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之园》郎少年

15、是否愿意，不重要

　　第十五章

　　出了药王殿，慧明便回去了，我们二人相携无言出了瓮城庙。
　　东直门街上已经零星有了人来人往，太阳也已经露了头，可是我却觉得很失落。
　　回到那个杂乱的院子，院中还是有些冷清，虽然今天已是大年初一。
　　新的一年来了，我看着这个院子，心中却实在没有把握，我能摆脱时代的限制和阶级的束缚，自由的生活着么？
　　三庆班进京了。
　　可是八大胡同那边还是一如既往，可是据记载进京的戏班子都住在那里才会形成后来的八大胡同的，怎么没有呢？记载有误？
　　转了一天失望而归的我，忽然记起来了什么。
　　今年是乾隆皇帝的八十大寿。
　　我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三庆班是道光皇帝的时候因为舆论压力才被逐出宫在北京民间开始演出的，他们现在进京是在闽浙总督伍拉纳的推荐下进宫贺乾隆八十大寿的，自己怎么可能见得到他们。
　　可是就这样算了吗？我觉得很不甘心，这原是很好的机会。
　　这几天我一直在屋子里闷闷不乐，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哥哥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看我依旧在发呆，他转身冲身后那人不知说了什么，独自进来，说，“阿梨，你可觉得好些了？”
　　我看看他，点点头，他说，“醉仙楼的高掌柜想让我们过去一趟，遣了伙计来请。”
　　春寒料峭，我好多天没有出门，一出来就打了个喷嚏，那小伙计带着我和哥哥，一路到了醉仙楼，却是打后面的小院子里进去。
　　高掌柜坐在屋中品茶，见我俩进来，与南山月寒暄一番，这才支支吾吾地说，“不是我高某人不仗义，只是…姑娘可愿去做厨娘？”
　　南山月闻言脸色一变，“高掌柜此话怎讲？”
　　那高掌柜便说，“前几日有客至我醉仙楼，十分喜欢那道红烧肉，便要找这厨子回府上。我醉仙楼若是走了这厨子，自然就是如同天塌了一般，不得已，只好告诉了贵客实情。这便是…姑娘，在那府上做厨娘，便只伺候府上的老夫人一人，活计轻松，月银自然也是不少的。也可算是，是不错的。”
　　说完也不再看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指责这高掌柜的不讲信用？他也许只是怕我将手艺传授他人，影响了他们醉仙楼的生意，可是事到如今，我有不同意的权利吧？
　　“我不愿去做厨娘。”
　　那高掌柜似乎也不意外我的回答，他只是喝了一口茶，然后看着哥哥道，“高某并不知道那是谁家府上，却只能告诉贤兄妹一声，你我皆是这地上蝼蚁，那样的身份，不论是哪家府上，愿不愿意，却不重要。”
　　南山月面色十分难看，他看看我，又看看面色木然的高掌柜，“高掌柜，我兄妹二人只盼安稳度日，缘何这般相逼？”
　　高掌柜声音也变得木然，“我也只是小人物。”
　　我不想听这些，便转身要出去，南山月见我要走，也起身欲走，高掌柜的声音在身后木木传来，“今日傍晚，且准备一下吧。”
　　今天傍晚？今天傍晚我就要变成一个莫名其妙不知谁家的厨娘？我竟然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么？
　　逃跑？这是最不靠谱的想法，我们俩没有路引，连这北京城都走不出去的。
　　难道就这样变成厨娘？
　　我不自觉地骂了一句，“老天爷，你玩我是吧？”
　　南山月只紧攥拳头，一言不发，我看看他紧紧咬住的牙关，有些难过，心中的不满和愤怒顷刻间全都化作了无奈。
　　我要是不去，最好的情况，大约就是他接着出去干苦力吧，毕竟我们俩现在并没有多少钱了，写好的剧本又推销无门，可是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我这样赤裸裸的反抗，怎么可能不招致报复？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不就是个厨娘么，又不是去窑子，去就是了。可是眼泪却不争气地流着，许是要冲刷我心中满满的无奈，怎么也擦不干。
　　用一个暗青色的包裹，包好了我所有的行囊，无非就是几身衣服而已，再有，就是那个据说是“我”从小最喜欢的、也是害我莫名其妙穿越的铜镜。
　　暗暗的屋子里，南山月始终一言不发，来人是个健壮的婆子，约有四十上下，一身靛蓝的衣裳，却有滚边，我想，这就是了吧。她打量我们这间简陋的屋子一眼，又看看颓然地坐着的南山月，只跟我说，“收拾好了，这便走吧。”
　　南山月突然抬起头，抓住我的手，“阿梨，对不起，哥哥无能…”双目赤红的少年紧紧地捏着我的手，我看着他眼中的绝望，心中刺痛。“阿梨”已经是眼前这个少年的唯一亲人，是他所有的温暖和温柔，可是如今，却要被人这样生生抢走，明明还想让“阿梨”成为干净的读书人的。
　　跟在那妇人身后，我一路走，即使我没有回头也能想到，南山月该是如何的心如刀割。
　　巷口停着的是一辆牛车，周围还有四个小厮，那妇人领着我上了牛车，车内黑黑的，听着外面吱吱呀呀的车轮声，我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终于好像到了，牛车不再吱呀作响，终于停了下来，我看看那妇人，她下了牛车，我也跟着下来，牛车又往巷子的东边吱吱呀呀地走了，我们俩站在一个巷子里，面前有一道小门，天色很暗，看不清这周围的建筑，只是这道小小的木门，会关住我的自由。
　　我随着那妇人进了小木门，木门在身后“嘭”的一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