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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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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的徊城一直在下雨,停停续续闹的人不安。即使偶尔停了,白日里也是阴云密布,叫人沮丧。
被哥哥带回家后,苏溪水的尸骨两天仍未下葬。苏茗山这几日异常沉默,也并未处理事务,只一心一意在家,坐在妹妹的房间里,把妹妹小时候的物件都整理出来,一个个把玩着,遥想多年前的岁月。
小时候的苏茗山喜爱读书识理,苏溪水却总爱捣蛋。时常玩的一身泥巴回家。苏母总是教训溪水不懂事,而苏茗山疼她,不忍妹妹受委屈,总是帮着妹妹说话。苏父苏母离世后,苏溪水便是他唯一的亲人。而他又是将这唯一的妹妹放在掌心里疼着,想要补全她心中父母的缺口。他凡是由着她的爱好来,却没想到惯出了她任性妄为,只凭喜好做事的性子,竟害了她一生!
若是双亲地下有知,定会怪他没有看好妹妹。
说到底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不好。
他这一辈子兢兢业业,安分守理,却连苏家的明珠也无法周全。他早就料到了那日内乱,却没有及时提醒到妹妹,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妹妹已经死了,可这些日子里,却总也能感觉到妹妹的气息,似乎她还没离开。也许她是怪着自己,是他这个哥哥,没有做好。
苏茗山心中难过,整整一天都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不吃不喝。直到第二天深夜,才趴在桌子沉沉睡去。
“溪水啊,你走了,苏家就只有我了...”
这两天,徊城的人们陆续都知道了苏大人妹妹去世的消息。
苏茗山的妹妹苏溪水乃是白国的镇国大将,也是白国数百年来唯一的女将,即使是不识字的老弱孺妇,也多少听说过她的事情。这位旷世的女将军在生前就饱受争议,认同的人以为她巾帼不让须眉,继承苏家遗风。不认同的人就以为她离经叛道,别有用心。
不论如何,现在这位女将居然悄无声息的死了,且暴尸荒野,一时间白国哗然,整个徊城也都笼罩在一种莫名哀伤的气氛中。
徊城有名的茶楼下靠门的位置,茶钱是最便宜的,这位置迎着过往的行人,喧闹不已,因此掌柜特别降了价。
此时在这位置上坐了一个道人。
这人穿着灰扑扑的道袍,分明可以看出那明明是白色的衣物,愣是被他穿成了灰色。加上他的脸上满脸胡渣,只露出了鼻子和眼睛,头发也胡乱的扎成一团,好不邋遢。只是那露出的一双眼睛分外透彻,叫人看了也不那么讨厌。
他捧着一碗热茶喝着,听到旁人说起苏家的事情,一双耳朵分明也注意起来。
“听说苏家老二死了!”
“苏家?咱们徊城的苏家?”
“可不是么!尸骨就丢在外面那荒山里面,哎哟,真是可怜。”
“我的乖乖,这么个女将军,怎么就死了?”
“谁知道呢!你看那女的还是个娃娃,打起仗来可不含糊,当年平边关,清君侧,咱们这谁不知道啊?可不就是她么!”
“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么!你看这老天下雨下个不停,不就是在惜才么!”
“你说,这苏家的妹子死了,那将军岂不是要换人?”
“是啊!这将军换人,不知道还能不能太平咯!我家那个远房亲戚原先还总说那女子做官如何如何,现在还不是闭嘴不说了?现在人死了,才都念着别人好!”
“你说话小心一点!”
是啊,人就是这样奇怪,别人活着的时候争论不已,如今别人死了,才开始念起旁人的好来。苏溪水生前受不少人非议,如今她死了,人们才念起她的好来。
如此死后的殊荣,不要也罢。
那道人听完,摇摇头,站了起来,旁人这才看到,他走起路来一跛一跛,原来是个跛子。
茶楼的老板见他是个跛子,可怜兮兮,干脆连茶钱都没要,“罢了罢了,我就当这钱捐了,只盼着日子早日太平些。”
那道人说了声谢,就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两年前,苏溪水被白国国君白弘调往皇城随侍左右,苏溪水的地位自然与众不同起来。苏溪水自小在徊城长大,徊城的人多多少少知晓这女子的脾气,她小时候虽然和她那爷爷常常胡闹,却也是正直的很,从不欺压百姓,且除暴安良,行了不少侠义之举。
也正因为有苏家镇守于此,徊城才比其他地方安宁许多,徊城的百姓对苏溪水知根知底,自然对苏家感恩。
苏溪水做了大将军后,虽然是个女子,可在许多徊城百姓的眼里却是个骄傲,这女子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断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这里的百姓大多有一种“自家人是大将军咱怕什么”的心态。
如今苏溪水死了,大家自然心头的感觉空落落的。徊城向来文有前宰相喻家,武有将门苏家。无形之中,苏家,又或是苏溪水已经成了徊城的一处庇佑,使得徊城多年来都比别处安稳。如今苏溪水一倒,竟让人感觉冥冥中风雨欲来。
这几天白国内政动乱,但百姓都不清楚具体的情形。大家都只知道半月前,皇城发生叛乱,国君白弘及大皇子白棣逝世。
二皇子白滕继位。
白滕继位没有几天,就从徊城传来了苏溪水尸骨被发现的消息。
白滕一收到消息激动不已,直接就从皇位上站了起来,“镇国剑呢?镇国剑找到了吗?”苏溪水带着镇国剑失踪,他派去的人手统统找不到苏溪水的踪迹,没想到竟是死了。
报信的人一愣,似乎压根没想到镇国剑在苏溪水身上,又怕触怒到这位新国君,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属下未曾听人提起过镇国剑。”
“你是想死?!”白滕随手抄起了旁边的书本砸了过去,准确无疑的砸中了那人的脑袋,“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立刻去寻镇国剑的下落,如果找不到,你就跟她一起死在那里!”
“是。”
“慢着。”白滕右手下方一位中年人出声道,“既然苏溪水带苏家叛乱,如今上天开眼,叫这等贼人暴尸。国君虽仁厚,但也应如实向天下颁布苏家的罪行,如此才不负上天的旨意。”
白滕转向中年人,神色略有缓和,点点头,“宰相大人说的不错,我这就下旨。”
“那苏溪水还有个哥哥在徊城做官,国君准备如何处置?”
“哥哥?哪个哥哥。”
“就是苏茗山。此人也是苏家遗孤。”
“那宰相大人以为如何?”
“苏茗山此人近年来算是安分,在徊城一带口碑不错,动他怕是会激起非议,暂时不便处置。况且有他守在徊城可保一城太平,谅他一人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白滕瞥了宰相一眼,见他仍是副恭敬的模样,不由勾了勾嘴角,迅速背过身,“宰相说的有理。”
——正月十三,苏溪水领苏家军起兵造反,罪责当诛。如今人已身故,尸骨当挫骨扬灰,永世不得入苏家祠堂。另念苏茗山乃苏家独子,不予追究,望不负皇恩。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