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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蔑阴 ...


  •   我在越析上空飘了一会儿,最终被螭吻拽回妖族。我虽袭妖尊时日不长,也是要管事的。好在我擅自离职的十年里有鬼车掌局,没什么小妖敢造次,近来六界也均无战事,太平得很。

      此番螭吻来找我的时候,却是有些急。我从两千年前头回见他到现在几乎很少看过他这样急,上一次看到是他急着上大号结果所有蹲位都被占了的时候。

      于是我福至心灵地猜测:“你这么急,莫非是凤阳宫的茅厕门被大水冲跑了?”

      螭吻被我的智慧震惊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手都在颤:“我这是造了甚么孽,摊上你这样的尊主……”说完又抖了半炷香时间,平复好心情才接着道:“那条恶龙又来凤阳宫叫嚣,要寻妖尊较量,九婴已同他打了起来。”

      还真是出了件大事。

      我立即揽了螭吻移至凤阳宫,远远的便见着一玄色长衫的银发男子立在芙蕖池旁,刀戟声作响,袍边绛紫光影未消,莲子瓣上沾染的血如天边烧云。半跪在惊蛰花压的重门之下,黑赤相交的九头兽口含血沫怒视着他。被这般看的男子倒是无动于衷,垂眉投去的狠戾目光像极了淬血的刀锋。

      上古时北方有条水深千丈的大河,波浪汹涌,称凶水。凶水中有一只九头怪物,习得水火之术。这便是九婴,也是此刻落败于男子的九头兽。

      我座下与鬼车螭吻同阶位的九婴自是不弱,可他碰上的对手太强,也难怪他已经吐了半斤血愣是连人家衣角都没触到。那看起来就牛逼哄哄的男子叫蔑阴,一条活了万儿八千年的恶龙。我在混沌末期出生,已算很老了,他比我更老,还总是恬着老脸来找我麻烦。

      说起来,我同他的恩怨也算十分久远。两千年前我刚当上妖尊,我虽活得久,日子却全因关在仙池而浪费掉了。其实后来我也一直没能想通,对于一个傻得身世术法一概皆不知的尊主,就这样居然还没人来谋权篡位,到底是大家普遍觉得当妖尊的福利也不怎么样还是我愚忠的手下着实厉害。虽颇令人费解,最后的结果还是我坐稳了妖尊的位子,而且据螭吻说,我的一副皮相生得愈发像我魂飞魄散的爹。前任妖尊是个断袖,而且断得很彻底,断得随心所欲,他在凤阳宫里养了不少肤如凝脂眼含秋波的美少年,当然那些美少年如今大多应劫沉睡去了,少有还留着的也实在算不上少年。帝王之爱向来真假参半,那么美人里自然有虚情假意的也专一痴情的,而其中一位让魔界始祖龙君蔑阴看上的,最为深情。

      凡界曾有人在田野间见过商羊飞舞引雨,便自创了一套舞种,作下这样一句诗“今岁商羊舞,沉浸连千村”。

      商羊是上任妖尊后宫里的一位储妃,对妖尊种下的情果很深,爱人魂魄灭了万万年也不曾对他人动过心,很是坚贞。可大约是我长得和老爹忒像了些,他一见着我就扑进我怀里连声哀泣:“等了这么久,尊上终于回来了,尊上可知这些年,商羊未有一日不想你……”

      我被他竟崩而出的泪水怔得手足无措,螭吻和几个宫娥一齐抱着他的腰拔河一样才把他拉开,而后又对他说了不知多少遍我不是以前的尊上,他却固执己见,执意认为我就是他爱的人。螭吻搞得烦了,也干脆随他去。倒是我一回妖族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个老婆,还是个男人。不过幸而商羊除了老喜欢哭这个习惯不太好,长得很赏心悦目,舞也跳得不错。

      妖界近年大宴,他皆以尊后的形象与我同席,渐渐的,大家也都以为我与他乃是一对儿。其实论辈分,我该叫他一声“后娘”,我娶了我自己的后娘,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大家也可以这么随便地就接受了,可见妖族自古民风之奔放彪悍。

      妖族觉得这算不上甚么稀罕事,却很快有人不干了。倒不是哪个替天行道的正派人士,而是魔族龙君蔑阴。据说他暗恋商羊很久,从前和妖尊一同追他,没追到,人家又成亲了,只好把一颗真心压下去,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心爱之人和别人相亲相爱。后来好不容易妖尊自己作践魂飞湮灭,商羊却没有丝毫重选良人的念头,他一面觉得这真是个贞洁有德的妙人一面又只得再压下真心继续守着终日一身缟素的商羊。大家都知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蔑阴所做的事连小宫娥都被感动了,商羊也不是块木头。眼见良缘将至美人就快要到手,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同当初的情敌长得一模一样的混蛋。

      那混蛋就是我。

      我本无意与蔑阴争妻,可须知世事的发展总不在我们的预料之中。蔑阴看我不爽,处处挑我的刺,我干脆躲着他避而不见,他却更加过分,时不时地就要跑来妖族同我一决胜负,我为了妖魔两族建立的友好关系从未真动上手……好吧我承认我是估不准我能否打得过他,所以没好意思贸贸然应战。

      这恶龙虽向来戾气,却也不曾与我手下的其他人动过手。九婴平日脾气就冲些,约摸这次是他先挑的头,结果实力悬殊,被揍得七零八落。

      蔑阴见到我和螭吻,英眉扬起嗤笑一声:“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做一辈子躲在属下背后的缩头乌龟。”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把这句话稍加修饰地转述给玄武听。

      一旁瘫倒的九婴已变回人形,我赶忙上前扶起他,满身血污的八尺雄伟男儿望向我的目光委委屈屈的。我默了默,反手将他推给螭吻,转身站在了蔑阴面前,眼角微微上挑漾出个笑:“龙君好本事,来凤阳宫欺负本座的人。”

      这是螭吻教我的,在与人打架斗殴之前必然要先作出一番不屑嘲讽的神情,无论面对多强的对手,看他的眼神都要犹如看一只烂掉的白菜。

      蔑阴尤其经不得激,一双黑目里立刻翻涌起滔滔怒火,手指骨节握得咔嘣作响,“少耍嘴皮子,今夜亥时修罗场一战。”

      我等了半天没等到他说“你若不来我必血洗凤阳宫”这样的话,于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回身同螭吻一起扶着九婴准备走了。蔑阴铁青了脸色瞪我:“你又想耍赖?”我顿了下,好奇地问螭吻:“我有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螭吻嘴角一抽:“都写脸上了……”

      诚然我是演技浮夸了些,也确实从没打算去。众生无始以来孕育出的修罗战场,里面飘荡的魂魄因生时杀孽太重,被永世囚禁在古战场里依靠汲取鲜血精气保留清醒意识。这些还算可爱,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身首异处,只一心想吞噬他人元神的阿修罗,残缺的魂魄全凭欲念行动,毫无理智可言。这种地方,不说蔑阴本就想恁死我,就算哪天妖族战败螭吻邀请我一起自杀我也坚决不会选那里。

      可不去修罗场,不代表我不想和他打一架。蔑阴伤了九婴,这笔账我若不帮他讨回来也委实愧对他喊的那一声“尊上”。于是我考虑了一下对他说:“你既不信我,何不留在凤阳宫作客,亥时一到便可与我同赴修罗场。”

      蔑阴眼中闪过片刻寒芒,收起绛紫光影挥袖而去,身侧几片翠绿竹叶萧萧落下。我猜他大约是想起上次他来凤阳宫吃酒我给他下泻药的事。其实他一早就看出那酒有问题,不过因为是商羊给盛的,没好意思不喝,美人温婉一笑酒觞都拿不稳,咕咚咕咚几口全下去了。

      我正打算目送蔑阴离开,道边几颗晶莹玉润的鹅卵石猝不及防地滚到他脚下。

      “龙君留步。”

      来人剑眉星目,神色冷淡,竟是鬼车。

      六界之中,若提到妖族,第一个让人赞叹不已的便是鬼车。传言他为人正义凛然,刚正不阿,年幼时遭灭族之祸,硬是靠着自己的逸群之才出人头地,得了如今的地位,比以我为代表的那些世袭的仙二代妖二代不知强了多少倍。我回妖族的这两千年里曾见过不少风流女子思慕他,他也很神奇,府中常年空空落落,从未有哪个美人能入之一居。虽说我们不能管人家的私生活如何,可在暂时排除某冷淡和某功能不行的情况下,这样一个连私生活都如此干净的人怎么想都不会是个人渣。蔑阴估计也觉得鬼车比我靠谱,斜睨了他一眼:“何事?”

      鬼车道:“属下与螭吻近日诸事缠身,不便陪尊上去凡界寻换骨之人。劳烦龙君与尊上共下凡尘,改日尊上必会同龙君去修罗场尽情较量。”

      这一番话说得毕恭毕敬,连蔑阴眼神里都带了丝迷茫。可感情他这是把我当成了需要奶娘时时照顾的奶娃娃啊。我觉得自尊心极大受挫,阴沉沉地看着鬼车:“你老实讲讲,我哪里给你们添麻烦了?”想了想又道:“就算真添了,也不能这么直接地说出来罢……”

      再不济,让易冲动的九婴跟着我去都比蔑阴强,侍卫这种角色就该忠心耿耿又机智英勇。蔑阴莫说保护,他不在我打架的时候背后捅我几刀子已算仁至义尽。

      蔑阴迷茫过后,亦是冷哼一声:“我哪知你们的宝贝尊上会不会又耍赖。”

      鬼车淡淡道:“他若不去,我押着他去。”

      前途昏暗无光,我只觉眼前一黑,夏日绿树繁荫都成衰草枯木。鬼车向来一诺千金,已成定局的事也没甚好纠结。就像有人说生活如同一场不情愿的床事,你若不能反抗便只好享受。

      可我是个总在不该倔强的时候倔强的人,此时还尚不死心地拽着螭吻袖子企图挽回:“你和鬼车有甚么事,我帮你们做啊。”见二人皆沉默不答,我想起了另外一种可能,不由得作出一副深沉状,“你们莫不是背着我偷偷定了终身,想私奔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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