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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Episode 16 ...

  •   传说一千只纸鹤,一千个愿望,愿得岁岁团栾,愿得经年静好。
      我用母亲缝补的线仔细地将每一只纸鹤都串起来,一串挂在爸妈的床头,一串挂在奶奶的房间,剩下的都挂在房间的窗户上,密密如帘。
      唯一记得,那一回眸如画嫣然,大气磅礴。
      可是我始终想不起当时究竟许了什么愿。
      推开窗,表姐正和母亲打羽毛球打得火热,听说姑姑和姑父因为人事调动准备去另外一个城市发展,出了省,挺远,有意思让表姐一起转走,当然表姐死活不想离开这里。这一日她与姑姑意见相左,争得面红耳赤越发觉得没意思便跑过来散心。
      我倚着门框看她俩来回奔跑,挥汗淋漓。
      表姐眼尖,瞅到了我,立刻停了下来,母亲向我招手,面露不善,“整天躲在屋子里干嘛?种蘑菇么?”
      面对母亲的问话,我习惯性忽视,拎着个小手袋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表姐凑过了,抢过袋子,把脸伸到里面。
      “啧啧啧,还打毛线,你这是从小往贤妻良母方向靠啊。”
      余光里看到母亲的脸色有点不佳,也是,在她看来,我的好耐心从来不为她,做一个小棉袄都不够合格,更别说贴心。
      母亲干咳一声,“有这闲心不如好好看看书。”又似漫不经心随口补了一句,“这又是要送给谁的?”
      我面色不改,“毕业礼物。”
      母亲还想说点什么,被一个憨厚的声音打断。
      “阿姨好。”
      “家念来了。”母亲微微颔首,脸上端出高雅又冠冕堂皇的表情,“你们玩着,我去给你们削点水果。”
      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我偏头发了会呆,表姐和朱家念已经打过招呼了,对话方式如下。
      表姐说:“猪大肠,好久不见!”
      朱家念愤然,“母大虫,丫的不厚道,瘦胸瘦臀肥腰肥脸!”
      亏得我憋着笑,从表姐手中顺走手袋,坐下开始穿针走线。这俩人谁都不肯吃亏,过了会自觉没趣就来找我茬了。
      “围巾啊,漂亮,丫的手够巧的啊,”朱家念冲我挤眉毛,一副“有猫腻,坦白从宽”样,“我保证不说。”
      我偏不如他意,心中更是不能让这大嘴巴知道,保不准明天就公布全世界了,于是端得深沉架子,倒是真的沉得住气。
      “只是送给别人的还礼。”
      朱家念将信将疑,但看我一脸淡然,暗自腹诽:宋阑珊平日里如此冷冰冰,除了咱几个好的,其他男生都拒到南极洲去了。于是心念一转:这多好的姑娘,等咱混出道来了,非得拉拉皮条。
      故而又一副癫狂得意,一个人自大自乐。表姐赠了个超大号白眼。
      “喂,给咱也织一个吧。”
      “呵呵。”朱家念以为我要拒绝,但本人却反常三分悦色,让他不由发嘛。
      我一本正经在袋子里掏了掏,拉出一个黑不拉几的半成品,“有个失败品要不要。”
      表姐为我这认真劲“噗”的笑出声,朱家念作势要教训我,“丫的,你整一尿布给我干嘛,敢看不起小爷,小爷二年级就不尿床了!”

      四月如锦,我走遍了大街小巷,从河的这边到河的那边,花了整整一天,终于找到了我第一本心仪的同学录。回到家,随手抽了一张白纸,竟依着座位顺序,默写出了全班同学的名字,第二天依着顺序,定量发放我的同学录。
      隔了些许日子,等有人写好,陆续收回,我在每个名字后面仔细打钩。
      “啪——”
      一本杂志扔到我的面前,朱家念的鼻子抖出冷气,“写个同学录都这么麻烦,娘们儿就是娘们儿。”
      我推开前面挡着的书,冷眼都不给一个,“下次数学作业没做别找我。”
      朱家念立刻一个大巴掌拍在我肩膀上,长吁一口气,郑重其事的盯着桌上流氓兔的涂鸦,“宋大侠,武林已被数学这个大魔头搅动起腥风血雨,请你速速出手将其降服,中原兴衰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我拿笔端敲了敲他的脑门,发出一串清脆的波波声,“年轻人,何必妄自菲薄,速速找个崖跳了,早得神功。”
      “你丫的别蹬鼻子上脸哈,快帮我看看这个。”朱家念胡唱一通,又迅速回归正题,翻了几页风景写真,指给我看,“你看哪处,等我们考完了试,一起出去旅行。”
      我不动声色地推开,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母亲还在外地没回来,最近接了一个大工程,现场督工得要好几个月,至于父亲,开了年连接了几笔生意,事业可谓是蒸蒸日上。我实在无法提起丝毫的兴趣,在这个当口提这个事。事实上,就算提,又有谁听我说?
      泄下气来,倒忽然想起另外一个事,忙问:“朱家念,你准备上哪个中学啊?”
      谁知他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十五中啊,我们这一片不是都划给十五中么?再说了,这可是整个市里最好的两所中学之一呀。”
      十五中和石楠一直是中学里的老对头,实力都比较强悍,十五中的初中部较好,相反石楠的高中部极为拔尖。我们的小学和住家都里十五中近,如果我没有猜错,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它。
      “我,”我沉默了一下,“我想去石楠。”
      底气不足,又见朱家念半天没反应,我以为他没听见,便拔高了嗓音又说了一遍,“可是我想去石楠。”
      这是出于现实的考虑,如果初中进了石楠,据说高中直升会有一定的优先优惠。当然另一部分的原因,是父亲的愿望,他以前就是从石楠出来的,自然有种格外的迷恋。
      我有点烦躁,我并不是很想离开我的朋友们。
      我心有所感,回过神的时候果然见于未然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大概过了一会,又像没事一样低下头继续看书。
      朱家念自然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只是有点震惊,讷讷道:“那可得考呀。”
      我的脸上扬起一股自信,“我会努力。”这是说给自己听的。
      又收回一张同学录,我仔细夹好,又在白纸上端端正正打了个勾。现在想起忽然心酸,小学我可以背出每个人的名字和座位,初中的时候能记下所有名字,高中的时候偶尔还会短路搞混,至于大学,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把系里的人和名字对不上号。
      我想不是不能,而是再也没有那种心境。
      又似想起什么,我转身敲了敲于未然桌子,板着脸问他:“你什么时候写好啊?”
      他扫了一眼,想了想,“过几天吧,最近忙忘了,如果你不提醒我,或许就拖到下个月,如果还忘了,就毕业之前,如果毕业的时候也忘了……”
      “于未然,你就是故意不想写,”我干脆打断他,恶狠狠瞪眼。
      “你说对了,我确实不想写,”于未然丝毫不脸红不以被拆穿为耻,“之所以写同学录,就是为了缅怀分离,如果不分离,写它又有什么意义,难道这样就可以不分开?”

      五月份,一纸文件打起了生活的层层涟漪,同心圆纹一层一层在心里荡开,我们都各怀心事。
      本来说好的自主招考忽然被取消,只需要毕业考试全优便可以择校,择校费各学校不同。一时间各有表态,有钱人欣喜若狂,老百姓满腹愁容,上还是不上成了大多数工薪家庭讨论的话题。
      在我开口前,父亲已经率先表态,他坚决声明这件事不用我操心,只管读我的圣贤书。起初我还当他也计较茶米油盐不过一个钱,但我接到通知书的那一天,我幡然了悟,不过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的同学录计划在一个下午画上的句号,右下角打完最后一个勾,突然发现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彼时六月初,离结业考试只有三个星期。我眉头紧蹙,心口盘亘的心事不去,反而如密云不雨,紧锁反复。我小心取出一朵栀子花,半边的花瓣已经被摘走,我小心又索取了一片,转身夹在于未然桌上的练习本里。
      一天一片,桌上的练习册放了好久,可它的主人迟迟未归。

      我们的心里其实是没有离别的定义,似乎只要同在一个城市,一切都好说,大家已经在规划上了初中后的行程,女生们红着眼睛鼻头,拉着小手说以后大家还要经常联系,我那个时候嗤之以鼻,又不是走到天涯海角,何必弄得更诀别一样,现在想来,咫尺天涯,不无道理。
      胡薇和丁迎柳还在天天吵,四年级要死要活挨在一起,像穿了一条连裆裤;五年级如愿以偿却不如所想;六年级为鸡毛蒜皮吵得不可开交,一言不合还会大打出手。
      直到毕业。
      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语言来诉说友谊,仿佛这东西要么生得自然,要么总为徒劳;陌路者不可强求,知己者离居而同心。
      叶老师找了我最后一次麻烦,无论我怎样做,似乎都不能达到她的要求,不知道是她高看了我,还是我过于惫懒,过于看淡。我天生反感将生命的所有意义都用来追求一些死东西。
      她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宋阑珊,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可是你的聪明还没有发挥出来。”叶老师顿了顿,似乎极力找一种委婉的措辞,“怎么说呢,如果你能再踏实一点就好了,嗯,像胡薇,不要大起大落……”
      我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但如果她想表达的不过是我不够按部就班,还想带着自己的思想跳跃,还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好学生,那么我觉得她对我表赞真是太恭维我了。
      面无表情听完她的话,打个呵欠就可以忘记。我忽然对人生意义产生了极度茫然,面子上我应该再乖巧一点,大起大落是浮躁的表现,不够殷实,可是我一定天生反骨,第一不屑第二拧。
      如果我再冲一点,大致会当着她的面撕掉一次试卷,然后撂一句狠话,走着瞧吧,最后韬光养晦一鸣惊人,可是我漠然到觉得争辩都毫无意义,争这样的意义能够说明什么呢——我是一个合格的学习机器么?
      出办公室的时候我顺口问了于未然的情况,叶老师显然愣怔一下,然后告诉我他去邻城看病去了。
      我有点烦躁,心病还须心药医,原来一语双关。

      我去买毛线的时候又碰到了夏戎,彼时他正搂着一位妙龄女子在街边大摇大摆地吃哈根达斯,那女的戴了一对水钻大耳环,劣质得晃得人眼睛疼,她凑过去和夏戎说了句什么,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就算他浑身上下贴满了金,我也不想跟他打招呼,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视若无睹般走了过去。
      夏戎长手一把抓住我的连衣帽,头一句话语气漫不经心,不过听起来不怎么爽。
      “走哪儿去啊?”
      “我不是你妈,你又不是我儿子,管这么宽!”
      我也懒洋洋地回复他。
      他被我顶得一窒,搓着手嘻嘻笑起来,“小丫头嘴巴越来越坏了。”
      那女的看我年龄不大,又觉得我和夏戎的对话更像熟人之间的斗嘴,于是乎想当然自来熟得想捏我脸,我也不知道她哪来的恶趣味,向后一跳躲开了他的手。
      夏戎已经抢先一步介绍,“这是我妹!”
      “谁是你妹?”我白了他一眼,满心满眼都是恶意,连话都不想很他讲,“蓝姐姐托我跟你说,你既然想追她,不要今天送碟片,明天送鲜花,拿出点诚意来。”我的眼光若有若无晃到妙龄少女身上。
      少女面面相觑,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夏戎,发现他没啥表示,倒像是默认了,于是恼羞成怒,用那种三流带跟的皮鞋狠狠踩了一脚夏戎,推开他,骂了句“神经病!”就跑开了。
      夏戎把手中的冰淇淋吃完了,丝毫不在意,还笑眯眯反问我:“蓝姐姐是谁?”
      我眯了眯眼,随后说道:“蓝精灵!”
      夏戎捧着肚子笑起来,隔了会特别认真地打量我,开了口:“我发现你特别会睁眼说瞎话。”
      “是么?承让。”我利索地点点头。
      “走,哥哥请你吃冰淇淋。”他倒是扮起了大方,我挣脱他的手,“没兴趣!”
      忽然想起她与表姐同岁,今年也应当中考,不禁有点诧异在这个时间点看到他。
      “你不是应该在准备中考么?”
      谁料他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我连书都不想念了,还管他做什么。”
      与夏爷爷虽然只有草草的一面之缘,但有那样的气势与威仪的人,绝对不可能放纵子弟至此,不禁有些纳罕。
      “那你想做什么?”我俨然一副小大人的口气,谁料夏戎竟然还真的思考起来。
      “我叫夏戎,戎马一生的戎,也许我应该成为一个军人。”
      我嗤之以鼻,这样一个不良少年,怎么看也没有那种气质,于是我冷笑,“既然是所想,为何是应该?”
      他大概也没料到我会这样问,避重就轻躲过了这个问题,我能察觉到他的不自然,并且带有摸耳朵的小动作。
      依稀记得,他调侃了一句。
      “你看,你爱说瞎话,我爱说梦话,我们多合拍。”

      考试前两天,他终于回来了,可是整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他依旧宠溺地揉我头发,依旧冲我暖心微笑,但我绝对不想承认这样的未然是我认识的未然。闭上眼,整个都是他的冰冷的忧郁,像从坟墓中爬出来,摇摇欲坠,羸弱如纸。
      “阑阑,不用担心我,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来得有点凶,休养一阵子就好了。”他的话总是那样让人安心,“政策下来了,这个考试也就是走走过场,再说以我的成绩,肯定过得了。”
      我冲他淡淡点头,忽然开口,“于未然,我要去石楠。”
      他好像没有听到的样子,我心中有些忐忑,偷偷看他。隔了好半天,才听他慢慢说:“好,去石楠。”
      现在终于懂得,他说的是“去石楠”,而非“我们去石楠”,两字只差,却已是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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