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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严厉的老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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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朱将盛兰西放下来就不管了,走开去看堆放在角落里的画。盛兰西坐的位置是老夫人左后侧,能清楚看到老夫人正在涂抹的水彩画。那是一幅色调柔和的风景画,画里的建筑都笼罩在朦胧的雨中。盛兰西安静地看画,尽量不打扰老夫人。看了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幅画的风景似乎就是这栋小楼外面的街景,有大株大株的梧桐树,蜿蜒的柏油路,街道两旁的房屋被掩在两排树后面,露出一角来。
盛兰西对画画了解得不多,也不敢胡乱评论,看了一遍那幅画,觉得有些无趣,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地方。然后她发现老夫人已经换掉了晚饭时穿的格外典雅的套装,现在穿的是式样简单的旧衣,围起了一个灰色的围裙。围裙上面蹭了好多颜料,五颜六色的,看起来很邋遢。老夫人在膝盖上放了个半月形的调色板,右手边还有张凳子上放了清水和颜料等东西。老夫人的表情很是严肃,一笔一笔地添着。
不知什么时候,李朱走了回来,也安静地站在盛兰西旁边看他姨婆画画。盛兰西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李朱的表情和老夫人的表情很相似,严肃得很,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她知道李朱长得真是挺好看的,只是说话太气人了。
围观的两人都安静懂事,不去打扰老夫人,倒是老夫人自己,没过多久就放慢了笔调,从滑到鼻梁下半的老花镜里头看了看两小,慢悠悠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老太太,已经七点三十分了。”盛兰西赶紧看了背后墙上的挂钟一眼。
“也不太早了。”老夫人问盛兰西道:“是不是想回家了?”
“我……”盛兰西踌躇了片刻,在老夫人犀利的视线和李朱挑起的眉毛里决定说实话:“我不想回家。回家怕是要再挨打。我爸爸就是那样的。”这一天,她经历了好一番情绪的大起大落。胡乱在外头走了半天,后来又被李朱带来这里,得老夫人款待了一顿晚饭。虽然只是第一次来,但她觉得在老夫人身边挺自在的,在这里,也不用去想家里那些糟心的事。不用去想盛妈,不用去想盛爸、盛知秋、盛知雅,不用想谁公不公平、谁有委不委屈。她已经有些不想回家了。
李朱从角落里拖出了另一张板凳,在盛兰西旁边坐了下来。他说:“知道要躲着点疼了,还不算太蠢。”
盛兰西不去理他,低头不语。她开始想能在哪里凑合一晚上了。家是肯定要回的,即使家里的其他人不挂心,盛妈也会挂着她。但,允许她不成熟一阵吧……
老夫人从老花镜后面看了看盛兰西。那眼镜是玻璃制的,格外的重,总是滑到鼻梁下半。老夫人要看清楚人,就总得抬高下巴让视线穿过镜片,看起来有点骄傲,也有点滑稽。看起来越发的和李朱一模一样。她慢慢地说:“小兰西,愿不愿意在我家过一晚上,陪陪我这老太婆?正巧,明天才是周日,还没到上学的时候。在我这过一晚上,明天一早,我再请人将你送回家去。”
“真的……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打扰到您休息?”盛兰西惊喜得结结巴巴的,她不敢相信,老夫人肯邀请她呆下来,呆到明天再回家。这样的选择,当然要比露宿荒郊野外好上千百倍。
“家里空房间也有多的,并不碍事。”老夫人淡淡地点了点头,既然盛兰西也是喜欢的,老夫人就看向了李朱,说:“待会下楼去告诉陈嫂一声,给她备点要用的东西。”
“知道了姨婆。”李朱笑嘻嘻地应了,用手背蹭了蹭鼻尖,脸上居然带了点不好意思:“姨婆也收留我过一晚上吧,懒得回去了。”
“小兔崽子。”老夫人也点了头,只是叮嘱了李朱一句:“别让你外公外婆担心。”
“知道了姨婆。”李朱答应了。盛兰西从李朱的脸上看见了一星半点的忧郁,那是和他身上骄傲、嚣张的气质很不融洽的东西,但很快就消失了。盛兰西还在琢磨着的时候,老夫人问过盛家已经装了电话机,就让李朱将墙角的电话拿了过来,然后告诉盛兰西道:“回家可以缓一缓。但人做事要有头有尾、有担待,别让在乎你的人为你挂心。这就打个电话回家报声平安吧。”
盛兰西不由后悔说了家里有电话机的事。其实盛家的电话才装了两三个月,再早的时候,盛家一直是没有这个东西的,毕竟需要好几千块钱的初装费。两三个月前,盛爸说是有一笔大活计马上要成了,就喜气洋洋地请人装了电话,还警告过盛妈她们,在家的时候没事不能碰电话,那是个矜贵东西。
这个电话不用打,她也知道家里接了电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盛爸只会暴跳如雷,骂她胆子肥了,敢不回家了,还敢打电话,没做过一件好事,云云。不会说别的了。至于盛妈,盛爸在家的时候,她何曾有过话语权。
老夫人也看见了盛兰西沉默的抗拒。老夫人的脸色严厉了起来,她道:“小兰西,是不是不愿听我这老太婆的话?呆在我家,就得守我家的规矩。要是不愿意守我家的规矩,你这就回去吧。”
李朱本想开口,但看到盛兰西和老夫人的表情,就很绅士地沉默了下来。有时候,发生在两位女士之间的交谈,是不需要男士多嘴的。
盛兰西再一次觉得脸上烧得慌,她知道老夫人说得没错,是应该告诉家里一声的。她自以为心理成熟,但光是这样的想法已经太愚蠢。她也再一次明白到,老夫人对她是真的好,如果不是将她视作小辈,又怎么会这样严厉。是不希望她走歪了啊。
“老太太别生气,我听你的话。”盛兰西接过电话机,拨了家里的号码。老夫人的脸色就好看多了。
电话响了没几声,那边就被接了起来。里头传来了盛爸特别有礼貌、格外热情的声音:“喂,喂?我是盛东河,是哪位老板啊?”
“爸爸,我是兰西。我在——”盛兰西报了名字,还没有说其他,那头的盛爸听见是她这个挨了打还敢离家出走的二女儿,立刻暴跳如雷,吼道:“盛兰西,你这个赔钱货!我早说了,敢往外走你就别回来了!再回来,看我打不死你!我他-妈倒要看看你能走得到哪里去!你哪来的钱打电话?是不是从家里偷了钱?!”
盛爸的声音很大,从话筒里传出来,坐在旁边的人肯定能听见的。盛兰西低着头,不去看李朱和老夫人的表情。她也不知道能怎么和暴跳如雷的盛爸争辩。她觉得很难堪,不论从哪个角度。
老夫人接过了盛兰西手里的话筒,平静地说:“你好,我这是淇乐路何家。”
“什么淇乐路?淇乐路?请问你是谁?”电话那头盛爸的语气忽然很显而易见地好了起来。在澄市河东边老城区住的人家,普遍是比河西边要富裕一些的。而育才中学所在的淇乐路以及周围的一片区域,居住的人家又比其他地方的普遍要富贵一些。盛爸是做生意的,对此自然很清楚。
盛兰西越发觉得脸上烧得慌,她根本不能去看李朱的表情。他一定是很鄙视的吧……
老夫人握着话筒,看了盛兰西和李朱一眼,她朝李朱吩咐道:“李朱,带小兰西下楼去吧,让陈嫂给整理出楼下的客房来。”又和言朝盛兰西道:“你跟着李朱下楼,事情我告诉你爸爸一声就行。”
盛兰西愣愣的,她抬起头,看见老夫人温和的目光。
“嗯。走吧小乞丐。”李朱应了声,将盛兰西带走了。
楼下陈嫂乐呵呵地拿出了一果盆的青色甜葡萄:“小少爷、小兰西下来得正好,这青葡萄晾一晾正好吃,要是太冰了,吃了得闹肚子的。”
“麻烦陈嫂了。”李朱将盛兰西放在客厅沙发上,很嫌弃地瞥了她呆愣愣的表情一眼。“陈嫂,小乞丐今晚上留下来。你帮她准备点毛巾牙刷什么的。一楼那个空的客房,也劳你整理下。”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呢。哎,那个房间好几个月没人住了,我记得上回有客人来,还是小少爷的同学吧?东西怕是都落了层灰,我得赶紧看看去。”
盛兰西赶紧道了声谢。
“不碍事,不碍事!平时没事总也得打扫的,不差那点儿活。”陈嫂笑着去了。
李朱掐了几颗葡萄吃,看见盛兰西傻愣愣的坐着,将葡萄盘子往她跟前推了推,说:“吃。”
盛兰西说了句“谢谢”,忽然想起来,李朱这语气跟给她甜筒的时候一模一样。她看看他嫌弃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然后说:“李朱,谢谢你和老夫人收留我。”
李朱哼了一声。
盛兰西发现,对付李朱其实很简单的。他其实听不了好话。好声好气地和他道个谢,称赞他一两句,他就好像哑了口的火炮,说不出讽刺人的话了。
怎么能这么别扭呢。
没多久,老夫人挂了电话,就下了楼来。盛兰西偷偷看了老夫人几眼,她的脸色是很平静的,于是也没敢问老夫人细节。
陈嫂是个特别麻利的人,帮盛兰西洗漱了一下,换了一套柔软的新睡衣,也就晚上九点多了。
老夫人睡得早,也要求家里的孩子早睡,于是盛兰西早早就被关进了客房里。
床很柔软干净,窗帘外透进微微的光亮来。
盛兰西朝那点光看了几眼,安心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