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西叶之移魂》影涯雪

1、第 1 章

　　夜深，窗外没有星。诺大的山庄像一只冰冷的棺材，空气薄凉如止水。
　　我走近梅林，走进偏僻的一角，走近那黑色的无名墓碑。四周的梅树无声无息的伫立在恻，花瓣早已凋零殆尽，无一丝活气。唯有微风拂过时，几簇还残留着枝叶的树桠发出一阵又一阵沙沙之声，仿若鬼路上离魂的脚步，不眠不休。

　　而这样的夜晚，我从那一夜过后，便一直重复经历，从未停止。
　　认真点说，其实星总是有的，只是我看不见。星再亮，也比不及他的双眼，——我怀念着那对眸子，于是再亮的星也如一粒沙石，丑而拙，不得入眼。

　　拔剑出鞘，用以剑布擦拭，凝视着宽阔的剑身，我听见血液流过全身，心脏砰砰鼓动，毛发生长，这些声音伴著风吹的沙响，组成一支寂寞的歌，而我……只能一人独自聆听。

　　半晌，收剑入鞘，我转身，视线之中，黑色的墓碑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走廊，其尽头之处，隐隐约约间，有一盏亮着的油灯。……算来今日应是中元节，鬼门大开，是……他回来了？

　　没有多想，我缓缓踏上这道走廊，一步，二步，三步，四步……望著眼前这尽头处的一扇房门，它紧闭，不透一丝缝隙，听不到声音，却透出一盏昏黄的光。我知晓，这是叶孤城的书房。
　　多年前，我曾去过南海，也去过这里，但……我却从未尝试推门而入，甚至也不曾透过木窗作一丝一毫的模糊窥探。

　　“城主，此次白云城遭此重创……”
　　隐约之间，我听到里面有恭敬的声音汇报着什么，心中一滞，我终于决定推开这扇门，于是，我便也这般做了，门后的风景终于呈现在我的眼前，但我却再也看不见其他，我的眸中，此时只能倒映出那个白衣如仙的身影，眸如寒星。

　　我看着他，心中却莫名涌起一股股极度的悲伤，这些年，世上已经很少有能令我心绪起伏的人或事了，但叶孤城，却似乎永远都是我心中的一处意外——生时，我入世求道，遇君而不得己意，待我明白己心时，君却已然与世长辞，故求而不得，余生凄苦。

　　我还记得，昔年一次醉酒，陆小凤曾问：
　　“西门，这么多年了，我也看得明白，早知今日，如果时间倒退，你可还会出那一剑？”
　　彼时，我只是答他：
　　“世上没有如果，便是有，这一剑，我也非出不可。”
　　事到如今，倘若他再来问我一次，我的答案仍不会更改分毫。……西门吹雪从不后悔一剑错杀叶孤城，因为，紫禁之巅，这已是他最后心愿。

　　如今凝视着他的身影，我知道他注定不是我的，他不属于这个浑浊的人世间，而是属于无数个无星的夜。但我仍是抬起脚，期望能更靠近他一些。三尺、二尺、一尺……长靴踏在光滑的地面上，我告诉自己：
　　“止步罢。”然而却不能。多少年了，他终于走入我的梦境，我能看清他如玉的白润肌肤，亮而深邃的眸瞳，冷而坚毅的面庞，幽远而寂寞的目光。不知不觉间，我抬起手，然而触碰到的却仅仅只是一团空气，他突然站起身，目光直直的落在我的面上，让我有种被他凝视的错觉，而后，他轻轻启唇，似乎是在唤：
　　“西门……”
　　二字刚落，他朝我径直走来，却穿透我的身躯，步入门外，踏入那漆黑一片的走廊，消失在那扇门后，我本欲追，但房门却陡然自行闭合，房中油灯蓦然熄灭，将我关在希望之外，关在无尽的孤独和寂寞之中，恍惚之中，耳旁突然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唤：
　　“城主？城主？！”

　　沉下心神，我缓缓睁开眼睛，待看清楚周围，心中骤然一震，面上却不显，只是觉得眼前这一切，实在荒谬至极——
　　此时此刻，我却不知，究竟是谁有如此本事，竟然在几息之间，就将我由千里之外的万梅山庄带到了这南海白云城，莫非我早已不知不觉间，昏睡了数日而不知？倘若是，这又是何人所做，目的为何？

　　“城主，您……”
　　抬眼，入眸之人一身黑衣，神态恭敬而带着一丝担忧，张了张嘴，终究欲言又止，我却更觉荒谬……
　　这个人，我见过，他乃昔年叶孤城的一得力部下，唤叶久，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但此时的他，年纪却明显年轻了许多，且绝不可能是易容，这岂非荒天下之大谬？更何况，他还唤我‘城主’，这岂非可笑？！

　　见我不说话，他更忧心了几分，有些愤恨道：
　　“南海诸岛着实可恨，南王世子又来得如此之巧，恐怕他们早已勾结在暗，城主此次既已退了大敌，善后之事，还是交给我等属下罢，您早点休息，待恢复了元气，再来打理这些也不迟。”

　　听此，我心中已有猜想，便淡淡道：
　　“中原近来可传回消息？”

　　叶久怔了怔，想来是不明白为何我突然提及此事，但终究还是沉吟了一会儿，恭敬道：
　　“听闻西门吹雪曾再次出庄，于大街上一剑将洪涛除名。”

　　我挥手，叶久恭敬退下，微微迟疑，我终究起身走至桌边，抬手端起桌上的一杯清水，凝神望去，只见倒影之中，人影黑发寒眸，头戴檀香珠冠，赫然竟是……吾心念多年之人！

　　“你说，我是谁？”
　　杯影里的人不语。思考良久，依旧不得答案，索性便不再去想——不论我是西门吹雪也好，还是现在的叶孤城也好，只要我手中依旧有剑，西门吹雪便不惧天下事！

　　第一章：作者墨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