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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迅速学会斗嘴 ...

  •   16

      清晨,窗沿飞来了一只小鸟,叫声清脆婉转。盛兰西迷迷糊糊地醒了,听了好一会儿的鸟叫,就起了身。床边放着一双略大的拖鞋,她将裹着纱布的脚伸进去,倒是刚刚好。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发现脚底虽然还痛着,也能走路了。房门被轻轻地敲了几下,盛兰西赶紧打开门,是陈嫂站在门外。陈嫂一看到她就笑了起来,说道:“这会儿才六点五十呢!小兰西也起的这么早,真是好孩子。我自己家的那两个皮猴儿可从来都是要睡到九、十点的。”

      “陈嫂早上好。”盛兰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原本我也醒不来的,只是窗外鸟儿叫得很好听,才醒了。”

      “醒了就好。夫人还说让我来喊你一声呢,这不,你给陈嫂省事儿喽。”

      “老太太很早就醒了吗?”盛兰西问。

      “可不是吗,早就醒了!我们夫人平常都是六点钟醒的,有时候比我还早呢。这会儿夫人在小花园里画画呢!——对了,小少爷也早起了,这会儿已经晨跑去喽!小少爷还说了,回来就带裕盛酒家的小笼包和饺子,可好吃了。”

      “他去晨跑了啊。”盛兰西有点惊讶,没想到李朱的生活习惯挺好的。其实老夫人的生活习惯就很好,早睡早起,饮食节制。这老少二人也算一脉相承。

      “是啊,小少爷从小就爱早起锻炼,只要是住在我们家,就爱早起去跑步,我们这片儿早上空气特别好,车也少。”陈嫂笑呵呵地给盛兰西理了理有点长的睡衣袖子,又说道:“这睡衣是以前表小姐的,有点太大了,但料子挺好的。等出了太阳晒一晒、烘一烘,你的衣服干了,就能换回去了。”

      “好,我知道了陈嫂。”盛兰西心里又是暖暖的,笑着应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来到这座小院子开始,她心里就好像搬开了一大块挡住光线的大石头,轻快得好像能飞起来。

      原来也有人是早上心情很好,不会黑着一张脸的。

      “对了,灶上熬着粥呢,我得去看看火。你自个儿能洗漱吧?能啊,那陈嫂就不给搭手了,啊。”

      陈嫂叮嘱了两句,就忙忙地转去了厨房。

      一楼的浴室和洗手间是并在一处的,在和厨房相对的另一头。盛兰西穿着拖鞋穿过走廊去洗漱,看见老夫人坐在客厅外头的小花园里,支起了一个比较小的画架。

      陈嫂在浴室的台子上给她备好了牙刷和毛巾,还细心地准备了一把小小的木梳子。洗了脸刷好牙,对着镜子把头发梳顺,编成两个小辫子,看着自己清爽整齐了,她就赶紧去见老太太。

      “老太太早上好。”

      “嗯。”老夫人淡淡应了一声。她看了盛兰西一眼,看出来小姑娘是认真收拾了自己的,干净齐整,也睡了好觉,眼里有着精神,脸上带着笑容。谁不喜欢看到齐整干净的孩子,听话乖巧的那种。就点了点头,带了点笑意,说:“我看着,你呢,这会儿就差不多了。昨天瞧着倒像个耷拉毛的小母鸡似的。”

      盛兰西腾地脸红了,当真是无地自容啊。老夫人说得一点都没错,她自己想想,昨天的自己,可不是就就跟个到处乱撞的小母鸡似的么!再也没有比那更狼狈的时候了。

      她捏住了衣角,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最后磕磕巴巴地说:“老太太说得没错,我昨天就像个耷拉毛的小母鸡似的。实在是太笨了。”

      其实盛兰西真不是个会说话的的人,要是换个嘴甜的人在这里,要么换个话题,要么拿自己打趣,总至少能将气氛搞活些。其实她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这个缺点。但清楚一个事实,并不代表人能轻轻松松就将它改变。那些一夜醒来,就变高变美变得会说话的故事,从来就只在故事书里发生过。

      其实她很想在老太太跟前表现得好些。在老太太身上有一种优雅从容的气场,那是种久经世事、积淀下来的东西。在此之外,只从这两天从李朱和陈嫂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盛兰西也能明白,老太太是一位很出色的画家,在她所擅长的绘画领域,她是广为人知的。没有人不想得到这样一位有格调、有分量的人物的欣赏。但越是想要表现得好些,就越容易没了方寸,好像邯郸学步,到最后,连自己原本是怎么走路都忘了。

      “给我抬起头来。好好的姑娘就该大大方方的。你没有做错什么,顶多让人笑话了一下,怎么就敢低头?你低了头,这就是示弱!平白无事就向别人示弱,那谁不看低你三分?”老夫人语气又变得严厉了,说出的话也不留情:“你生来就是让人看低的不成?”

      “我不是,我不是!”盛兰西心里着急,辩道:“我并不想让别人看低我!我也没有想过示弱,我只是不知道要和老太太说什么!”

      “不知道要说什么,和你是不是抬头挺胸有关系?你要是心里有底,问心无愧,见了谁都抬得起头。”老太太的语气冷冷的带着刺:“还是说,你只是想装着可怜,叫别人凡事让你三分?”

      “我也从没想过叫别人让我什么!”盛兰西忍不住高声说道:“我从来都是本本分分的人,我走到哪,都从没想过要占别人的半分半丝便宜!老太太,你这样说,可看低我了!”

      “那你这话我可听在耳朵里了。你说你问心无愧,从不欠过谁。那你就没有必要在乎任何一个别人说你什么。你要是当真问心无愧,从不欠过谁,这世界上,就不该有人能让你轻易低头。骨头要硬,你知不知道?”老太太看着盛兰西,她慢慢地说:“前人有言道,气若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为什么都用兰做譬喻?因为它自顾自长自己的,就算长在杂草丛里,它也是兰。它的价值,不在于一时半会的评判。”

      “小兰西,你有个好名字。”

      盛兰西眼眶骤然一酸。大概是因为,这是她生平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吧。

      老夫人招招手,让盛兰西靠近她身边,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老太太的手带着微微的暖意。盛兰西僵住了身体,她极力不让自己低头,极力让自己直视着老太太,极力让自己不掉眼泪。

      老夫人的表情依旧是冷淡的,她甚至是在苛刻地审视着盛兰西的,她慢慢地说:“你是个好孩子。我认为,以后你不会辜负这个好名字。”

      “我一定不会的。我会好好记着老太太和我说的话。”盛兰西重重地点头,再重重地点头。

      “那就好。”老夫人微笑了一下,指了指座椅旁边的板凳示意盛兰西坐着。她在画着一幅小型的炭笔速写,是从小花园的雕花矮墙望出去,外面有两三部车子经过的景象。

      盛兰西安静地坐着,她有些出神,在想着自己的过去和将来。老太太说得对,为人既然问心无愧,就没有先向任何人低头的道理。她渐渐地觉得,自己好像变强壮了。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又开了口,慢悠悠地问她道:“你想什么时候回家去?”

      盛兰西也不惊讶老太太会这样问她。老太太就是这样的作风,从不擅自给别人做决定,即使对方比她小了数十年。盛兰西想了想,说:“老太太,我想在中午之前回家,这样好不好?我妈应该挺担心我的。”

      “那行,吃了早饭就叫司机来送你回去。”老夫人眼里是满意的。她欣赏盛兰西这个孩子,有一点就是因为,盛兰西是个肯改肯听建议的性子,虽然往前性子窝了些,那只是因为长辈没调教好罢了。

      “谢谢老太太。”

      老太太又说:“往后有了空闲,还可以来我家玩。”

      “好。我一定来,”盛兰西心里激动,说:“我喜欢老太太家里。”

      “小姑娘这嘴儿还是挺甜的。”老夫人忍不住笑了,放下了炭笔,点了点盛兰西的额头说:“我看陈嫂也挺喜欢你的,是不是给她说了许多好话?”

      “我说了,我说陈嫂人特别好呢。”盛兰西笑得很有些得意。掰着手指头,她认真地数了数:“昨天晚上,就是陈嫂给我准备的睡衣。她还帮我准备了毛巾和牙刷,还有梳子。她还帮我洗脸擦身子。陈嫂对我很好。”

      “姨婆,我回来了!”

      李朱大步从外头走了回来,手里提着一袋子的食物。今天他换了一身蓝色的运动服,白色的运动鞋。

      他一眼看见院子里盛兰西和老夫人说得高兴,走过来上上下下将盛兰西打量了一番,挑高了眉毛说:“也是奇了怪了,昨天我看,这小乞丐整个焉焉的,跟没浇水的小白菜似的,今天怎么就这么欢了。”

      还真是一脉相承的嘴上不留情啊!说的话真气人。盛兰西偷偷地瞪李朱一眼,昂起头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老太太家里好吃好睡,我肯定就不焉了。就算我是小白菜,也是水灵灵的小白菜。”

      李朱顿了一小个呼吸的时间,他又重新将盛兰西打量了一遍。说真的,昨天他还会觉得盛兰西是个包子,今天就再也找不到这种感觉了。

      盛兰西稳稳地盯着李朱看回去。不就是大眼对小眼么,谁不会呢。反正现在她知道,老夫人肯定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生气的。老夫人甚至是纵容的,她就是这样的作风。既然真正有话事权的老夫人不会生气,在这块儿地盘上,她并没有比身为老夫人孙辈的李朱弱势什么。

      老夫人开怀地笑了起来:“行了,你们这两只小斗鸡眼儿是干什么?李朱,包子买回来了是吧,趁着还热乎着,都进屋去吃吧。”说着她站了起来,又使唤李朱道:“你帮我将画架搬到廊下。我看着晚些时候可能要下雨。那头的桌椅也挪到廊下去。”

      “哎,姨婆先进屋去吧,我这就搬。”李朱应了一声,理所当然地将那一袋包子递给盛兰西。盛兰西提着包子,问他道:“我帮你?”

      “用不着。进去吧。”李朱瞥了眼盛兰西,她脚上还裹着纱布,昨天还走不动路,居然敢说帮忙。但他居然也没说什么嫌弃的话。他手长腿长,弯一弯腰就将整个画架架起,几步就送到了客厅前的屋檐下放好,然后又陆续将小花园里那一组看风景用的白色雕花桌椅都搬了过去。那几张白色的桌椅都是金属的,分量不轻,等李朱进屋里来的时候,额头已经渗满了汗。

      陈嫂心疼李朱,给他递了毛巾擦汗,将盛得满满的粥碗和蒸饺碟子往李朱跟前推了推,说道:“那几个椅子可不轻!小少爷辛苦了,才起床就去跑步,到这会儿还没吃上半口包子。快吃饱了,好好歇歇。”

      “多谢陈嫂。”李朱大口大口地喝了大半碗粥,然后就开始吃蒸饺和包子。他一个人的食量就和这屋子里其他三个人的食量总和差不多。

      作为掌控了厨房的女人,陈嫂大概是特别乐意看到胃口好的人的,给李朱添了第二碗粥,又硬是给盛兰西添了半碗,整个人乐呵呵的。等大家都吃完了,陈嫂收拾碗筷的时候,又有点遗憾地说道:“原本还想着中午做几个拿手好菜。没想小兰西待会就得回家去,这可吃不上了了。我今早上特地到菜市场买的最好、最新鲜的螃蟹,一个个膏都肥着。”

      “听起来就好吃,可惜今天吃不着陈嫂的螃蟹了。”盛兰西站起来帮陈嫂收碗,说道:“老夫人说了,以后我也可以来玩的,下回来了再吃陈嫂的好菜。”

      “那感情好。”陈嫂听了也高兴。

      盛兰西手脚利落,做起家务活儿来又快又好。陈嫂很乐意让盛兰西帮帮她的忙,两人一起收了餐桌。但厨房里陈嫂就不肯让盛兰西插手了,放了碗碟就将她推了出去,叫她去玩。

      盛兰西无奈回了客厅,李朱看见她就问:“你待会就回家去?”

      “是的,待会就回家。”

      “哦,不怕你爸打你了?”李朱问得格外惬意。他又打开了电视看新闻,两眼偶尔瞥一眼盛兰西的表情,要是看到她一脸不高兴就越发高兴。

      “不怕。”盛兰西恨得牙根痒痒的,但输人不输阵啊,她怎么也不愿让李朱把高兴都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她认真地说:“老太太教过我了,我不会再让我爸有机会打我。”

      “别又被欺负了哭哭啼啼地跑到我姨婆家来。”

      真的好气人啊!盛兰西眼里的小刀子嗖嗖地扎着李朱。

      李朱无声地笑了,歪了歪头看盛兰西,伸手过来扯了扯她的小辫子,说:“你这是什么发型,真简陋啊。”

      “要你管啊。”盛兰西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李朱咳了两声,忽然换了个话题。他说:“你明年夏天要考育才的吧?虽然这破学校不怎么好,但比起其他的还是不错了。就怕你考不上,也不知道要去念什么破学校。”

      “我会上育才。”盛兰西稳稳地说。她的眼里已经烧起了愤怒的火焰,要是不能上育才,她是想象不到李朱要怎么鄙视她了。那真的不能忍啊!

      “哦,加油啊。”李朱说得毫无诚意,一脸无声而嚣张的笑。

      “不劳你费心。”盛兰西说。

      两人坐在沙发两边,就这么你来一句我回一句地说了整整一个小时。看起来都是笑的,和谐得很。陈嫂好几次进进出出,看见他俩说得开心,又去厨房里切了哈密瓜送过来让吃。直到十点多,老太太叫来的司机将一辆白色帕萨特开到了门口。司机姓胡,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有些显老,但看着很稳重。

      老夫人问过盛兰西可以独自坐车回家,就让她一个人回家去,也没说什么话,就上楼去了。李朱笑嘻嘻地在门口挥了挥手就算了事。倒是临上车前,陈嫂给打包了一些小糖果和水果,让盛兰西带回家去吃。盛兰西知道这肯定是出自老夫人的意思,将糖包放在膝上,心里暖暖的。

      这世界上还有人是这样关心她。这次回家,她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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