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风流》音尘寂

80、莫不同根生 上

　　齐萱丝毫不掩神色惊恐，脸色唰地一白看着语棠。语棠微微皱眉，此时明显已经无法出去，随即想不过这样正好。就指着不远拐角黑暗处低声道：“你先躲到前面拐角的地方去，那里看不见，你妹妹的事情我会给你问清楚。”
　　齐萱也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六神无主地咬牙点点头，快速退入更里面的黑暗中去了。
　　很快，不远处就听到一颇为中性的女声问：“这里有什么情况没有？”
　　一个谄媚的声音答：“您放心，小的们一直在这里守着，别说大活人，就是苍蝇也飞不出去。您随便打发一个人来看看也就是了，竟然还亲自来这种地方！”

　　大概是被人一瞪，那人马上噤声，转眼间一行脚步声与火光就到了门口。映着火光，语棠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对方。这个人自己从来没见过，身影却好像有几分熟悉，一时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虽然对方是个女人，却是男装打扮，显得格格不入。对方轻轻朝身后一瞥，牢头识趣地一边凉快去了。

　　二人对视片刻，语棠心中有算计，思量对策时暗暗着急，对方是为了确认自己是否安好在狱中才来，一经确认之后肯定马上就走，而她要怎么样才能一语中的说到关键问题上面去，好能套点消息？

　　她不想对方来得如此之快，尚未想出来应对之策，对方已经转身要走，语棠慌忙之中顾不得斟酌，索性说了句最平常的问候：“他还好吗？”这句话的他，也可以理解成她，不管对方是谁的人，问任何人，对方接收的时候都会有一个人选对号入座。
　　果然，那人才要转身的脚步收了回来，目光疑惑不解：“你问齐萱？”她眼神嘲讽不以为然，大概笑死到临头还关心无关紧要的人。
　　语棠心下一沉，第一句话就答岔了。定了定心神她知道此刻不能慌，于是莞尔一笑：“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齐萱。”她越是笃定，对方就越会相信。
　　果然男装女闻言神情微变，大概没想到语棠居然也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惊愕之余冷哼一声，知道又如何！遂冷傲一瞥：“他自然很好，若是没有你碍手碍脚，他会更好。”
　　语棠从字面上拿不准这个她是他还是她，对方能说出这句话，至少可以证明那个人大概是自己熟悉的，最大的嫌疑，当然就是璟太子，只是需得继续试探，于是她继续黯然道：“我从来想过，要与他争什么，我以为……我们始终都是……”
　　她语气一顿，对方与她熟悉，是亲人，是朋友？这句话交给对方去揣摩就好了，为了避免露馅自己决计不需要点出来。
　　“事到如今，巧言令色也无益，你以为你说了这些就能弥补他失去的一切，让他过往不究吗？”语棠甚至听到一声荒唐的冷笑。看来到现在为止自己所试探还是对的。
　　说到这里，语棠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因为只要一说重点，必然就会露馅，她抬头望着虚空的黑夜，突然感叹道：“天越来越冷了，再过不久舞仙殿的海棠就要开花了！”
　　她必须再试探一次才可以说下去，如果自己料错了，那么对方顶多只会觉得自己发表感叹，无关对错，如果她能接下去，就说明自己料对了。果然，对方淡淡挑了挑眉，微惊诧她的反常：“西府海棠五月就开过了，你记错了。”
　　语棠心中一喜，她猜中了！她果然是繁成来的，那么她的主子自然也是大明华宫的人！她压下心中的激动，恐惧，是谁？是璟太子？还是阿瑛？或者是别的皇子？
　　她决定压下去一把，“有些事情与其心中揣测，不如当面对质，他为什么不自己见上我一面当面问我？”这一把她本来是很有把握的，谁知道她一说完，对方神情突然惊疑起来，盯着语棠的眼神闪过戒备，凌厉，最后反应顿悟，怒色道：“你故意套我的话！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语棠心中哀叹一声，怎么会是这个反应？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可对方既然已经听出来了，想要继续糊弄他也是不可能的了，必须要拿着真凭实据，只能挑明了：“此处的郡府大人，是他埋在天宸的人吧？”
　　对方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语棠心里有底，"你不用不承认，天宸是种不出海棠花的。"不等对方回答她又道：“我在京城见过韩琦，那天夜里引我去巷子里的也是韩琦，他明明是想要杀了我的，如今却将我关在郡府地牢中，这不说明此处完全都是你们控制了？”
　　不仅如此，韩琦要杀自己，现在自己却被关起来了，那么说明这个想法被人干涉了，进一步说明起码有两股势力在这个郡府角逐。
　　门外女子目中闪过一丝精光，实际的情形与她说得确实差不多，只不过不杀她并不是因为改主意，而是现在已经杀不了了。“你即便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
　　“那就是说，我说的没有错了，所以，”语棠顿了顿，觉得对方的戒备已经放下来许多了，“齐雪其实是你杀的，是你嫁祸给我的。那天夜里她撞见过的不只有我，还有你们的人，或许她还无意听见了你们的什么秘密才被杀人灭口的，是不是？”

　　“你说得没错，齐雪是我下的手，她认识我。”说着勾唇一笑，目光嘲讽阴冷，“你知道再多又有什么用，反正活不了多久了！”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你放心，到京城之前，我一定会送你去和她作伴！”说完，也不等语棠回复，转身拂袖而去。

　　知道那人脚步走远了听不见了，语棠才记起齐萱还在这里呢，黑暗中看不清齐萱是否脸色苍白，却透露出一股愤恨，显然她想到了害死齐雪的人利用于她，她却浑然不知。语棠突然觉得这对她有些不公平，她本来只需要像个富家小姐无忧无虑生活，如今却突然知道了这样的黑幕，她也许变得揣揣不安，也许会像齐雪一样因为见了不该见的人不得善终，而这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自己和尹倾然的到来。
　　谁知齐萱却比语棠想像的镇定许多，并且很快就点出了重点：“有人看见我进来过却没有出去，他们迟早是要知道我在这里的。”她紧紧咬着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语棠怔了怔，似乎也想起自己没有考虑到这给她带来了很大的麻烦，遂开口安慰道：“你既然已经知道真相，就尽快回家去，不要再想为齐雪报仇了。”顿了顿又道：“知道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语棠看着眼前反常的小姑娘，她不象之前自己认识的那么任性咋呼，好像一瞬间就变得稳重了许多，她突然就想起南宫沁来。
　　却见齐萱突懊悔地道:“是我给你下药，才会害你身陷于此。”
　　她能说出这句话已经十分不错了，不过现在说来也迟了。语棠琢磨着接下来自己是不是应该要她替自己去找尹倾然？尹倾然回来了没有？或者他还留在镇上吗？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他会不会已经走了？
　　“不然，你替我去得月楼等我大哥！”
　　“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齐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变。不等语棠回答，她突然做了一个决定：“我设法救你出去。”
　　语棠一怔，打量她片刻：“你如何能救我出去？”这也太冒险了些。
　　齐萱似乎想起了齐雪的死，声音连同整个人都有些颤抖：“她们会尽快知道我是知情人，一定会像杀了齐雪那样杀人灭口的，我不会武功，是逃不走的。不救你我一样是死。”
　　齐萱的反应完全出乎了语棠的意料，这样的富家大小姐，她还以为应该会像齐雪那样吓得毫无主见，六神无主。
　　语棠看看眼前铁门，整个地牢加派人手，总共约莫三十多人看守，想要不惊动，基本上不可能，而一旦惊动了，势必有更多人，这样看来，想要离开这，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用迷药。

　　齐萱听说要去给一干狱卒下药，小脸白了白，皱眉犹豫了很久，最后大概是想起了齐雪的死心中悲愤不甘，一咬牙还是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夜长梦多，他们迟早要知道齐萱来过，所以二人准备夜里行动。

　　齐萱手脚十分麻利，三两下以送宵夜为名打发了一干狱卒，要说起齐家表小姐，谁都知道郡守大人膝下无子女，这个嫡亲的外甥女疼得像眼珠子似的，真要是在表小姐跟前长脸了，被她记住了，保不定那天就升上去了，也能找着机会立功露脸，可比天天蹲在地牢里不见天日强得多。
　　这样一想大家伙儿哪敢不给面子，紧着凑上去巴结，二人谁也没想到居然会如此顺利。最让语棠吃惊的还是齐萱，看着青葱水灵的小姑娘，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神情那个真。
　　真要登台一定是个名角儿。
　　为了保险起见。语棠专程换了狱卒臭烘烘的衣衫，恶心地干呕了几声随着齐萱猫着腰出了门，齐萱谎称是大人夜里招人问话，应付了守门的二人。语棠心里盘算着当务之急是先离开郡城再说。
　　出了地牢拐了两条巷子，齐萱这才大口喘气道是刚才吓死我了，憋着一口气就怕别人看出端倪。

　　语棠道你别说你刚才还装得有模有样的，说完就看见齐萱把墨阳取下递了过来，遂又问，“这本来就是你家的，你既然拿回去也算物归原主，怎么又给我？”
　　齐萱鄙夷地瞧了一眼语棠嗤笑：“别装了，你要是不想要一直盯着我身上琢磨什么！”说着甩甩头顺手将剑抛了过去，无谓地道，“齐家世代行商，这把剑实在没有人使得，已经供了几十年了，不如留在你手上得了。”

　　语棠大喜之下也顾得不得不形于色，拿在手里掂了一下还是熟悉的感觉，齐萱已经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快随我去城南刘家荒院，哪里我早就备了吃食和水，我们先在里面躲上几天避避风头在准备出……”
　　她话还没有说完语棠已经打断，“城墙根离这儿还有多远？”
　　齐萱一愣，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不远，再拐两个弯就到了。”她指了指前面。
　　语棠点点头，“那我们要快点！”快速拽起她往前面跑去。
　　“唉，你不会是想现在出城吧……那根本不可能—这里是琼华郡城……哎，你慢点……！”
　　“你放心！”语棠信心满满地安慰她。
　　齐萱被拉着惯性向前，语棠脚步突然一停，她就撞在她后背上，站在没膝的枯黄杂草丛里，语棠渺小地仰头，傻眼地看着眼前三丈有余的光滑高墙，有些内伤地问：“刘家荒院在哪？”
　　齐萱揉了揉鼻子，语气愤愤：“早说了这里城墙不是梅山那小县城可以比的，郡城哪有那么容易进出。”
　　要是尹倾然在，就一定会有办法。语棠闷闷地想，不知道他会不会继续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