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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重逢(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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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餐是在翁一晟回国的第三天晚上举办的,在一家很有情调的云南餐厅,环境雅致,菜肴可口。柴华从昨天晚上就亢奋的睡不着觉,今天更是早早的就来到餐厅点酒布菜,到场的有他们的大学同学,好哥们,高中同学应该就只有柴华,黄叶了,方亦心是坚决不去的,因为她要跟姐们站在一队,同仇敌忾,也想陪着夙醉,其实夙醉是不知道吃饭的事请的,方亦心怕所有人都不在,夙醉会发现。当然也为大局着想,以她眼里不揉沙的性格,她怕在饭桌上忍不住提起陈年往事,然后破口大骂,搞得众人尴尬不已,最后不欢而散。
奇寒想了想还是去了,一是受不住柴华的盛情相约,二是她真心觉得没必要躲着不见,显得跟小学生闹别扭是的。大大方方最重要。方亦心陪着夙醉,正好也打掉众人全齐,唯剩一个的突兀,还有,她其实打心里并不讨厌翁一晟,只是因为他深深地的伤害了夙醉,作为闺蜜,才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坦白的说,翁一晟是个印象不错的男生,她记得上高二那年他转班过来,不是很帅,也就中人之姿,但他举止稳重,温文尔雅的性格是让人无法抗拒的,超越了他本身的年龄,给人一种信服感,在他不卑不亢的自我介绍后,坐在前排的许丽丽就已经“目露凶光”,暗许芳心了,他素质很高,对谁都很好,只不过总跟人隔着一层,在一次座位重组后,他鬼使神差的被掉到了夙醉的旁边,那时的的夙醉就像一朵光芒万兆的向阳花,再冷的青苔也能被她源源不断的热量照化了,跟夙醉这样的女孩子呆在一起是无法不快乐的。不久后奇寒看到翁一晟脸上竟也有了一抹常人的血色,与班里人越来越亲近,在夙醉伶牙俐齿的调教下,翁一晟插科打诨,逗贫耍嘴的潜能逐渐被挖掘出来。而且日益精湛,班上总能看到这样一幕,夙醉语调微扬,颐指气使,翁一晟不卑不亢,犀利的语言能把你逼出内伤。
两人之间有一种互相调侃时专有的默契,私下,翁一晟还是面露客气的微笑,但不知为何,有一种调侃他只对夙醉才有。翁一晟应该感激夙醉,让他发现自身暖性的一面。
翁一晟是最后到场的,一进门就连连抱歉,因为公司临时加了个会,而迟到了,一一打过招呼,在柴华的起哄下,连喝三杯谢罪。觥筹交错,大家脸上也都泛起红润,气氛也轻松自在了许多,互相聊着以往的事,一人突然抬起微醺的头,环顾一下四周,问道:“哎夙醉怎么没来?”一阵尴尬的静默,有人看向翁一晟,翁一晟却面不改色,维持着淡定的笑容。
奇寒赶紧打圆场:“报社太忙,她和方亦心实在赶不过来。”当下她真庆幸方亦心的缺席,使她的谎听起来不那么假。
柴华紧接着打岔,搂着那哥们:“行了行了,你管那么多干嘛?今天咱哥几个喝好了。好久不见,得把这酒喝透了,来来…”说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笑开了,气氛又恢复正常。酒足饭饱,谈笑风生后,众人离去,在饭店门口,翁一晟扶着喝得有些多的柴华,关切的问:“你还行吗?喝大了吧。”
柴华的身子有些不稳,不停摆手:“没事,这点酒,绝对没事,哥,我跟你说,咱哥几个好久没聚了,今天我真高兴,咱们以后要长聚,反正你现在回国了,有得是时间。”
“没问题,只要有空咱就聚。”
奇寒把柴华的胳膊架到自己脖子上说:“翁一晟,那我们就走了。”
翁一晟关切地说:“要不然我把你们送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也折腾不了他。”
奇寒推辞道:“不用,咱们方向不同,不顺路,我朋友反正也开车来了,直接把他送回去就行了。”她其实是不愿意让翁一晟送的,送完柴华,就得再单独送她,觉得尴尬。
所有人都驾车离去后,翁一晟也开车走了,喝了点酒,没醉,坐在车内有点热血沸腾,他把车窗打开,让窗外清凉的空气吹拂自己的脸,有十一点了吧,夜色因隔着轻微的雾霾显得更深了,黄色的路灯打在空旷的马路上,显得寂寞惆怅,他漫无目的的开着,明天是周末,不急着回家睡觉。可又不知道去哪,刚才的谈笑风生显得有些飘渺陌生,但他一直保持着淡然的微笑,他做的很好,直到那个喝多了的家伙提到她的名字,搞得全场尴尬,好像等着看他的笑话一样,有什么呀,都陈年旧事了,他们私底下不知调侃多少遍了,不是早就众人皆知了吗!一瞬间还都不说话了,真是一些没用的人。翁一晟在心中暗自轻笑了一下,用力握了握了方向盘,但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烦躁感。放眼望去,前面的昏黄的路还是那么漫长!
夙醉今天起得很早,主要是被自己咳醒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来,看了看表才7点十分,嗓子干哑,拿起床头柜上的凉瓶,发现没有水了,无奈的拿起饮水桶出了门,自从一年前小区安了个纯净饮水机器,她就再也没喝过水管里的水了,天有点亮了,厚厚的云遮住上空,今天应该又会下雨吧,脚上的人字拖走的不太舒服,夙醉稍微调整了一下,周末的早上真安静,所有人都在这来之不易的时间里找补一周的疲倦,要赶上平时,送小孩的,上班的人早就进进出出了,走到接水机旁,把桶放上去,按下开始键,水流冲进桶内引起深沉的回声,夙醉双手插在腰上,疲倦的环顾静谧的四周,住2搂的老太太又在溜那只泰迪。那安详的步伐给这个安静的小区带来一丝生气。回过头,夙醉定住了,远处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她费了一会功夫才看清对方的样貌。他们中间隔了大概一百米,这真是一段绝佳的距离,非常体谅人,近到你可以略微看清对方长相,远到你就算假装没看到别人也不会怀疑你。可是夙醉没有避开眼神,只是默默注视着对方,非常平静,在那长久地对望里,有一种相忘于江湖的哀怨,时间在两人的凝视里停住了,水不住的倾灌进桶里,声音越来越尖,就在快要溢出来的那一刻,夙醉按下了暂停按钮,轻轻垂下双眼,把水桶盖盖上,转身提着桶慢慢的走了。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桌上“嗡嗡”的烧水声回响在整个屋内,夙醉直直的坐在桌前,她无数次的幻想过与他重逢时的场景,有冲上去破口大骂,或者泪眼婆娑的问他为什么,再或者用冷漠的眼神无视他,与其擦肩而过。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披头撒发,慵懒疲惫,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相见,但她现在的心情很平静,平静的能听到自己节奏平稳的心跳声,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不禁苦笑了一声,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能把炙热激烈的情感磨得平淡无奇。磨得你期盼已久的时刻到来时,你都懒得再去看上一眼。
“嗒”一声,水壶的弹力泵提了上来,一股粗壮的白雾向上蒸腾着。水开了,夙醉深吸一口气,起身拿起水壶,把水倒进凉瓶里。
翁一晟是看着夙醉的背影消失在单元门里才转身离开的。回到车内他还有点恍惚,刚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他并不是专门来看她的,然后搞个恶俗的久别重逢。而是昨天夜里他的车在马路上漫无目的的开着,无意中开到了这个小区外面的一片大树下,他停车,熄火,点了根烟,烟头零星的光亮在厚重黑暗的压盖下,显得十分孤独寂寞,他感到疲倦,不想再开回家,就在车内睡了一宿,他是被遛狗的叫声吵醒的,睁开惺忪的眼睛发现才6:57,天已经擦亮了,他坐起身感到胳臂有点麻。望了望外面,才发现自己在她的小区门口,他下车,松松腿脚,走进了小区,这是一幢有点年头的居民楼,没有很严格的管制,小区内的树还是照旧挺拔着,清晨的空气真湿润,他就这么慢悠悠的走着,享受着小区的安静,今天是周末,看来大家都在睡懒觉了,隔着一簇花丛,他看到远边走来一个女人,她穿着睡裙,披着一件绿色针织开衫,手里拿着个桶,她走路的样子有点憔悴,还不时咳嗽,翁一晟不禁诧异,这么早就有人下楼打水了。女人停住脚,低头看看脚上的鞋,又继续往前走,他见她把桶放到饮水器里,慵懒的环顾四周,左边有一个老太太遛着一条狗,这边就只剩自己了,他猜想她待会应该会把头转过来,自己是不是该冲她露一个客气的笑容,否则太尴尬了。果不其然,女人转过头,翁一晟预备的笑容刚扬起一半就僵在空中了,那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好大一会他才回过神来。他突然有些尴尬,他们相隔的距离不近不远,他可以假装没看到,但对方没有转移目光,他知道她看清自己了,长时间的对视让他内心有点紧张,不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举动,他应该走过去问好吗,还是说点什么,但是对方静静地回过头,提着水桶走了,她提桶的背影有些吃力。
那是夙醉吗?她瘦了好多……
翁一晟用力握了握方向盘,心中五味杂陈,把车向公司的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