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殇泪》明君色

12、如若一生似此时

　　行至人烟稀疏处，他抬手撕下了自己的脸皮！哦不，是人皮面具。我看清楚了，那是李凌笑的脸。
　　“摩公子的勇气岂不是更盛？竟敢诱惑少将军的夫人。”知道是李凌笑后，我竟一时语塞，好不容易才翻出这句话来应付，我并不害怕事情被识穿，因为好歹小枫也是我的贴身侍女，我的意思是，她不笨。只是眼见离京都有些远了，眼前一望无际的尽是原野：“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从来没出来过？京都都没出去过？”李凌笑随意答到，好像变相地在问你是不是太头发长见识短了？
　　本来自今晨开始便心有郁结，听了这反问，怎么能不来气？我正欲反驳，哪知，他的一双美目，竟怔怔地看着我，反而是我，被他这么一看，没了言语，直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马要跑偏了！”我垂眸道。本来自在的我，却局促起来，以现在的姿势，我稍稍动一动，都会被他察觉到，越想掩饰，反而越……
　　他好笑地收回目光，故作凶狠地道：“要是敢跑偏，就剁了炖！”说得跟真的似的！
　　我抿紧嘴唇不再言语，正在心里焦急目的地为什么还不到，他却一下子戳到我的神经：“你放轻松点，身子摆那么僵做什么？我又不会卖了你！”
　　我目含微怒地瞪他，他却笑着回瞪了我！
　　策马飞驰大概三刻钟，他将马停在了一处城郊的小村落，村落三面环林，晚春时节，早前吐出的新芽现在已经都舒展出了清新怡人的绿，阳光透射，绽放出琉璃的光彩。我伸展了下被马颠得有些疲散的骨架，鲜有人声惊鸟语，是个安宁的好地方。
　　将马安置好后，李凌笑领着我走向一处小小的楼房，虽不似市井繁华处的檐崖飞宇那般华丽，在一众青竹为墙茅草为瓦的矮屋中，也有些轩昂的气势。那楼正中央题字“济仁堂”，微微潦草苍劲的字迹，看着便让人心生舒畅。我不禁有些疑惑地问他：“摩兄这里卖的是何文章？”
　　“你想知道你那一千两花在何处吗？”他附身耳语到。我顿时了然，循着他的脚步往里走，楼上是溢出的琅琅书声，大厅里，正有一位大夫在为乡民看病。我还能看见陆续进来喝水补食粮的路人。
　　进去的时候几位伙计都笑问：“摩公子好！”他笑着点了点头，而他们的目光停在我身上，总有些奇怪。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娘装，不禁有些局促起来。这世道人间，也许就我这个会出来到处跑吧！
　　突然，一个孩子从侧梯跑下来，一下子飞扑到他的怀里。口中欣喜地喊着：“摩哥，摩哥！咱们蹴鞠去？”李凌笑看了看我故作为难状，那孩子突然目光一转，拉着我的手说：“这个姐姐好漂亮，摩哥，是你的新娘吗？”正演戏演的入戏的李凌笑听到这句问，也是狠狠一怔，然后就转头但笑不语。我的局促立即变成羞愧，脸发烫，真想躲起来，没等我解释，那孩子拉住了我的手说：“姐姐，你就让摩哥和我们一起蹴鞠好吗？”
　　李凌笑终于从失笑中回头，摸了摸那小鬼的头，对他说：“姐姐同意了吗？”我本以为他会救我于水火，这下，反而更陷我于不义，一时语塞，我只能怔怔地讪笑着点了点头。一个手哨声，那些孩子便像出山的猴群，连蹦带跳地由镂空雕花梯上冲下来，滑下来……
　　李凌笑被那群孩子簇拥着，推挤着来到村子外的空地。此时此刻，太阳已经懒懒地挂在西边了。一条波光荡漾的小溪为他们画出了一道天然的场界。他们分别在各自的位置站定，那个个子瘦高的叫小海的孩子一个飞踢，球高高飞起，竖直下落，接着，所有的人围聚过来。李凌笑这个大男人，动作明显笨拙许多，时不时都会被草绊倒。踢了三场以后，他们一起在厚地毯一样的草皮上躺下来，一群小孩子，一个大孩子，透过我眼前随风摇曳的波斯菊，他们似乎也在随风摇曳。
　　如若说若水初遇时的他是盛放于豪庭美室的艳丽牡丹，而此刻的他，便是含蕊的桃，少了一丝妖娆的粉饰，多了一分明丽的真实。
　　半响，他还在远处喊问我：“你来不来？”我虽然很想加入，但无奈加于一身的红綾，于是用手中刚采的波斯菊冲他摇了摇，表示不加入。于是他面对我背朝阳光站了一小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招手将那些孩子聚集起来小声耳语了一番。那些孩子就哄笑着散了，紧接着，听到他们嘴里喊着：“拜天地，拜高堂，我家摩哥入洞房！”这就像一道惊天神雷，将我从头到脚劈了一遍。望着孩子们在夕阳下如归巢鸟一般的身影，我哭笑不得地望向李凌笑，他背对着我，双手插着腰。
　　我很愤懑地过去，走到他面前，他终于忍不住狂笑，有种计谋得逞的狡黠。
　　我狠狠地掐了他一下，他跳着躲闪：“我什么都没说好不好？哈哈他们太聪明了哈哈哈我说结束游戏哈他们一猜就猜这个。啊哈哈哈……”虽然很郁闷，不过并不生气。他慢慢平静下来，我们一起坐下，看那一个个在夕阳下小小的黑色身影消失在那片炊烟徐徐升起的村落中……
　　“累吗？”他指了指我的头，虽未施妆容，头上戴的东西确是不少。看那些孩子蹴鞠的模样，人顿时就轻松了很多，所谓心累人疲惫，但心静神怡之时，想不开心都难。
　　“谢谢你！凌笑”我轻声开口，谢谢你，为我开了这样一个暂时呼吸的口子。
　　他只是目视远方，唇角轻轻挑起一丝飞扬，那原野尽头的红盘渐渐地要浸入地平线，随风摇曳的波斯菊映着天边绚烂的晚霞，那叫潇洒无拘。我们沉默着沉浸在这种静谧里，像梦一样幽远，我甚至不想醒来。
　　“如果……”他的声音夹着风灌入我的耳朵，“如果你可以拥有一种能力，你想拥有什么能力？”
　　“如果是你，你想拥有什么能力呢？”我微瞌细目，反问。他沉默了，我察觉到异样，便睁开眼开玩笑地问：“怎么？摩兄有心事？”
　　他转过头盯着我，目光如一汪浅浅的水，清澈动人，随即他笑了，依旧如他初见时那般放狂：“看透人心！”他一字一顿地轻吐出口。眼神游走在残阳暮色中……
　　我一怔，于是将头别过去苦笑，世事人心，人心，随时都在变，即使此时此刻看透了又如何？那万变之态，岂是随便就能一眼就看透的？更何况，有时候，看清了一切，反而失望得更透彻不是么？连那一丝小心翼翼保存着的希冀也用不着了！但我还是随口问了句：“何人何事让你心生此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