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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Episode 13 ...

  •   我一直惊叹于自己童年看的最早一部偶像剧居然不是风靡一时的《流星花园》,也不是虐心的《蓝色生死恋》,而是那一部《薰衣草》。
      窝在床上,一边嚼着零食一边和表姐大侃剧情,侃着侃着就说不下去了,那对多舛的恋人最后还是没能在一起。也是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知道,生为普通人是多么幸运,因为有的人可能连成为普通人都是一种奢望,人类还不能对抗所有的疾病。
      原来心脏病是会死人的,我不知道怎么,觉得心里堵得慌。
      忽然就想到了于未然那道狰狞的伤疤,我辗转反侧。距离这之后两年,我才得知那道伤疤的来源——肺源性心脏病。
      我把电视剧里的情节完完整整告诉了他,然后问于未然,“你会不会死,会不会突然离开,会不会像电视剧那样,在最美的时光中去很远的地方永远不回来?”
      那一天我没有听到肯定回答,于未然只是用一如既往微笑的神情注视着我,但我却看到了他眸子里充满的悲悯,“傻瓜。”
      我买了一个许愿瓶,在里面塞上紫色的薰衣草,我郑重地对于未然说:“这花永远不谢,你就永远不能离开我们!”
      看着我的执拗,他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成全我的霸道,并不拆穿,我们都心照不宣——那是一朵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假花,如何凋谢!
      我偷偷觑了他一眼,“你,不喜欢?我知道了,你肯定喜欢雏菊,听说雏菊是意大利的国……”那个花字还没有出口,我忽然住了嘴,反应过来自己又提到了那个敏感词汇。
      “没有。”他看着我,“阑珊,我很喜欢,我们约定。”
      “她那么狠心,扔下我和爸爸,我为什么还要想她?”于未然自嘲,努力让自己释怀,可是很多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放下,他顿了顿,“阑阑,你不会离开,你……”
      我截断了他后半句话,只因为我忽然想到了瓶子里那张空白的纸条该写上什么心愿祝福,我抢过瓶子,偷偷躲到一边防止他偷看。
      “你会一直在这里么?”于未然低下头,将那没出口的话一遍又一遍问自己。
      就着路灯杆,我在纸片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又原封不动地塞回去。
      “宋阑珊!”
      他忽然拔高声音,远远朝我看来。
      我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打碎手中的许愿瓶,还是下意识回答。
      “我在这里!”
      快速转头甩起的马尾末梢在阳光下闪过一缕灿烂,染得我眼角唇齿都带了笑,也就不计较于未然突然吓死人的声音。
      但他忽然又叫了一声。
      “宋阑珊!”
      我没搭理他。
      “宋阑珊!”
      “你叫魂呢!”我没好气瞥了他一眼,把许愿瓶抛给他,“吵死人了,于未然你个高音喇叭!”
      看吧,我忽略了,于未然一般很少叫我全名,可是他每次那么叫,必然有重要的意义,可是我忽略了。

      爷爷的身体情况每况日下,老远都能听到咳嗽和大口喘气的声音,可是他怎么也不愿去医院住着。骂了几个儿子,说这里是他的根,是他的家,死也要死在这里。
      周末我坐在他床边陪他说话,爷爷躺在床上,脸色很不好看,整个人虚浮得有气无力。这个沉默的老人在我的记忆统共说的话也寥寥无几,到今日能记住得就更少了,但是却对我意义非凡。
      有的人不说话,但往那里一站,就像能一眼看懂人世沧桑,看懂你心里的隐匿,但却不是怜悯,不是厌恶,而是给你安心。
      今日我又从家里的老箱子中翻出了父亲少年时期的私藏,不少页面泛黄的武侠小说,也不乏邓丽君歌词的手抄本。
      我这个人也性子怪,做事偏喜欢明目张胆,素来最讨厌偷偷摸摸。我光明正大拿着那些书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
      “光线那么差,在看什么呢?”爷爷靠着床看着我。
      我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出口了,“武侠小说啊。”忽然想起爷爷是个老学究,大概也是反对这种“非正式”文学一类的闲书,不然父亲也不用私藏了,也便不由地叹了口气。
      爷爷看我这副小大人模样,倒是乐呵呵笑了。
      “那你倒是说说你最喜欢哪个?”
      顺着他的视线倒是真的可以真切看到书的封面,皱吧皱吧的,印着几个字——《陆小凤传奇》。
      “自然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咯。”
      “那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一噎,倒还真没好好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什么呢?因为他是主人公?因为他的灵犀一指很高强?还是因为他在书中的塑造就很受女人喜欢,我把自己从女孩的行列勉强归类到了女人。
      不!
      一个答案在我心中萌生,我冲口而出!
      “因为他有很多朋友,无论走到哪里,似乎都有很多帮手!”
      “那么个聪明的人,又有那么多朋友,那他很幸运!”
      我急忙反驳,说完之后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可是他并不是书中最幸运的人。”
      “哦?”爷爷的眼睛里亮起了惊讶。
      “我……我……”我突然结巴起来。
      陆小凤有那么多朋友,可是并不是每一个都能走到最后,有的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他而去,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敌人,有的人利用他,有的人为了拉拢他又设计他……难道这就是幸运么?可是这同时不是说明有很多人在乎他么?
      我眼神黯然。
      “那你是不是觉得像西门吹雪那样,剑术第一,孑然一身,有爱妻爱子,有不多不少一两个生死之交,就是幸运?”
      有一点茫然,是准备做个像西门那样的人么?我其实,是不是有一点排斥世俗的呢?
      “这……”我被问住了,口中词穷,不自觉放下手中的书。
      看到我的尴尬迷茫,爷爷展平了眉头,声音温和,他双手扺掌摩挲了一下,“那么阑珊,我们换个问题……你在学校的玩伴怎么样呢?”
      “他们都很好啊!很好很好!”我笑着说,糯糯地开口,然后小声嘀咕,“虽然之前奶奶不太喜欢她们。”
      “除此之外呢?”
      我有些泄气,不自觉抱住膝盖低着头。
      “我不知道。”
      那个时候我开始想,朋友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呢?是我们相互了解得像彼此肚子里的蛔虫吗?如果单论这一条,我似乎就已经不合格了吧。从我认识孔羽开始,她就是一爱打架爱说粗话的女汉子,但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知道。文音的事情里,我除了无奈,又究竟做了什么呢?还有爱装逼的朱家念,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于未然……
      这不过是关于友谊的一个小纠结,这个问题纠结了一个青春,我们都还没闹明白,多年以后,急促地归结于我们都太年轻。

      外面鸟鸣吵闹了一个上午,上语文课的时候,叶老师绘声绘色地讲《刻舟求剑》的课文,朱家念从他那个狗屎一坨的笔袋中摸出了各色水笔,开始就着课本上的人物进行朱式整容。一边描画还一边碎碎念。
      “啊哈哈……这人咋长得这么挫……啊哈哈……难怪这么傻……啊哈……哈……哈……”
      我飞了一记眼刀给他,示意他可以闭上臭嘴了。
      朱家念素来认为我有一种生人莫近的气质,果然如卡带一般卡住了,见他连“哈哈”几下,佯装打了个喷嚏。
      “哈……哈……啊……阿嚏!”
      撺掇了一下鼻头,甩了一下短毛平头,做出一副“老子现在就是这么忧伤”的表情,“你说,我怎么就这么人见人爱呢?又有姑娘在思念我了,哎,每天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后方的向小乐一脚踹在朱家念的屁股上,“你丫给我消停点!”
      朱家念画好了画,把课本往我面前一推,简直惨不忍睹。我伸手打了个箭头,写上,“吾乃朱家念。”
      朱家念怒气冲冲抢过去,可惜是钢笔写的,擦不掉了,只能在后面添上一句“的后桌。”偏偏向小乐眼尖,立刻发现了罪证,低声骂道:“找死是不是!”朱家念冲她做了个鬼脸,趁叶老师不注意,把书抛过过道,正砸在菜头的脑袋上。
      好学生菜头正在认真听讲,被这飞来一物砸中,瞬间懵了三秒,然后正经地将书抖到二十八页,看到上面的字,也忍不住笑了,居然敢逆了老虎意,唰唰唰写了几个字。
      爪子伸过去,朱家念眼见着就要摸着书边了,菜头这个好学生忽然也邪恶起来,大致是被欺压久了,挺起了反抗的脊梁,瞧也没瞧就扔给了后面的体育委员李俞,就这样边写边传,一个接一个。
      最后轮到了于未然,他那精致的眼睛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沉吟着犹豫了一下,正要动笔,朱家念一把抢了过来,义正言辞地“不准再写了!”
      书面上已经写了小半篇各式文字“吾乃朱家念的前桌的同桌的同桌的后桌的后桌的……”朱家念一边看还一边认真的扭着脑袋四处看,手指下点过一个一个人头,最后指到了自己。
      “丫的怎么还是我!”
      于未然镇定自若地摊摊手,“我刚刚本来想好心帮你改了,可是你太不识抬举!”
      便见得朱小朋友以头抢桌。

      星期五下午放学的时候,莫名有点嘴馋,忽然想起菜头上次提到的水糖,决心要去吃吃看,可是一个人去蛮没意思的,便想着再拉一个人。可是板着手指数了一遍,跟我熟稔的竟一个无空。
      不,其实还有一个。
      我跟在于未然身后一步不落,那个时候心中矛盾非凡,已经隐隐有了一些模糊的概念,似乎一直想要求证,但终归怕伤害,怕不过是一厢情愿,所以宁可委屈自己在心里挖一个坑藏起来。
      该不该叫住他呢?跟那怪异的暧昧关系一样让人纠结煎熬。
      眼看就要出学校大门了,还不快不慢保持那样的距离,心中正乱麻结疙瘩,忽然听到悦耳的喊声。
      “阑珊!”
      孔羽在升旗台上大嗓门一扩,于未然自然也听见了,回过头来看我,眼神探究,我一下子就慌了神,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拼命地找掩护来遮挡自己的尴尬。
      不能让他以为我在跟踪他,不能让他误会。
      我顺杆上爬,利落转身朝孔羽走去,边走还边道:“小羽,正想去找你呢!”孔羽热切地揽住我的肩膀,我微微一让,侧身再看时,已没有于未然的身影。
      这下好了,如我所愿了,可是心中却失意难平。我在心里问自己:宋阑珊,左右都为难,你究竟怎么想?
      下个星期轮到三班升旗,孔羽正跟另外几个同学一起训练,我不着痕迹拂开她的手,道别。
      “唉!阑珊你回家么?晚点我来你家蹭饭好不?我爸又出任务了,可怜我口水流得三千尺,既无美食又无钱。”
      孔羽的声音追来,我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等我后知后觉,又怕奶奶并不欢迎,正呆愣着,忽然想起今天是六月十九,观音成道,奶奶上寺庙烧香祈福去了,吃斋诵经一日,明天才回来。
      我走出去两步,忽然道:“我要去牌楼口买水糖,给你带一份。”
      “你去哪儿?”
      她似没听清,我又重复了一遍。
      “牌楼口啊!前几天菜头跟我说在那边有人挑着挑子,在卖水糖呢。”
      孔羽似乎眼光急转,忽然抓起扔在花坛的书包,冲我跑来,后面几个正在排练的同学看见她这副模样,连声唤她。
      孔羽愣是装没听见,我拍拍她的肩,揶揄着:“牌楼口又不远,你还怕我丢了不成。你这样把人扔下好么?”
      只见她捏着嗓子,尖声尖气学着电视里泼皮流氓的台词:“小妞一见就是个美人胚子,跟了小爷我,保证让你□□!”
      我啐了一口,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孔羽慌忙躲开,格格笑着把书包往背后一甩,头也不回拉着我走了。
      “反正我又不是升旗手,就是在后面当个木桩子的,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见我一副要开口的样子,连忙反握我手,“你!禁止你说大道理。”
      牌楼口离学校只有两条街,步行足够。一路上我们都手拉着手,孔羽手心里汗涔涔,濡着十分不舒服,每次余光瞥见,都是眉头拧着,心中藏着事,可真要回头关切询问,又见她神色如常。
      好容易到了,果然见街边有个围满了人的小摊,我拉着孔羽奋力挤进去,便见左边一个大罗盘,上面用朱红笔画了十二生肖,外加飞凤盘龙,转到什么做什么。右边一个白玉方台,摊主用木斗勺盛着煮好的糖汁,画出各种形状,竹签一放一压,便功成。但凡买这种水糖,都是冲着龙凤而去。
      我注意力全在摊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孔羽松了手,回头已没了人。
      孔羽熟悉地拐过九曲八折的巷子,好像每走一步都提着莫大的勇气。旁边卖水烟的大爷一边吧唧吐出一口云雾,一边眯着眼开口:“小姑娘一个人瞎走什么,这条街上热闹归热闹,可是以前乱着呢,你家大人呢?”
      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孔羽握着拳看着前方,似乎充耳不闻。深深吸了口气后,她往前面走了一步,忽然间一个佝偻消瘦的身影提着菜篮转了过来。那人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如同陌路般擦身而过。
      “外婆!”
      老妪只当耳边风,根本没有停下,和卖水烟的大爷打了声招呼,径直穿过巷子走了。
      孔羽想追上去,脚上确如灌了铅。我寻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她一动不动的站着,像老僧入定,叫她也没有反应,便陪她站了一会。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日头渐渐落下,天有些黑了,巷角终于显出了那个老妇人的佝偻身影,她终于开了口,但语气却甚为冷漠,“既然来了,就一起吃饭吧。”
      孔羽转过身看着我,表情僵硬,颇为难受,“阑珊……”我没闹明白怎么回事,但见她支支吾吾,心下盘亘也不好问,便笑说:“快去吧,我先回去了。”
      我一个人在街上走,牌楼口是老式的小吃街,黄昏后就陆续挂上了彩灯笼,一番火树银花。我转回了水糖摊子,花了一块钱,出奇好运地转了个凤凰。
      拿着糖串,擦过人群,对面的街边小店,于未然正和高纯喝着热络络的豆腐脑,我抿着唇,快步回了家。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Episode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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