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醉一翁》卜洱

17、 心神不安

　　出租车开到小区门口，夙醉疲惫的走到楼下，抬头望了望自己家的窗户，里面的光亮透着温馨，上楼，拿钥匙开了门，夙兴国正在看电视，听到钥匙孔转动，有些诧异，门一开，看是夙醉，惊喜：“哎，闺女，这么晚你怎么回来了？”
　　夙醉笑道：“想你和我妈了，就来看看你们，妈呢？”
　　“睡了，你也不看看几点了？老夙扇着大蒲扇扇子指着墙上的表说道。
　　“哦，确实挺晚的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我看会电视，你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
　　老夙盯着夙醉看了一会：“哎，你今天打扮这么漂亮，干嘛去了？”
　　“哦，和朋友看了场话剧。”夙醉说。
　　“话剧？和朋友去的，男的女的？”老爸紧追不舍。
　　“男的，就是一普通朋友，您别瞎想”夙醉无奈的辩驳。
　　老爸还想说点什么，被夙醉打断了：“爸，那我先休息了。累了一天了，明天再和你们聊。“说完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洗完澡，躺在床上，夙醉的困意反而没了，今天林浩洋的话让自己有些心烦意乱，对方的话已经很直接了，直接的让她吓一跳，感到措手不及，她第一反应是本能的回避，惊诧，然后是费解。可是，这是怎么发生的呢？她没有和那个医生有过多的接触，偶尔的几次交谈也是例行公事。并没有不合时宜的言语。夙醉没想到一个只见过几个面，年轻有为的医生会对自己产生好感，她从好早以前就不期待会有爱情降临在自己头上了，那场舞会过后，她就把心放在尘埃里，她对待感情也是退避三舍的态度，都要怪那个混蛋，她从来就不是女主角，也没有奢望过，但他非要在无声无息中肯定自己的价值，当她最终怀着逐渐创建起来的自信上台时，他又在万人瞩目的时刻把她凉在中央丢人现眼，她20多年的自尊全部被践踏的粉碎。她可以不要爱情，但不能不要自尊，直到现在她心中总有种克服不掉的自卑，这种自卑中还包含着着屈辱，一直延续到至今。就像一个热情洋溢的人昂起胸脯与人拥抱却被人狠狠的往心窝踹上一脚，这种感觉很长时间都缓不过来，因为她害怕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一脚等着她，所以得一直弯着腰防御，当然，她早就不是懵懂的青春少女了，她认真地审视了一下自己，既不是倾国倾城，也不会甜言蜜语，更没有吸引男人的本领和优势。原来的自己还有无知的自信，现在她看清楚了自己微薄的价值，她早就没这分心了，因为不期待，所以不在意，
　　所以当丁浩洋表露好感时，她反而觉得可笑，他不明白这份没来由的情感是怎么产生的，不过才见3次面，日久生情是不可能了，难道还是一见钟情？想到一见钟情，夙醉差点没苦笑出声来。“世上有一见钟情这种事吗？它就像鬼，听得多见得少，就算有，也不会是人们想的那么浪漫，而是动情人对对方的形象加以幻想和自我期待。相处久了也就失望了。”那个医生也不过如此吧，他一定是在医院这种乏味的地方待久了，都呆傻了，竟然会对自己感兴趣，也许是因为她没有像一般的病人家属对医生摆出低头哈腰，百般迁就的样子，所有觉得新鲜。
　　那个丁医生拥有宽广的学识，却被他自己的幻想所蒙蔽头脑，还不自知，夙醉真替他惋惜。只要不是真的动心什么都好说。这么一想，夙醉心里反而轻松多了，翻个身，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一早，夙醉睡醒了出来，看到老妈正在厨房摘菜，迎面说道：“呦，醒了，昨天你爸说你大晚上回来的？
　　“嗯。”夙醉打着哈气答道。
　　刷牙洗脸完毕，坐在桌子前喝粥，身后传来老爸的窃窃私语，不用说，一听就知道老两口商量什么秘密，既然避着自己肯定就和自己有关，夙醉一脸安然的继续喝粥，等待他俩的到来，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老爸老妈就杀过来，围着桌前坐下，笑的假兮兮，夙醉也不点破。继续吃着早餐。
　　老妈关怀：“小醉，你昨晚怎么那么晚回来呀？”
　　“来看看你们。”
　　“那怎么不白天过来呀？”
　　“有事。”
　　。。。。
　　老妈按捺不住了：“哎，听你爸说，你昨天看话剧去了？和谁去的？”说着一边装不经意的往夙醉碗里加咸菜。
　　“朋友？”
　　“哪的朋友？男的女的？”老妈一脸假笑，老爸在旁边呵呵的赔笑。
　　夙醉也装不下去了，端起碗把最后一口粥喝掉，把碗放在桌上。一本正经的看着父母。“爸，妈，有啥话就问哈。”
　　老妈有点尴尬，笑僵在脸上。索性也不打哈哈“那行，昨天陪你去话剧的是谁呀？”
　　“是一个医生，男的，。”
　　“怎么认识的？”
　　“陪我朋友的侄女看病时认识的。”
　　“哦，那他看哪方面呀？”
　　“牙。”
　　“是吗，那好呀！”老妈已经笑不拢嘴了，“这职业不错，挣得也多，”
　　老爸频频点头插嘴：“是是，我这口牙不太好，正好让他给我看看，”回头转向老妈“把你这牙也看看，以后咱可享福了，现在看牙多难呀！“夙兴国边说便用手拨楞老婆的胳膊肘”贵不说，还排不上队，网上挂号得提前三个月。哎。他姓什么呀？”
　　老妈发现丈夫跑题了，有点生气道：“你说哪去了，现在正说咱闺女的事呢！”
　　老爸回过神：“啊？哦，对对。”频频点头。
　　夙醉有点无奈：“妈，跟我有什么关系呀？就是以普通朋友，爸，您跟我妈要去看病，我去给您约。别的，你们就别瞎想了。”说完夙醉拿起碗走向厨房。
　　留下父母一脸错愕的在桌前。
　　老妈坐在桌前愣了几秒，突然弹簧式的站起来，冲进厨房，老爸一看这架势，忙起身护驾，眼瞅着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老妈对着正在洗碗的夙醉埋怨道：“什么叫别瞎想了！我想什么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哎！你说说，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哪个不是已经谈了恋爱了，就你这么天天家里处着！“
　　夙兴国用扇子给老婆李娟扇着降火，打着哈哈：“哎，闺女这不忙事业吗。”
　　李娟声音标高：“忙什么事业呀！就这编辑社一天到晚的瞎忙，早起贪黑也没忙出个名堂！大好的时光全浪费了，你说你是涨工资了，还是升职了？”
　　老爸和稀泥道：“你眼光别这么浅，闺女心里有数。”
　　老妈一把夺过丈夫手里的扇子，吼道：“去去去，你就知道和稀泥！，有什么数呀！她要是有数，就不会到现在还单蹦一个了！”
　　夙醉洗着碗，平静的听着两人的叫嚣。
　　老妈还在絮叨：“说话都26了，眼瞅着就奔三十！我跟你说，这时间快着呢，趁你现在年轻，还有大把的青春！可不能跟原来四搂那邻居的二闺女似的，落在家里一辈子！”
　　老爸笑嘻嘻说道：“咱闺女眼光高，一般人看不上。”
　　夙醉把洗好的筷子放进竹笼里，擦擦手，一脸平和的对老妈调侃：“妈，你放心，我就是一辈子不结婚，也不会拖累您和我爸，我自个养活我自个。”
　　李娟一听这个，不对劲：“什么？一辈子不结婚？你要一辈子单蹦着！”
　　夙兴国赶紧打圆场：“她就是那么一说，不是那意思。”
　　夙醉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苹果，洗了洗，走到大厅的沙发上吃着。
　　老妈跟着杀出来，停顿一会，换了种亲切口吻：“妈不是说让你马上结婚，我是说你得出去和男生聊聊天，拓宽一下交际圈，好歹矬子里拔将军选选，天天家里单位两点一线的有什么用呀。”
　　“合着我只能挑个矬子。” 夙醉盯着电视，啃着苹果，面无反应的说道。
　　老妈刚平静的火又升起来了，回过头冲着丈夫数落：“我是那意思吗！你看她这架势，完全就是要耗一辈子得样子。”
　　老爸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扇着扇子听着，
　　老妈依旧自言自语：“我这是为了你好，等你岁数大了，就该抓瞎了，你说说，你怎么就不开窍呀，自从大三那年，被那个叫翁什么的甩了之后，就再也没见她和别的男孩出去过…”夙兴国本来讪讪的听着，听到这，突然一激灵，用扇子扇了一下李娟警醒，责怪的看着她。李娟也突然回过神来，马上闭嘴，一时语塞。两人有些歉意的望向女儿，夙醉的脸上依旧面无反应。眼睛毫不错神的看着电视。老妈不知道怎么接话，以“我去倒杯茶。”为由自我打圆场，离开了。老爸看着女儿的侧影，微微叹了口气。
　　晚上，老妈为表达歉意，特意烧了一桌好菜，还做了夙醉最喜欢吃的红烧带鱼。
　　一家人嘻嘻哈哈的吃完晚餐，完全忘记中午的不愉快。十点半时，李娟睡下后，夙兴国烧了杯奶，敲开了夙醉的卧室门
　　“小醉，还没睡呢？”
　　“哦，赶篇稿子。”夙醉对着电脑回答。
　　老爸把奶放在桌上和蔼的说：“我给你热了杯奶，你趁热喝了吧。”
　　夙醉笑道：“好，我知道了。”
　　老爸沉默了一会，轻轻开口道：“小醉，今天你妈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夙醉愣了一下，放下手头的工作，转过身说：“您说什么呢，我妈那什么性格我还不知道，我怎么会在意，说完就完了，我要是那么记仇，早就气死了，哈哈。”
　　老爸怜爱的用手摸了一把女儿的头，说道：“你妈的话虽然有些不中听，但还是有点道理的，闺女，爸倒不是担心你成为剩女什么的，只是你这种生活趋势有点让我担心呀。”
　　夙醉诧异：“什么…叫生活趋势呀？”
　　“就是，你的心态，你说说你，也20多岁了吧，活的那么死气沉沉，一点都不朝气蓬勃。像你这岁数的，哪个不是天天有约，陪朋友出去玩玩，疯疯，你这样跟退休老干部是的。”
　　夙醉掩嘴笑了：“哈哈，我这样就是退休老干部了~”
　　老爸停顿一会，拉过女儿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闺女，人的一生哪没有沟沟坎坎的，过去就让它过去，你还这么年轻，别老拿以前的事折磨自己，何苦呢？前面的路长着呢，大好的未来等着你，是不？”
　　夙醉愣了一下，沉默了，她明白老爸指的是什么，她笑着点点头，低头不语。
　　夙醉写字台上的那台橙黄色的灯从她后背投了过来，使她处于背光中，夙兴国久久凝视着女儿的脸，若有所思，这是他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好好地看女儿，女儿的脸变瘦了，从轮廓还是能看出以前的稚嫩，但不知何时，褪去青涩的脸日益成熟，女孩蜕变成了女人，与之并存的是一种女性的风韵，就是这份风韵让女儿显得异常美丽，夙兴国有点意外，原先他只是自家姑娘怎么瞅着都顺眼，但现在，他以一个男性的视角来看，他发现女儿像一朵花苞期很长的花，前面看不出什么，但绽放后确是异常的耀眼，但让他无奈的是女儿好像并没有意识这一点，美丽的女孩应该是自信的，但女儿非但不信心，身上还带总是着怯懦与卑微，这种感觉体现在她日常的行为举止中，老夙心里很清楚，原来的夙醉不是这样的，她就像一朵太阳花，光芒万丈，永远有使不完的力，用不完的劲。嘻嘻哈哈，永远不知道愁苦为何物的丫头，小时候李娟不止一次的告诫女儿长点心眼，要不长大被人骗！看着女儿小时候摔了一身泥还乐呵呵跑回家吃西瓜，老夙也不是不发愁的。从小他和女儿的关系最好，永远护着，力挺，合起伙来敌对妻子政权，两人总有一种并肩作战的默契与信任，但是现在，女儿长大了，懂事温婉，落落大方，但不知何时，他发现女儿对待所有人都有一种客气的成分在里面，包括他在内，他们不会再为一场球赛欢呼的出尽洋相，不会再为一件事情笑的前仰后合，不成体统，当然她有时也会说两句调侃的话，遇到好笑的事会掩嘴大笑，但在夙兴国眼里总感到陌生，他内心清楚，文静不属于夙醉，从来不属于。那种客气是她对自身的防御，是她受到伤害后一种自我修复，当然夙兴国从来没有问清过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他只知道在那场舞会后，女儿半夜才回来，他听到门锁声，并没在意，等他早上起来看到女儿在大厅里面无表情坐着，静静的不说话，他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坐了很长时间，他从没见过女儿的那种表情，他开始担心了，那是一种受到重伤后的惊愕与不知所措，后来他隐隐约约听说是因为一个男孩。他从不让妻子问女儿事情原由，自己也不问，因为没办法开口，他怕一问反而刺激了夙醉，而且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去沉淀，别人多说无益，他只暗自期望这件事能赶紧过去，
　　当然什么也抵不过时间，太阳照常升起，取之而来的却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女儿。在夙兴国得知他有了女儿的那一刻，他就希望她成为漂亮的公主，好好疼爱她，尽管那场家庭辩论也没有让她改掉名字，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只是夙兴国心中对女儿的美好祝福，但现在夙醉却真正的迎来了她的美丽，夙兴国有些吃惊，他的wish实现了，可是女儿不再快乐了，他觉得这是一种讽刺。心里有点难过，他开始怀念那朵无忧无虑的太阳花。
　　夙醉看着老爸出神的望着自己，有点诧异：“爸，你看什么呢？”
　　夙兴国回过神：“哦，我女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夙醉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拢了拢耳边的头发说：“什么呀。”
　　“真的，你老爸我的愿望实现了，不枉我给你取这个名字。”
　　“行了行了，你快别说了，说多了全是眼泪。”夙醉打趣道。
　　“但我还是想看到你快快乐乐的样子。”老爸感叹道。
　　夙醉摸不着头脑：“我现在挺快乐的呀。”
　　“快把奶喝了吧，待会该凉了。”老爸温和说着，起身走出门外，开门后回头看了看女儿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轻轻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