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传说》蓝心翎

63、重游故地

　　沐心随同沙加艾利欧回到了撒巴特城，这里除了断垣残壁、一片狼藉外，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往日的兴盛繁华、安居乐业、祥和宁静已不复存在。这时，沙加艾利欧似乎感应到什么，朝着一个方向疾迅前行，来到一座白色的建筑前。这座建筑也因座落在城郊，所以幸免于难完好地保留下来。沙加艾利欧径直走了进去，循着某种感觉，来到一间房前停下来，正要开门进去，走廊一个人唤了他一声：『沙加大人~』
　　『兰狄斯…？』沙加艾利欧颇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后面赶上来的沐心不可置信地看到前面的人，又惊又喜。
　　『沙加大人~』兰狄斯微低垂着头，面露悲伤，内心愧疚不已。
　　沙加艾利欧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活着就好。其他人呢？』
　　『除了我和丽莎二人外，其他人都在战火中丧生了。』兰狄斯说道。
　　顿了一下，又说：『丽莎受了很重的伤，到现在还在昏迷着。就在这间房里面。』说完，推开门，站在门边，指着床上的人。
　　沙加艾利欧走到床边，俯下身，察看罗音丽莎的伤势，另一边，兰狄斯在向沐心讲述当日大军压境的情形。
　　过了好一阵，沙加艾利欧从床边站起来，吁了一口气，说道：『罗音的伤已经不成问题了，就等着她本人醒过来。』
　　兰狄斯紧步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的人，气色比原来好得太多了，心中欣喜不已。
　　『看好她。我累了，先去睡会。』沙加艾利欧面带倦意，无精打采地说了句，转身走了出去。
　　沐心望着门口好一会，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他已经几天几夜未曾合过眼，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次刚睡下不久，又会从梦中惊醒过来。她担心他这样下去不但身体会垮掉，连精神也会崩溃。走到一道门前，犹豫了一下，伸手敲了下门，静待了会，里面没反应，便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来到床边，查看情况，只见他眉头紧锁，脸色凝重而悲怆，双唇紧抿，脸部肌肉时而抽动一下，沐心知道，他又开始做梦魇了。沐心坐在床边，俯下身，抱住他，只是觉得这样做的话，他可能会稍微好过一些。不知不觉地，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的余光透出窗台斜照进来，落在床上，沙加艾利欧慢慢地醒过来，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光照，却发现有某个物体压在他的身上，微抬起头看了下，原来是一个人，睡得正酣。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难道她就这样一直陪着自己么？还真难为了她。这些日子，若身边不是有一个她陪伴，说说话，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么样？小心翼翼地把她移到旁侧的床上，盖好被子，侧躺着，撑着额，静静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约莫半小时过去，沐心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敲了敲了自己头，嘟哝道：『我竟然自己睡着了，真是的。』转过头看向床上的人，正好对上那双漂亮的紫红色双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恍了一下神，颇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看了看周围，说道：『太阳已经下山了啊。没想到，你这么能睡。这是认识你以来头一次见你一觉睡到自然醒的。』回头对他微微一笑。
　　沙加艾利欧点了下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不温不火地说道：『你功不可没啊。谢谢啦，心。』
　　沐心把那只手从她头上轻轻拨开，嘟哝道：『别总把我当成小孩子。我原本并不是这样子的。寄宿到这副身体里，就够郁闷的啦。被人当成孩子不说，还经常因体力不支而昏倒。』
　　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瞪了一眼他，『话说回来，你把我原来的身体丢到哪里了？』
　　『损坏了太严重，无法修复，我把它扔进火炉里了，早已化成灰烬了。』沙加艾利欧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沐心指着他，气得语塞。事到如今，即便杀了他，也于事无补。
　　『那我以后不就得一直呆在这个身体里面。真正的雪莉也无法回自己的身体里去了。』沐心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沮丧地低下头。
　　『既来之，则安之。其实，你现在所处的这个身体挺好的，为什么非要一定是自己的不可呢？况且，沐雪也没想要回自己的身体。你又何必庸人自扰呢？』沙加艾利欧安慰道。
　　『……』沐心语塞，转念一想，其实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这里没人把你当小孩子，就不要自寻烦恼啦。』沙加艾利欧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转身下了床，把手伸向她，情景与当年一样，只是伸手的人换成是他。沐心看了看那只纤长而白皙的手，伸出手握住它，走下床，站立在他的跟前，凝望着那双漂亮清澈的紫红色，似曾相识的的紫红色，似曾相识的脸，似曾相识的气息和味道，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已经认识了。不禁问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沙加艾利欧微怔了一下，敲了一下她的额，笑了笑，淡然而平稳地答道：『过去那么久的事情，我早忘了。』
　　『不过，想来也是不可能的。你是血族，我是雪族，两族之间关系又是如此淡漠，平时鲜少往来。看来是我想多了。』沐心笑了笑，看了看他的脸，又说道：『话说回来，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想不明白为何总要戴着一副面具遮掩住。是因为长得太好看，怕被人看上；还是对自己不够自信？』
　　话音刚落，又一记敲在她的头上，疼得她眼泪都快掉出来，摸着头直呻吟。
　　『喂，我说，你是不是打人打上瘾了？也不拿捏一下力度就敲下去。』沐心白了他一眼，嘟哝道。
　　『再多嘴，小心我把你这张嘴给……』沙加艾利欧用手作了一个拉链的动作。
　　『……』沐心立即捂住嘴巴，闭口不语。
　　沙加艾利欧满意了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其实，你安静下来时，挺招人喜爱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沐心却笑不出来，无意之中又被当成了小孩子，心里郁忿不已。
　　是夜，趁着沙加艾利欧外出办事，沐心偷偷地从那幢建筑溜出来。因为用飞的，不久之后，就来到普罗米修斯府，接着，不动声色地从窗户窜进了一间戽里，这里原本是她的房间，不过，现在住着另一个人，她的外甥女，也就是她这副身体的真正主人。沐心叫醒了已经入睡的沐雪。
　　沐雪睡眼惺忪地看着这位长得酷似自己的少女，意识仍处在神游状态，问道：『沐心，你怎么来了？』话音刚落，猛地回过神来，揉了一揉眼睛，再看了看，露出惊诧之色，抓住她的臂膀，迫切地问道：『沐心……？怎么是你？你没事了，你的伤好了？』
　　沐心点了点头，答道：『没事了，我命大。』说完，笑了笑。
　　顿了一下，又说：『喔，差点忘了正事了。我想要一张月神殿的规划图，既然普罗米修斯家族有份参与设计，就一定有留底。我想找你帮个忙，帮我一起找出来。』
　　沐雪困惑地问道：『要地图干嘛？』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总之先找到图纸。趁着他不在，赶紧找图吧。』沐心催促道，径自朝门口走去。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沐雪问道。
　　『……，我猜的。』沐心怔了一下，答道。
　　『你就不想见见他？不想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沐雪问道。
　　沐心停下了脚步，但没有转过身，压抑住内心的涟漪，装作毫无在乎地冷淡问道：『他怎么样了？』
　　『自从你走了以后，他就像掉了魂一样，茶饭不思，沉默寡言，失魂落魄，郁郁寡欢。和他生活了十几年，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样子。』沐雪痛心地说道。
　　『……』沐心沉默了一会，清冷说道：『今日看到他的样子，精神状态倒是不错。伤心难过只是一时的冲动，平复下来就觉得无关痛养了。』
　　『快找图吧。』径直走了出去。
　　『……』沐雪望着门口，心里困惑不已。沐心为何会突然变得这般冷若冰霜、凉薄无情？
　　经过一番找寻，沐心很快地找出了那张泛黄的图纸，迫不及待地看起来。一旁的沐雪担忧地看着她，心里隐隐地不安起来。
　　过了一会儿，
　　沐心颇满意了点了点头，把图纸复位，感激地说道：『谢谢你，沐雪。』
　　『沐心，你是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沐雪疑惑地看着她，问道。
　　『……，没有啊。只是空然想看看而已。』沐心轻松地笑了笑，风轻云淡地说道。
　　顿了一下，又说：『喔，有一件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撒巴特沦陷了，他的族人无一幸免，全都死光了。如同当年的雪族一样。』
　　『我知道他还活着，他现在过得怎么样？还好吗？』沐雪关切地问道。
　　『这么担心他，为何不亲自去看看他？』沐心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问道。
　　顿了一下，说道：『回去看看吧。他现在需要的人是你。…我走了。』走到阳台边上，回头又说：『我来过的事，不必告诉他。你就当从来不曾见过我。』说完，月光之下，展开夜黑色的翅膀，扑腾了几下，朝远处飞去。
　　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直至消失遥远的天际，沐雪低垂下头，双手交叠抚着胸前，碧蓝色的眼睛微颤，露出悲伤的表情。
　　夜清冷，风萧萧，薄云笼月，沙加艾利欧踏进别墅的一刻，心里莫名地不安与焦躁起来，突生一种患得患失之感。这种感觉已经很久不曾出现过了，唯一一次是出现在千年之前，身为黑雪姬的沐心遭遇了暗杀。沙加艾利欧紧步走上楼，在走廊上遇到了兰狄斯，便问：『她人在哪呢？』
　　兰狄斯心下了然，理所当然地答道：『这个时候，应该在自己的房间睡觉吧。』
　　还未等兰狄斯接下来的话说出口，沙加艾利欧紧步地向前走去，来到一道门，顾不上敲门，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走到床边，拉开被子一看，里面竟是一个枕头，窗户是开着的。心想：兰狄斯是不会帮她隐瞒的，她肯定是自己偷偷从窗户溜出去的。这事一点前兆都没有，一来又没禁她的足，二来是她自愿跟来这里，没人强迫她留下来，三来，除了这里，她已经无处可去了，她没有离开的理由。离开这里之后，她又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普罗米修斯府。想到这里，沙加艾利欧回想当日的情形，心有余悸，那些人能在那里伏击一次，难保不会再有第二次。若果真这样，那她等于羊入虎口，自投罗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沙加艾利欧已经不敢再想像下去了。千年前的悲剧他不想再看到了。于是，行色匆匆地出了门。
　　天蒙蒙亮的时候，沙加艾利欧赶到了普罗米修斯府，府里守卫已经撤换成新一批，全是些生面孔。避开了所有耳目，沙加艾利欧停落在某一个阳台上，走到床边，拍醒了沐雪。接连两次被人吵醒，又加上怀孕的关系，沐雪显得有些不耐烦，拨开了扰人清梦的那只手，嚷嚷道：『别吵了，就让我睡个安稳觉行么？』
　　沙加艾利欧俯下身，在她耳边说了些话。
　　沐雪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仿佛受到某种惊吓一般，完全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男人，惊诧万分，舌头一下打了结，结巴地唤道：『沙…沙加』
　　沙加艾利欧敲了一下她的额，说道：『沙你个头啊。见到我，至于露出这种惊吓过度的表情嘛。』
　　『这还不都怪你，大半夜地被人扰了清梦，一次还不够，还接连两次，还让不让人家睡觉了？』沐雪打了一个呵欠，嘟哝道。
　　『你说两次，那第一次是谁？』沙加艾利欧问道。
　　『沐心啦，除了她还有谁？』话音刚落，沐雪马上捂上了嘴巴，她答应过她不对任何人谈及她的，一时口快，竟说出了口，这下肠子都悔清了。
　　『你见过她？那她去哪里？』沙加艾利欧握住她的臂膊，迫切地问道。
　　『你抓疼我了。』沐雪说道。
　　顿了一下，又说：『她一阵风似的来到我房里，神秘兮兮地要我帮她找月神殿的地图，看了图之后，又一阵风似地离开了。』反正话已经说出口了，就干脆全盘托出吧。况且她担心她真的会出什么事。
　　『月神殿……』沙加艾利欧喃喃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骤变，露出鲜少的凝重神色。
　　沐雪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不安起来，问道：『沙加，告诉我，沐心她是不是出事了？』
　　『现在还不敢定论。雪，我现在必须走了。你自己保重。』沙加艾利欧吻了下她的额，走了几步，回头打趣地说道：『等这件事过了，我来接你。』说完，消失在夜幕之下。
　　『……』沐雪白了他一眼，重新躺回了床上，只是一点睡意都没有，眨巴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抚着微隆起的小腹喃喃道：『孩子，你父亲和沐心会没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