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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金钱逼人人低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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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回去,贾母找来询问,知道黛玉不曾一道回来,便道:“也罢,等过了这日子再去接她不迟。”
宝玉一听林妹妹不曾回来,拉着贾母的袖子撒娇道:“咱们家有大喜事怎么能不叫林妹妹一道呢,祖母你接林妹妹回来吧。”
王夫人道:“宝玉,你林妹妹的祖母去世不满百日,她还要守热孝呢,要不然岂不是不孝。”
宝玉这才罢了,贾母又问起林如海,贾琏道:“林姑父还好,表弟表妹每日侍药,看上去倒是好多了。”
贾母抹抹眼睛,“亲家母说起来比我还小几岁呢,就这么去了,可知人有旦夕祸福,这会儿你林姑爷只怕正伤心呢,只不好叫你一个小辈看到。”
一旁的薛宝钗闻言笑道:“老祖宗是个有福的,必然长命百岁,福气还在后头呢,先是大表姐封妃,再来就是宝玉金榜题名,您和姨妈就等着享子孙福吧。”
贾母被她说得笑起来,王夫人也矜持地浅笑,宝钗这话不可谓不狠,完全打击了邢夫人之前说宝玉不如墨玉的话,毕竟墨玉父亲不再是三品大员,而宝玉却有了当贤德妃的姐姐,本来宝钗看黛玉家世清贵,也有几分艳羡,如今却相差不离了,心中的落差倒是渐渐填补。
探春也道:“这可不正应了宝姐姐那句厚积而薄发么,可知福气有先早之分,也有长短之分,早的未必持久,倒是那晚来的孕育的深厚了,薄发的时候才能长长久久呢。”却有赵姨娘最近越发得意,屡屡做些嚣张的行径,逢人夸赞贾环得了老爷的赞赏,王夫人敲打几回才安分些,探春暗恨赵姨娘不知事,连累了自己,贾环一个庶子不过得了几句老爷的夸赞就这番得意,真是上不得台面。王夫人不过让贾环抄了一遍金刚经就到自己面前磨磨唧唧的,好在自己当机立断将人赶了出去,要不然王夫人问起来可怎么答呢,要是让王夫人以为自己和她们是一路的,自己这些年的努力不就全白费了。所以薛宝钗一说出这话,探春立刻接上话头,贬低了林家也暗讽了贾环,偷偷拿眼一看,王夫人果然抬起嘴角,心中这才安定下来。
说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宝钗抚着探春的腮,笑道:“张嘴让我看看你这丫头的牙口,怎么就这么会说话,却拿我作伐子。”
贾母含笑道:“你们两个小机灵鬼,嘴甜得很,叫我笑不过来了。”贾母虽笑,却暗暗打量两个丫头,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宝钗略胜一筹,宝钗的话隐而不露,探春却确确实实在讽林捧贾了。有木讷的迎春和冷清的惜春,显出探春的灵敏,但有了个更会讲话的宝钗,倒显得小家子气。
修建省亲别院开始了,贾府自然希望尽善尽美,可是别院耗资巨大,就算是荣国府也不能一下子拿出一百万两之多,贾母做主公账上拿出二十万两,自己拿出五万两,贾政也出了五千两,贾赦便也出了五千两,贾母脸一沉,“赦儿,你这个做大哥的拿跟自己弟弟一样的数?”
贾赦干瘪的两眼咕噜噜一转,咧嘴道:“儿子也想多拿点呢,可娘娘的父亲也只拿了五千两,我这个当大伯的也不好越过去。”
宁国府贾珍让贾蓉送了三千两过来,只说不好越过两位叔叔,贾母面色就有些不好看,宁国府什么身家,贾敬单一个贾珍,贾珍单一个贾蓉,就算加一个贾蔷,满打满算就那么几个人,整个宁国府才送了三千两?都是贾赦起得头,让贾珍这个狡猾东西钻了空子。要说这贾珍,本来的确想好好讨好一番贤德妃,毕竟是贾家这么些年唯一拿的出手的人物,可一看,贾赦也才拿了五千两,看来是觉得贤德妃是二房的姑娘,所以不肯多出,既然连亲大伯都这么看她,想来自己这个隔了房的堂兄也占不到什么好,毕竟贤德妃有一个嫡嫡亲的弟弟贾宝玉呢,所以拿的更少,反正有贾赦做借口。
贾母面沉如水,叫来赖大家的,让她去史家跑一趟,接湘云过来住几天,因为王子腾外放,王家无人,王夫人便去找她妹妹薛姨妈,不多时,赖大家的接湘云来了,湘云大笑着进门,也不待请安便躺在贾母怀里,撒娇道:“好祖宗,你可算想起云儿了。”
贾母笑呵呵地搂着湘云,“你个小闹腾鬼,找你姐妹们玩去,你二哥哥念叨你好久了呢。”
史湘云高兴地起来,“太好了,云儿可想爱哥哥了,我这就去找他。”说着一阵风似得跑出去。
等到见不到人了,贾母方才问道:“可有了?”
赖大家的回道:“奴婢见了两位侯夫人,两位夫人托奴婢带了五千两银子过来,还说……说是她们疏忽了,断没有白住亲戚家的道理,这五千两史大姑娘的花销,知道府上今日有喜事,史大姑娘多住几日也没关系。”
贾母气怔了,堂堂侯府才带了五千两?自己就算和两个侄儿不亲也不会这样薄他的面子啊,原来贾母的兄长有三个儿子,长子早逝只留下女儿湘云,贾母素来喜爱听话孝顺的大侄子,对另外两个活泼好动的小侄子却是一般,昔日老保龄侯因为长子体弱多病,想把侯位传给二儿子,被贾母劝住了,说是长幼有序,后来长子病逝,贾母恐怕二侄子记恨自己,又撺嗦哥哥把侯位给了小儿子,两个兄弟因为侯位险些反目,好在老保龄侯夫人及早明真相,两兄弟才化干戈为玉帛,同时也恨上了挑拨是非的贾母。一个女子娘家人是很重要的,贾母也不想断了史家的亲,所以一直接湘云过来住,但保龄侯忠靖侯却从不让女儿去贾家。贾母本想着自己家有了这么个大喜事,两兄弟总不会再推拒了吧,没想到史家两兄弟这么记仇。贾母也很气恼,自己嫡亲的孙女儿当上了贤德妃,难道还要倒贴区区侯府不成。
这时王夫人也带了薛家借的十万两银子回来,贾母面上有些挂不住,也不说什么,只让王夫人先拿银子开工,余下的日后再说。
贾母实在是无奈,想到林家现在正在服孝,手上该有些闲钱,只得致书江南。林墨玉打开信封就被吓到了,开口就是三十万两啊,贾家怎么开得了这个口的,还说什么薛家也出了三十万两,亲戚间没什么高低之分,林家的确拿得出这个钱,不过凭什么,凭这拙劣的激将法?以为把林家和薛家对比,林家就会乖乖拿出钱甚至更多,给他们盖省亲别院,然后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林墨玉看着林如海蹙起的眉头隐去了笑意,没有林家全副的身家,我倒要看看你这省亲别院怎么盖得起来。林如海放下信封,“墨儿,玉儿,你们怎么看?”这些天黛玉墨玉日日侍奉,林如海的精神好了许多,有痊愈之象。
墨玉微微一笑,“薛家可真是门好亲,出手就给三十万两,想来宁国府,史家,王家应该给的更多吧,那也有百来万两了,还不够盖个园子吗?”这个贾母也真有意思,不说自家亲戚,反说起薛家给了多少,颇有欲盖弥彰之嫌啊,要是自家亲戚都不肯借钱,反倒是外亲薛家给了三十万两,是不是可以认为与贾家交好的人家不愿意出钱,而不知内情的薛家反倒大出血呢?
黛玉没听出墨玉话中的深意,只是觉得三十万两也太多了,黛玉住在贾家,虽不曾瞧见账本,只根据平日里所见心中默算也是出的多进的少,满府一月花出一千多两,进项不足半数,就这么算,三十万两也够贾家用二十多年,想贾家那么多人口尚且如此,林家人丁单薄,三十万两可能就是一辈人的基业了,如何能轻易借出去。况且然玉说得也不错,百来万两还不够盖个园子吗?想来这钱也是借过去锦上添花的。
林如海修书一封,另附白银万两,只说自己辞官归故里,仰赖祖宗基业,将来还要给然玉打点仕途娶妻生子,为黛玉筹备嫁妆,加上近日为先慈筹备葬礼花费不少,实在不能一下子拿出巨款,只以区区万两纹银聊表歉意。并非林如海吝啬,只是皇上不久前还在怀疑他贪污贿赂,要是一下子拿出三十万两之多,岂不是自寻死路。而且贾家这大姑娘封妃也奇怪,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女官职位尚书在前,后宫嫔妃贤德妃只是加封,岂不是不伦不类。另外后宫嫔妃依次是皇后,皇贵妃,贵淑贤德四正妃,庶妃,哪有把贤妃和德妃一起封的。只能说贾大姑娘这个诰封真是怪哉,林如海刚刚吃了大亏,如何敢再参与皇家的事,只想修生养息,教导林然玉成才,光复林家。
林家三人,林然玉是不想借,林黛玉觉得没必要借,林如海是不能借。
贾母看着来信,暗恨林如海冷血无情,自己清清白白千娇玉贵的女儿嫁给他,人死如灯灭,竟然翻脸不认人,真真是薄情寡义,好在圣上英明,知晓林如海本性,将他辞官,要不然岂不是危害社稷。连薛家都出了十万两,本想着林家列代封侯三十万两应该不在话下,没想到啊没想到。
不说贾母如何气恼,只说贾母眼看东拼西凑才得了不到五十万两,又从公账上拿了二十万两,又令贾赦拿十万两出来,贾赦拿不出来,贾母气得敲着拐杖骂道:“娘娘省亲是阖家幸事,岂由得你推三阻四,薄了娘娘的面子就是薄了皇家的颜面,这个罪你承担得起吗?”
“母亲这话好没意思,做父亲的才拿了五千两,反要我这个当大伯的出十万两,传出去娘娘就有面子了?”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舍不得出钱,你屋子里那些古董随便卖出个十样八样,钱不就有了。”
王夫人在一旁敲边鼓,“是啊,大伯,娘娘知道了也必定念着你这个大伯的好。”
王熙凤也道:“是啊,这样的幸事十年也不一定有一次呢。”
贾赦斜一眼王熙凤,“大人们讲话,你一个小孩子插什么嘴。”若是邢夫人,王熙凤少不得还要分辨两句,可是贾赦王熙凤却是不敢的,涨红了脸不言语。
贾母哼一声,“大老爷好大的气派,当着我的面就训起人来了,你儿媳妇儿每日为府里操劳,你才有现在的悠闲日子,撒开手什么也不管,如今却逞起能来了。”
贾赦陪笑道:“原是她太灵敏了些,本来当初就是母亲和弟妹说她好,我才叫琏儿娶了她,如今看来媳妇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琏儿这么大的人了连个姨娘通房也没有,只能指望着她给琏儿开枝散叶,邢氏虽是婆婆,可是出身不高又是继室,也难在她面前说上什么话,要是连我这个公公也说不得她,大房可不就是她王熙凤说了算。”贾赦这话也是有出处的,上回邢氏在门口说了王熙凤几句,被贾母知道了,当即就骂了邢氏,有贾母撑腰,一个媳妇比她婆婆还威风。还有贾琏,被王熙凤管的死死死的,连个姨娘也没有,就一个通房平儿,平日里也不敢轻易亲热。
这话王熙凤如何受的,饶是她素来刚强也吓得跪地哭了起来,辖制丈夫不敬婆婆,无所出,哪一个都能休了她。贾母气恼道:“说你是个混不吝的,果然不错,我们这样的人家嫡庶尊卑有别,哪有嫡子没生出来就让庶子冒头的。再有邢氏,在大门口训斥凤儿,不是给凤儿没脸么,她还好意思告状。”
贾赦道:“分明是她只听自己姑姑的话,不听婆婆的话,要不然邢氏何至于如此。难不成跟妹妹一样守着一个闺女,非等到实在生不出来了再让庶子当家?母亲怪儿子骂她,儿子心里是为琏儿和她好啊。”
贾母还再骂,怪儿子不懂得体谅人,“要是邢氏是个能管事儿的,凤儿何至于如此”,王熙凤却听得一身冷汗自己嫁给贾琏也有五年了,只得了一个姐儿,虽然自己自认身强体壮,有哥儿是迟早的事,可要是真跟敏姑姑一样,让自己的女儿仰仗一个庶子生活,那自己拼死拼活还有什么意思。
王夫人看这情势,急忙道:“说着给娘娘盖园子的事,怎么说到凤儿身上了。”
贾母狠出一口气,“是了,赦儿你别岔开话题,你是荣国府的当家人,这银子你自然要出大头。”说着紧紧盯着贾赦。
贾赦摇头晃脑,“母亲这话不对,既然儿子是当家人,那公中的钱就是儿子的钱,这么算来儿子已经出了四十万五千两了。”
王夫人急忙道:“大伯这话怎说得,我们并没有分家,公中的钱是公中的,不能混为一谈啊。”
贾赦浑浊的老眼斜看着贾母王夫人,忽然拍案而起,喝道:“你们都够了,二房的女儿省亲要我出钱,你们躲在后面得好,贾政,这就是你的好媳妇,算的好一笔账,只是你们算盘打得好也要看我愿不愿意,我不出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说着拂袖离开,邢夫人见势不好,也跟着离开了。
贾母被贾赦气得喘不过气,连呼“孽子”“不孝”,贾政急忙叫着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