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马修仙记》大福大福

4、第四章

　　只见风起云涌，鼓荡呼啸，穷极山主峰之上的天空被那长刀一指，如同打开天漏，原先淡淡缭绕着的云霓霎时状若疯虎，齐齐翻滚，眨眼间已浓稠了百倍，伴着那时远时近的隆隆声响，直如一锅煮沸的浓汤，悬在主峰之上，环绕奔流，瞬间便形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气流漩涡。

　　这漩涡以主峰为眼，似夏秋海面上那摧枯拉朽，横扫千军的飓风云卷，直直荡开层云，破碎日光，方才阴而不沉天色陡然一变，主峰上下鬼哭神嚎，宛如坠进了幽冥鬼府当中。

　　河马精站在一旁，只觉浑身阵阵刺痛，天顶上一阵阵压下的风似有千钧重，那股箍制全身的力量也随之加强，仿佛要将骨骼都捏碎。河马精咬牙强忍，抬头往空中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头顶上的天空已消失不见，代之以一个黑漆漆、血淋淋的空洞，内中深不见底，恍若回到开天辟地之前，偶尔可见雷光血影在当中划过，搅动空间，视线中那黑洞便略微模糊，紧接着又变得清晰，且隐隐有扩大之势。

　　这是……河马精心头狂跳，忽想起这妖人出现在上仙府外时，仿佛也有这么一个黑洞，只是比此刻小得多，也平静得多。还有方才他头上出现的那一朵红云，自己就在一旁，分明将那朵红云诞生、挪转、壮大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可那时三犀牛引动的太阴之力已到了他头顶不足三尺处，哪儿还有给他慢慢运转红云的时间？

　　是自己看错了？不，绝不可能。

　　莫非……河马精浑身猛地一个激灵，只觉从头到脚都冷了。

　　这种神通，莫非真的是……

　　他在上仙府住了九年，日子清净，修行之余，也将府中累累的藏书看了大半，这些书中有部分是上仙生前所著，包括对魔族的研究。据上仙所言，魔族有一门凌驾三界众生之上的神通，拿千山，缩日月，化万里为方寸，当中强力者更可倒错时空，须臾间跃过不同世界。

　　传闻，上古众生都十分畏惧魔族这手绝学，密谋之下，由几位大圣联手，于仙界西方设置下时空禁法，将魔族和广大的魔域血海封锁当中，隔绝往来。直到数千年前，魔主以通天彻地之绝大神通破开禁制，大军压境，才有和上仙大战七日，双双身殁之事。

　　这人难道是魔族高手？

　　想到这里，河马精忍不住去看骨牢中的上仙，却发现上仙闭着双目，一动不动，似乎被什么禁法捆缚，早已昏睡过去了。

　　他脑中念头转得极快，周围变故也是极快，不过眨眼之间，那妖人已撕裂了天空，形成漆黑空洞，此刻若身在半空，便能看到那黑洞幽深无比，玄妙通幽，四周奔雷嘶吼，层云涌动，宛如在半空里张开了一只黑洞洞的眼睛，那黑洞便是眼中漆黑的瞳仁，散出诡异血光，盯住了平台上几人。

　　“开。”

　　妖人将长刀微微一抖，一声令下，低沉嗓音震动群山，只见那头顶漆黑的虚空呼啸得越发猛烈，内中隐隐现出日月山河的模样，似远似近，看不真切。

　　河马精心头一跳，似乎明白他要做什么，大惊失色，大喊：“住手！”

　　妖人瞥他一眼，冷冷一笑，跟着又盯住了站在一起的三犀牛。

　　三犀牛终究是后辈，见识稍微短了一些，也不知这人要干什么，心下阵阵打鼓，却也不愿示弱，提剑在手，身子颤抖，预备着反击。

　　突然眼前红光一晃，三犀牛还来不及反应，那妖人头顶的红云大手已伸了过来，一抓一捞，便将三犀牛抓在手中，如老鹰捉鸡仔，毫不费力地拎上了半空。

　　“你……”

　　领头的犀牛心下大惊，正想喝骂，命他放开几人，那红云大手却比他更快，看似动作舒缓，实则力敌山岳，疾如风雷。只见那大手微微一动，指尖朝三犀牛一指，几股淡淡的青气便从三人头顶、胸前散出，消失无形，而三犀牛同时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在那红云当中翻滚了两圈，形骸随之改变，眼睁睁露了犀牛原型！

　　河马精瞪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这红云轻轻一抚，竟已削了犀牛们的顶上三花，散去胸中五气，逼他们露了原形！

　　三犀牛少说也有百年修为，抵得上青城山等玄门正派七、八个二代弟子的功力，竟被这妖人如此轻描淡写的拿住，谈笑间废了全部修为。

　　此时，红云大手捏着三犀牛，如屠子捉小猪仔般，毫不费力的提将起来，往上一抛，丢入了天顶张开的漆黑空洞之中。

　　嗷，嗷嗷——

　　三犀牛连声惨叫，身形立时看不见了。

　　跟着，那血瞳般的空洞晃了晃，迅速合拢，不到一呼吸的时间，已缩成一条血线，再一抖，彻底消失无踪。

　　天顶依旧空无一物，唯有白生生的浓云遮蔽多余的日光，四下树影横天，浓翠欲滴，淡淡雾气在山间缭绕，一声鹤鸣从远处传来，啾啾的鸟语点缀了寂静群峰。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番变故于笔墨下甚是缭乱，实则不过眨眼之间。河马精恍惚坠入噩梦，心里隐隐生出一股荒谬之感，辨不清一切是真是幻，此前所有计较，什么“他总不能一个打四个”，都已被证明不过是痴心妄想。

　　刚想到这里，河马精突感身上一松，那股无形之力消失，正想出声，眼前又是一花，只见那妖人的长刀已架到了自个儿脖子上，随时可将他断为两截！

　　“哼，我不去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这妖人盯着河马精，目光炯炯，仿佛两个深潭，玄不可测：“处理了那三个蠢物，正好问你件事。”

　　一听这话，河马精顿时急了，只当犀牛们已遭不测，怒问：“你把他们三兄弟怎样了？！”

　　那人也不答，上下打量河马精一圈，忽而一笑，拿开了刀。两人此刻离得颇近，河马精到此时，才细细打量这人样貌，只见他生得极为俊朗，眉眼端丽，神采殊胜，轮廓恍如刀裁，面目恰似玉雕，通身英武的男子气势，无一丝矫揉之态，加上那唇角似笑非笑的勾起，令人一见便移不开目光。

　　河马精看他一看，不由跳出个念头来：这人……真是好看之极。

　　也不怪他于此刻还分神，因着原型丑陋的关系，河马精对他人皮相总难免要多看两眼，见着美人，心里便暗自羡慕，除此之外，倒从没起过什么淫邪想法。

　　那妖魔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听他问起三犀牛，冷冷一笑，手往空中一抹，两人面前便出现一物，形如荡开的水波，在空中凝成了两人来高的镜子。

　　“天……天光云影镜？”

　　河马精又是一愣，忍不住喃喃自语，这东西他也从上仙的书里看过，听闻是魔族一件宝物，真身潜于魔域血海深处，又有千千万化身位于无尽虚空当中。不论魔主身在何方，皆召之即来，凭魔主心意显化，上至三十三天外，下至幽冥黄泉，皆可一一照见。

　　听他念出天光云影镜之名，这妖魔看他一眼，微微点头，道：“你这粗鄙之物倒有两分见识，看来是在曦华那老混蛋身边厮混过一阵的，他写的那些东西，你看完了？”

　　“不许侮辱上仙！”

　　河马精听他出言不逊，也不怕他凶横，立刻反驳了一句。

　　曦华乃是上仙生前名讳，河马精知道。

　　“哈，侮辱？”妖魔冷冷一笑，目光中尽是鄙夷：“你还真是毫不知情，单纯得可笑，上古那帮老混蛋自以为能奈何得了我，却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将寒毒打入曦华元神中，他只要转生，就能被我察觉，结果那帮仙道老儿狗急跳墙，未能替他化解寒毒，就急匆匆将他投入轮回，令他转生。结果寒毒刺心，阴气大盛，他便只能转生女体，加之毫无神通，也无记忆，堂堂上仙如今手无缚鸡之力……”

　　说完，他盯着河马精，笑问：“这才是真正的侮辱，对吧。”

　　“你……”

　　河马精心头一窒，明知他强词夺理，却也无话可反驳。上仙转生这件事，他在九年中也思索过好多回，想来想去都觉得不甚妥当，虽说上仙就是当年上仙的元神转世，但万一魔主真来了，就让一个毫无修为的弱女子去对抗？怎么可能！

　　仙尊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暗地里，河马精也曾腹诽过，只不敢说出来，更不好同上仙提及，一直埋在肚子里了。

　　但当着这妖人的面，他又怎能示弱，甚至去赞同对方？当下不由得浑身僵硬，哑口无言。

　　这妖魔见说得他闭了嘴，冷哼一声，往空中一招，道：“你既担心那三头蠢物，我便让你看看他们如今的处境……我可送他们去了一个极妙的所在呢，看仔细了。”

　　说完，他诡秘一笑，河马精只觉心头狂跳，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盯着那半空中的天光云影镜，只见镜面上渐渐显出了图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