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梦》无久临

4、花开

　　杜思烟本是喜静，平常一天也不过说上十句话而已。可自从被习惯了东奔西走的哥哥纠缠，生活开始变得烦躁不安。她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只觉得内心空荡。笑，不是真笑；静，不是真静。好似暴风雨来临之前搬家的蚂蚁，恐慌充斥身心。
　　下午时分，杜思烟被爱看好事的爹推着拽着送出了大门。爹总是为她和他创造独处机会，哥总是为她和他解除误会。真是担心女儿嫁不出，担心妹子没人要啊！
　　街道上吵吵嚷嚷，好不热闹。各种民俗民艺，各地小吃。叫卖声、吵闹声、嬉戏声，可谓声声入耳。文化古街，留下的不只是文化，还有街中会喜怒哀乐的人儿。
　　“小姐，你说这个怎么样”阿玲手中攒着一宝玉，雪白胜云，“好看不？”
　　杜思烟接过玉石，透过它看太阳的光影。她并不识玉，只是学着哥哥的样子做。眉头紧锁，表情凝重，摇头叹息。“好是好看，可惜是假的。”
　　那老板表情怪异，今天是怎么了，老是遇到砸台的。看玉有这么看的吗？“小姐，你这就不知道了，这玉是按‘色、透、匀、形、敲、照’六条标准鉴别，您这样一看就说是假的，太儿戏了吧！”老板又一脸不屑，“要买就买，不买走人，别影响我做生意。”
　　阿玲本只是看看，没想到这老板素质太差，不爱发脾气的她也受不了了，气得粗喘，两眼圆瞪。要是喜姨在早一记耳光上了，可偏偏是这两个不懂人事的姑娘，只得干受气。
　　就在此时，阿玲突然拉着思烟向外跑，道：“我看见少爷了，快走！”
　　思烟转过头，也注视到那个熟悉的面孔。一双笑眼，神采飞扬。身边一小厮围着打转，乌黑雪亮的大眼，见之不忘。想必这就是喜姨口中的那个无礼假小子吧！
　　“阿玲，你等下，那小子竟敢揪哥的头发，不行，我得教训教训才是，怎能这么无法无天。”思烟正气道。
　　“小姐，你的计较我还不知道，少爷这些天吩咐过不要你单独出门，你这不就是想趁机逃吗！休想！”虽然口中说不在乎，但还是回头，正好望见那小厮与少爷厮打在一起，气的火冒三丈。不行，正事要紧。
　　杜思烟一脸不愿，见到他能说什么呢！见之，徒增煎熬。不见，彻夜不成眠。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见他吧！以复诊的名义，以爹逼迫的动力。耳朵里全是杜少卿劝慰的话，我还没有准备好，没有想好。
　　一进医院，药水的味道就扑面而来。杜思烟虽然习惯，但掩盖不了心中的厌恶。行至一隔间，里面空间不大，却坐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华衣锦缎，粗布破履皆有之。公平，也许在这里才会显现吧！
　　“两位姑娘是来找郑大夫的吧！不过不巧，郑大夫今儿一早就出去了，如果两位没有什么重症还是明天再来吧！”一护士道。
　　“小姐有约，怎么能白跑一趟！”阿玲道。
　　“呵呵，这里的人都有约！”那护士冷笑道，顺手丢给了一个标有20的号码牌。又是两个倾慕者，病人就够多了，还要招呼这些人。若真是救一个嫁一个女儿，那郑大夫岂不是都可以开后宫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们这些人还是靠边站吧！护士暗笑，离去。
　　杜思烟松了一口气，“阿玲，他人不在，我们还是改天再来吧！”
　　“小姐！”阿玲用要吃人的表情恶狠狠的道。
　　杜思烟只得乖乖退至走廊，坐在一把长椅上等待。时间仿若停止，那一分一秒却比一年还要长。隔间里的人渐渐散去，走廊中的光也逐渐变暗。阿玲实在是坐不住了，绕着走廊踱来踱去。“都这个时候了，郑大夫怎么还不来？”
　　“阿玲，我们走吧！你看，里面都没有多少人啦！”杜思烟指着隔间最后剩下的一老一少，道。
　　“休想！老爷所托，必要完成。”

　　“大夫，求求你，救救灵儿，哪怕倾家荡产我也愿意”一男子拉着一大夫哀求道。
　　“您不要这样，我们已经尽力了。她烧伤实在是太严重，有这时间你还是多陪陪她吧！”大夫扯下男子的手，无情的离去。
　　那男子的泪一滴一滴滴在地板之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回荡在长廊中。男儿有泪不轻弹，在那时却只有泪才可以掩盖无力。没有挣扎，因为挣扎不来。
　　杜思烟递过一丝帕。那男子抬头用那一双血红的眼睛望着她。她手不住颤抖，那双眼很可怕，绝望、无奈、恐惧交织。男子没有接过，而是站起转身离开了。面带笑容，这一切好似不曾发生。
　　“有病！”阿玲道。
　　杜思烟收起丝帕，心好似受什么牵引，竟鬼使神差般跟了上去。
　　一间简陋的病房，房中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床上躺着一名女子。那女子全身上下血肉模糊，看不出容颜，辨不清体态。但她表情安详，好似不曾承受痛苦一般。
　　男子在一旁深情的注视着她，对着她笑，好似她只是躺在那里假寐，醒来，一切安好。
　　“灵儿，你说我做的木椅放在哪里好？嗯，你总是晚上在院中数星星，我们就放在梨树下怎么样？晚上可以数星星，春天可以赏梨花，夏天移移还可乘凉。你不说话，那就这么定了。还有院里的草长的太高了，你是怎么管理的？回去记得拔了······”
　　“谁！”男子道，“是你，我不需要你可怜！”
　　“你误会了。”杜思烟行至男子跟前道，“她就是你妻子吗？很美！”
　　男子将手挡在思烟面前，“看够没有，滚，给我滚！”男子像发了疯似的喊道。
　　“抱歉，我不想打搅，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杜思烟目光灼灼的注视着那男子，“对我很重要！”
　　男子看她也不是什么坏人，舒了一口气，道：“你说吧！”
　　“倘若再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与她相识吗？”
　　男子沉思，脸色色彩变换，似乎是在做艰难的斗争。忽而坚定笑道，“没有灵儿，就不会有现在的我。她给予我欢乐、悲伤、幸福、思念，最重要的是希望。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愿意嫁给我，直至遇见她。她不嫌我穷，不嫌我脾气暴躁，不嫌我懦弱无能。我们就像上天安排，彼此给予彼此的快乐。即使——我们还有回忆，温馨的回忆。”男子在空中轻划女子脸庞，触不及却又触的及，皮肤的感触，早已深深铭刻于心。
　　“这一生做的最对的事就是娶了她。”
　　“即使知道结局！”
　　“即使知道结局。”男子肯定道。
　　杜思烟脑海里昏昏沉沉，我错了吗？是我错了吗？跌跌撞撞的出了那个房间。他要的是一起的美好，而不是将有的结局。那朵花，对了，是那朵花。花开已足够，何必关心花落呢！
　　那男子关上房门，一边嘴角上扬，诡异一笑。
　　“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郑大夫来了吗？”
　　“估计不来了，小姐，我们走吧！”
　　杜思烟点了点头，临行前在郑大夫的书桌上留了一条丝帕。丝帕上几行娟秀小字：
　　“明天中午郊外莲花池，不见不散。
　　—— 杜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