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风流》音尘寂

93、三辨志不移 上

　　今天夜里她照常起来，一样站着站着，却听见了有人低声私语的声音，难道是院子里来了不速之客？她虽然伤心，一旦惊觉之后立即打了十二分心，深夜月如银盘，清晖如练，是什么人居然会来到这里？她循声到了后园，蹑手蹑脚地挪到后院门前，手掌宽的隙缝看进去站着两个笔直的声音，话语一直不漏清晰地落尽她的耳中。
　　“……当年尹文希背信弃义，暗自向南宫瑾告密永宁王世子藏在沐相府上，使得沐相不得不让敛烟带着世子逃亡，相府为此血流成河。尹文希为了对付南宫瑾，不惜留下公子一脉暗中培养，为了控制公子只好下毒，可惜公子接故这些年执掌线人死士，暗中势力坐大，墨公子却解了公子的毒。尹文希以为公子恨南宫瑾，却不知道公子反而与南宫瑾合作，略施计策就要倾覆尹家，血债血偿……”
　　另一个声音道： “不止尹文希，还有南宫瑾。这笔交易之后，他会如约兑现诺言，公子必然如愿以偿。”

　　“不过只寻得青龙珏而已。敛烟似的凄惨，听说她尚且有一个子息在京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敛烟与他也算旧识，既然是他故人之子，你一并照拂一二。”
　　“是！公子！”
　　“宸京消息，尽可能封锁，拖延上两三个月，再传到这里来，不拘用什么法子都行，着星河下去办吧”
　　“公子，那么九战原的局面如何解开，南宫瑾已退出渭阳城，京城局面一触即发，该轮到我们守了。”
　　“让行云以我名义去一趟瑞仙凤凰城，找老师与无应，即日起启程赶赴玄阴关，务必在局面混乱时候接受一切要务，要他们不必问起朝廷指派，必要时候自然会有人接应他们，此事一了仅凭守城之功，便可令他们位列朝堂。”

　　南宫沁震惊地望着院中的一切，待回过神来，心中惊恐地几乎要挪不动脚步，颤着身体转过身猛地走了几步，突然身后一阵冷风划过，一只手在她身后突然一点，紧接着，她便怎么也动不了了。

　　她脸色苍白地看着幽深的月光下，地上的黑影缓缓地举起了右手来，她的额头上以为恐惧而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一双眼紧紧盯着那道影子，屏住呼吸。

　　就在那只手要落下的那一刻，她突然拼了一死地开口：“你若杀了我，小棠不会原谅你的！”
　　她话一说完，就感觉到对方一顿，见此她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道：“你所做的事情终有一日她会知晓，若她心中有你，总是会接纳你的。可我是她最好的姐妹，我的命是她从杨妃的手里救的，你若是杀了我，他日东窗事发，以小棠的聪慧不难猜到到这一节，她定会恨你一世。”

　　那道黑影浑身一震，原本举起的手霍然停留在半空中，似乎犹豫着，迟疑着，周遭顿时归于沉寂。良久，终于缓缓放下，“你喜欢月东明？”

　　南宫沁惊惧得一身的冷汗。不见那致命的一掌落下，心慢慢放下来，整个人形同虚脱了似的。冷不防他突然这么一问，顿时惊魂未定地结巴：“你，你说什么？”
　　他不答，一字一顿地道：“既然喜欢，就随着他去吧。”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略一失神他继续道：“三年不见公主，贤妃在后宫自然安好。”
　　南宫沁自然知道他说的的公主是指语棠，实际上这些事情也许不日就会天下皆知，他想要隐瞒住的也只有语棠了，像尹倾然这样不可一世睥睨众生自诩神子一样的所在，终归也是有死穴的，小棠就是他的死穴。
　　南宫沁这才真正定下心来，仿佛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好。我答应你。”
　　见身后的人离开了些许，她突然记起什么急急追问：“你，会伤害小棠吗？”
　　他的身影微微一僵，平静的心湖中仿佛投下了一块石头，生出了阵阵涟漪。伤害么，如今，可是在伤害？心中微微一动，一转身提气飞身掠去。
　　南宫沁见地上影子突然消失，急忙转过身去，哪里还有人影！倒是自己，竟然又可以动了。
　　南宫沁突然离去，没有只言片语，语棠起初还很担心，后听尹倾然说，月东明离去不过一日，南宫沁不辞而别，极有可能是得知了月东明的行迹追去了。

　　南宫沁对月东明的感情大家有目共睹，语棠查实了房间发觉她仔细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物带走，知道收拾得这样干净肯定不是受人挟持，也就放了心。这样一来路途再次变成了仅剩二人，一时安静下来。

　　离平江越近，二人越发放慢了脚程。还是马车代步，车内很宽敞，尹倾然安坐一旁，这次车内垫了厚厚的坐垫，颠簸起来没有之前那么难受。语棠卷曲侧躺着，将头搭在尹倾然的膝上，手里捻了一枝梅花幽香清淡十分好闻。一只雪白色的鸟扑闪着落在窗上，尹倾然信手抓住鸟，取下绑在上面的纸笺，打开略扫了眼。
　　“这一次是什么消息？”语棠将头凑上来问。
　　尹倾然笑着低下头凑到她耳边：“一切如常，玄阴关之后宸军一退再退，到如今已经丢失了锦江的几座小城，不日再退就要退到渭阳去了。”
　　他说话声音明明不小，偏偏要凑到耳根子边上，这些时日他时不时就以此作弄。语棠无意识脸红了红，抬眼就看见尹倾然谑得逞的笑。

　　月华如练，好风如水。
　　千刃绝壁险峰山巅，夜色深邃静谧，微风习习。衣带当风轻灵醉人，语棠临空眺望，山下小城于一众群山环抱周遭，整个人如在云天之上，极目一览众山小。
　　尹倾然低眉挑弦，泠泠流淌的清韵，如同春水破开冰雪时的清冽，涓涓细流情致幽深。曲调高雅，还是那曲幽兰涧。抬头时瞧见语棠撑着下巴十分认真听，不由手下微停，笑问：“公主何以如此仔细？”
　　语棠歪着头，眨了眨眼道：“鸣玉一曲，千金难买，我想寻出一点破绽，”然后又懊恼地一叹，“可惜公子高才，竟无谬误！”
　　尹倾然故作失望地叹：“倒教我失望的很。”
　　语棠侧着头，脑袋衬着雪白的手腕十分喜人，“你原是希望我说什么？”
　　尹倾然理所当然地答道，“琴如其人，你我既是知音又是知己，你心里有我，自当细听。”
　　语棠噗呲一笑，“若是我不仔细听琴，难道我心里就没有你了？”
　　话一说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上当了。果然尹倾然笑的邪魅，“自然，不论你有没有仔细听，你心里总是有我的。”
　　不等她回答又问：“你为什么喜欢这里？”
　　语棠毫不造作，认真地说：“因为这里只有你和我。站在如此之高的地方，不必理会那些俗世的利益纷争，远离尘嚣。这样的日子很快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如此平静安详过，有喜欢的女子陪着既不纷扰也不寂寞，即便是站在这样高的地方也是不畏冷的。被她一语点重要害，他心中一动，下意识地问：“若我们可以一直站在这样高的地方，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离开吗？”
　　语棠有些不解他这样问，但是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尹倾然嘴角浮起一抹惊艳的笑意：“公主，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站在最高的地方，一世不受纷扰。”

　　语棠见他比往日更多了一分神采，喜形于色，“莫非你知道比这更高的地方？”
　　尹倾然笑着点头，“那是天底下最高的地方。”末了神情略带忧虑，“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不离不弃吗？”
　　“自然，你已经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了。”语棠毫不犹豫地说，“我哥哥他虽然----，但我总感觉他虽肖似父亲，却十分陌生，我只在永宁府见过他一次，心中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情我一直很乱。”
　　尹倾然安抚地抚了抚她的头，“既然乱就不要再想了，你不是要听朝凰吗，我弹给你听。”
　　语棠索性转到他后背，背靠着他看月色，“我一直疑惑，你在竹溪诗会是不是就认出我来了？”
　　尹倾然竟然一心二用，“嗯。”
　　“你那时探我脉门究竟是为了什么？”语棠偏了头问。
　　“诗不是你写的，倒像月东明的手笔，我一动手就听到竹林里有稍急的气息，便知道月东明就在不远相助于你，而后苏慕婉发难，我知他必定会救你，也就没有阻止。”他说话的话时候手下毫不停滞。
　　语棠啧啧一叹，尹倾然真是他见过最厉害的人物了，“辛亏你只是想拉拢我，倘若你想要我的命，我焉有命在！”
　　“你如何知道我是要拉拢你而不是要害你？”
　　“你在使馆故意将尹家的事情泄漏给我，看似求助，实则是为我澄清利害关系，不仅如此，你那番话告知我之后，后来间接搓成了繁成于尹家的结盟。我在就怀疑你那番话的用心，不想竟然伏线千里”。她将头贴着他的背心，“如此多智近妖，未免让人害怕！”
　　尹倾然心中一动，倏然转身将她拉进怀里，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冰封的心温暖起来，她说得对，是人，就总是会怕冷的。广袖拢着她纤细的肩膀，他似笑非笑地道：“如此，你只好一直随在我左右，不然，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将你逮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