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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半月前,纯阳宫灵虚首徒范道辉在龙门荒漠的孔雀海遭到红衣教伏击,为首的分坛头目在得知此人为新纯阳五子之后便企图挟之回到昆仑总坛复命,不料半路上遇到了明教星木旗弟子的突袭,红衣教一行上百人溃不成军,而范道辉则由星木旗掌旗使骆闻带回明教,将事由上报给了教主陆危楼。

      陆危楼闻言感觉事态的严重性,便差人前往华山纯阳宫禀明事由,鉴于明教同中原的关系处于微妙阶段,希望纯阳能派人前来接回范道辉,在此期间灵虚首徒在明教休养,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纯阳代掌门卓凤鸣在三清殿内接见了明教使者,听闻原委之后当即表示了感谢,并决定派人动身前往西域接回范道辉。

      彼时谢云流大弟子洛风受到师父一事牵连地位微妙,而紫虚首徒曲临江身在金水镇,金虚门下方青崖则云游四海不在教中,新纯阳五子中只剩涵虚子季淮音身份足以前往明教,以体现纯阳宫的重视。

      卓凤鸣意味深长地把目光投向殿内侧座上的季淮音,后者神情淡漠,轻微颔首表示明了。

      其实让季淮音前往明教,还有另外一个缘由。

      九年前,一位西域少年孤身上了华山,请求拜入纯阳学艺。作为李唐的国教,纯阳宫自是不会答应这样一位棕发碧眼的异族人成为门下弟子;李忘生在观内传令回绝三次,而那少年则心念异常坚定,衣衫单薄跪拜于太极广场正中一天一夜不肯离去。终是引得清虚子于睿看不下去,带领那名异族少年来到纯阳宫大殿之内,表示道家真谛蕴含万法自然,应以天地法则作为道教最高教义,以世俗隔阂拒收有心学艺的晚辈实属虚妄。

      李忘生沉吟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应允此事。

      此后这位名叫骆闻的西域少年在华山之巅一呆便是三年,同众弟子们领悟道法共习剑艺。他本身相貌异于中原人,性格又沉默寡言,而天资聪颖悟性奇高,经常受到教习卓凤鸣的夸奖,如此一来更是引得众弟子对他疏远排斥。

      而季淮音是纯阳第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又是观中少见的女孩子,样貌清丽脱俗,虽平时寡言少语,极少与同门相处,但依旧受到众弟子们趋之若鹜般的倾慕。

      平日在论剑峰练功时,能够同季淮音对剑是许多弟子争相汲求的目标,而这一年多来,骆闻自然是得不到这种机遇。彼时距离出师已不到一年时间,众弟子的剑法在经过多年的苦练和切磋之后逐渐趋于成形,而骆闻作为习剑不到两年的后辈,尽管天资过人,却还是距离二代中的顶尖弟子们有着不小的差距。

      曲临江、洛风、方轻崖,这三位是最常同季淮音过招的弟子,也就是他们在“空雾峰之变”之后组成了新纯阳五子中的四人。

      骆闻第一次同季淮音说话是在那一日深冬的论剑峰顶,他手中的长剑被对练的同门挑落到不远处的空地上。他走过去正待弯腰拾起,斜刺里伸出一只脚把剑身踩住;他猛地直起身来,望见方轻崖一脸戏谑嘲弄的表情:

      “捡啊。”

      季淮音转头望见那个西域少年立在满目风雪里,倔强地抿紧了下唇,却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动作。

      “你捡不捡?不捡我可扔到山底下去了。”方轻崖眄了他一眼,脚底发力,把那剑往雪里又踩陷了几分。

      她知道他不会去捡。从那一刻起她便是如此了解他,透彻得仿佛是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所有人都立在一边看好戏,沉默但俨然地站在方轻崖这边,等待着一场蓄谋已久的捉弄和羞辱。

      这个一年来隐忍求学的少年,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因为自己的种族和天赋引来的责难么?

      方轻崖兀自得意之际,冷不丁瞧见季淮音朝他走过来,面容沉静似水,眼中却隐含怒意。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却见季淮音屈身拾起长剑,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骆闻接过季淮音递给他的长剑,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少年的眼眸是极其纯正的冰蓝色,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眸色,不由恍然失神了一瞬。

      “多谢你。”他低声说,极不标准的中原官话,不仔细听几乎分辨不清他说的内容。

      不知是不是被他的官话逗到,季淮音闻言忍不住莞尔。

      她极少笑,但一笑起来原本凝霜似的眉目瞬间变得生动柔和起来,仿佛换了个人般,方带了些少女独有的灵动气息。

      骆闻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方才面对众人时的盛怒顿时被她的一笑化为无形。这天地间日光朗阔清亮,论剑台周围大雪纷飘飞散,映得指尖剑锋也是澄透分明。

      这一幕在之后曾经无数次遁入他的梦境里来,或是在枕戈而眠于大漠深处时,或是在沉醉于胡姬美酒的温柔乡时,那最初的相逢和并肩,美好遥远得仿佛只是一场空梦。

      此后两人便逐渐熟稔起来。俱是与周遭格格不入的人,却在遇到彼此之后,能够毫无芥蒂地坦然相处。季淮音本来性子就冷,不爱同人说话,而和骆闻在一起时,却能从容地指正其剑法上的不足,甚至有时因为西域少年的局促无措,而露出少见的揶揄笑容。

      之后的一年间,两人时常在一起练剑,骆闻的汉话也大多是由季淮音教习。她是吴地广陵人,连带着骆闻的汉话里也多了一丝柔和缱绻的味道。

      她教他声律: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而他会在艰难地念完《上卷一·东卷》之后便泄气地把书抛到一边:“太难念了,背出来也没什么用。”

      “中原人家的孩子在三岁的时候便会通背全书,你还不如黄口小儿。”她在一旁轻嘲道。

      “那我还会波斯话呢,他们会么?”少年不服气地看着她。

      “这在中原又有什么用处?”

      他被噎住,无可奈何地重新拾起书来。

      也曾在清晨落雁峰的凉亭里教他写字。季淮音一笔一划地写下的名字,让他临摹。

      “你至少得会写自己的名字吧。”她凑过去看着他如同画符般笨拙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而异族少年提笔直起身来问她:

      “你的名字要怎么写?”

      “……你还是别写了。”话虽如此,她还是接过笔来,写下一个“音”字,“喏,你就学这一个吧。”

      “这个字念什么?”

      “我名字的最后一字。”她把笔还给他,“写一个我看看。”

      这个字居然比他自己的名字写得好看许多。骆闻侧过来望着她,眉目间满是愉悦的神情:

      “阿音。”

      她面上一热:“没规矩,叫师姐!”

      其实他的年龄还要比她大上两岁,但她入门在前,又指点他的剑法和汉话,的确是该被唤上一声师姐的。

      “师姐。”他规规矩矩地垂手喊了一声,又问,“那我不能喊你阿音么?”

      “……”

      “我听你的师兄师姐都这么喊你。”他盯着她,语气委屈。

      “你跟他们不一样。我……也同他们不一样。”

      他在多年之后方能真正领会这句话的其中含义,却恍惚间已再不复从前。

      一切戛然而止在七年前那个暮冬的深夜,骆闻只身叛教,携大量纯阳秘典和一身北冥剑法从容取道华山空雾峰离开,途中先后遭遇五名巡夜弟子将其阻拦,重伤之。

      此事震动了整个中原武林,数日后骆闻回到西域,跪拜叩首于明教光明顶大殿陆危楼座下,昔日祅教的影月长老当即封其为星木旗六大首座弟子之一。众人方才知晓这位年轻人是三年前明教派去中原正教的卧底,悉心潜伏三载,归来之后便是褪去伪装耀芒万丈。

      纯阳宫于当年十二月初十的午夜遭此变故,损失大量秘籍宝典,另有五名弟子重伤,史称“空雾峰之变”。虽不似多年后唐门与丐帮在枫华谷遭到的那场大劫来得彻底,但纯阳作为李唐王朝的国教,却被这悄然兴起的西域异教给予了疯狂的折煞和辱没。

      而骆闻这个名字,几乎成为每个纯阳弟子的噩梦和仇恨。

      “空雾峰之变”后,作为之前和骆闻最为亲近的人,季淮音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教中的盘问和质疑,甚至有人言之凿凿地认为季淮音早就知晓骆闻叛教的企图,却耽于私情隐瞒不报。一时各种猜测指责甚嚣尘上,直到谢云流门下大弟子洛风出面澄清,以名誉担保季淮音对此事绝不知情;而同为第二代弟子的曲临江等人亦联名上书为季淮音求情,此事最终以掌教李忘生于同年五月十五在三清殿封季淮音等人为第二代纯阳五子宣告结束。

      至此,时年十九岁的季淮音受封道号涵虚,开始负责打理教中外交事务。

      七年之后,纯阳对明教这词亦是极其敏感,而季淮音作为七年前那场惊⊥变的当事人之一前往西域,已是不得已下最适合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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