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风流》音尘寂

79、他乡遇故人 下

　　语棠醒来的时候，仍旧有些头昏脑胀，四肢软绵绵的提不起力，周遭光线很暗，她摸索了片刻才发现自己睡在一块砖头搭起的木板床上面，被褥湿气很重，房间很窄小，周遭是青砖墙壁。语棠恍然大悟，这里是应该是某处郡府的地牢！
　　之所以说是郡府，是因为自己呆的这间牢房除了天窗基本上青砖密封，并不与隔壁想通，独立间光线好，这样的秘密独立关押必定是怕别人知道自己行踪。身下是木板搭床，旁边是破旧的四角小木桌，青砖铺地很干净，说起来算得上是牢房中的天字号房间。想通了这一点，语棠难免松了一口气。
　　好歹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对方要将她隔开不给别人看见，那么至少说明自己还有作用十分重要且无生命危险，其次，这些人能把自己安置在这里，就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份，有着这张王牌，地方官自然是要把自己送去京城请功的，这样的功劳即便不能连升三级，加官晋爵必定不在话下。
　　为了这个目的，对方也不会太为难自己。而剩下的事情，就要寄希望与尹二公子身上了，希望他能找到自己下落，只要能找到自己的所在，那么这一路去往京城遥遥，肯定有机会下手。
　　可是尹倾然被骗到三百里之外去了，这个当口自己不知道被带离了多远，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怎么可能找到自己呢！一种恐惧的感觉自心底升起。语棠咬了咬指头，泄气地往床上一坐，现在这里只知道是郡府，到底是什么地方自己根本不清楚，包括自己应付的这帮人，眼下见过的，也就只有齐萱而已。

　　齐萱为什么会觉得是自己杀了齐雪呢？而且那么笃定，因为二人顺了齐家的传家宝？
　　这个可能性十分小，因为齐萱私下和自己关系还是处得不错的 ，她不会无缘无故相信自己会杀人！除非有人传递了这个错误的信息给她！
　　可以肯定的是，齐雪死了，既然她和尹倾然没杀齐雪，那么肯定有人杀了齐雪。会有人杀了齐雪，杀她的人当然不可能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从他人嫁祸给自己就知道了。
　　语棠眼睛一亮，齐萱是因为齐雪的死因才对自己下药的，那么如果齐雪的误会解开了，以她单纯嫉恶如仇，说不定就可以尽释前嫌帮自己呢？
　　这样一想她索性分析起齐雪的问题来。
　　齐雪是大家小姐，体弱多病几年不曾出府，出门要是出事按理说被拐走，被卖掉，都是很正常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被杀？而且那时候尹倾然打晕了她，要是被人掳走，起码是不可能反抗的，不反抗当然就不会死掉。
　　那么齐雪的死因就十分有蹊跷，第一，她是被顺手杀了嫁祸给自己的，这样很容易理解为什么齐萱会直接认为自己杀了齐雪；第二，她无意中获悉了什么消息被杀人灭口。比如说自己是繁成江尚舞这样比较隐秘的信息。语棠心中的感觉告诉自己 ，不管她是因为哪个原因死了，都与那天晚上 繁成的那批刺客脱不了关系。

　　能不能，将齐萱争取过来，试一试？貌似自己完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只是打晕了齐雪。

　　齐家富甲一方，在西南一带盘根错节，她既然和别人联手对付自己，想必也有官府一路的人脉，那么，如果把齐雪的误会解释清楚，能不能就此借助与她逃离此地？虽然这个想法有些大胆冒险，并且成功率很低，可目前除了这样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语棠决定尽力一博。
　　当然，不管怎么样，她必须要见到齐萱才行。

　　令语棠没有想到的是，她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过堂审问，最后悲催地下结论，对方根本不需要怀疑她的真假，甚至于十分确定她就是江尚舞，这样的笃信让语棠心中生出了很多疑问。而当务之急是尽快想办法见上齐萱一面。

　　既然没有机会，那么她务必要制造机会。

　　她很快透过铁门上方一尺来宽的窗口探视外面，几经观察选中了一名狱卒，那人在一队人里面偏瘦，可看上去有点显老，经过一个时辰的观察发现那人时常被指使来去，个子不高话很少，眼神狭长精明压着恼怒，最重要的是他脚边鞋子的磨损缝补痕迹可以看得出来此人家境清贫。

　　语棠想找一块砖头弄出点动静，可以找来找去，角落里打扫得干净什么也没有，无奈之下只好拿起四角桌上裂口的茶碗，底部对着铁门狠狠地敲了一下，铁门穿出去声音哐当一声回荡，立时那些狱卒都紧张地闻声看了过来，就有此班领头的说道：“你过去看看那边是怎么回事！”

　　来人果然是那个精瘦的高个子，铁门下面封死，只留下一道探视窗口，他一来，顿时就挡住了那个人头大小的窗口，他面孔将将一凑上来，语棠就快速举起一锭银子正对在他眼前。

　　瘦高个子一愣，他可能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一锭银子，顿时愣住了。语棠暗暗想，这要归功于早上那顿饭被砸了没付得了银子，这才有了眼前的效果。

　　对方仅仅是愣住了，却没有伸手来接，也没有问为什么，出于戒备他的手指紧紧握住腰上的刀柄，眼睛却一直盯着眼前的银子移不开。直到另一端传来粗嗓询问：“刚才是什么事情？有什么不对吗？”

　　瘦高个下意识回复，“一切正常，失手打了杯子。”话说完后，他神情贪婪激动且暗自防备，这样的激动源于眼前银子的诱惑，十分想要却明知道这可能是个陷井的进退两难，他的月例只有几百文而已，这个数目不知道是他多少年的收益，何况他家的月钱根本不足支撑全家开支。

　　语棠很快看出了他的犹豫和动摇，于是开口到试探道：“只要一句话，五十两。”

　　对方明显眼睛亮了一下，没想到事情如此简单，他的手几乎动了一下就要接过来，可转而又犹豫起来，她关在这件牢房肯定不是普通人，一句话虽然简单，问题是带给谁，什么人？如果这个人复杂，一样可以要他小命。见他犹豫不绝，语棠继续开口，“齐萱，你知道这个人吗？”

　　瘦高个子绷紧的神情微微一松，点了点头，齐萱是郡守大人的宠爱的外甥女，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特殊犯人人居然要他找的是齐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想，齐萱与她是什么关系，万一齐萱并不熟识此人，表小姐说不定会供出自己也不一定。
　　要知道这样的钦犯一旦被大人知道了他暗自收了钱，处置远不止撤职这么简单。
　　语棠知道他担忧的是什么，循循善诱，“我说一句话，你记住了，出去之后用笔写下来，设法交给齐萱即可，不必与她见面，可以放在她房中或者借由丫头送进去都行，只要到了她手上即可。”说到这里，语棠趁热打铁地从头上拔下一直珠钗，“事成之后，这只金钗也一并给你。”

　　看到他动摇了，语棠继续开解：“我找她也不是为了别的事情，齐萱的妹妹，前不久被人谋杀，我找她来只不过是替她找到凶手。”

　　瘦高个子疑惑地打量语棠，他其实已经动心了，他妹妹本来就在郡府的厨房里面做打杂丫头，想要在饮食里面加点东西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事情要是成了全家也就不必过得这么清苦让别人看不起了！思虑片刻便一咬牙快速接过银子揣在兜里。这才问“你要我带一句什么话？”

　　语棠定了定心，这话必须要简单，并且要引来齐萱，她早就想好了。轻声道：“想要知道齐雪死因，不妨牢狱一见。”
　　瘦高个重复了几次，这才点了点头，临转身之际，又神色怪异地看了语棠一样，语棠心中一凛，随即道：“我既然关在这里，你们大人必定提点过你们不得半分有失，你当清楚哪怕我只要一句话，你们就只能给我陪葬！你若替我办好此事，我必定铭记于心。”

　　瘦高个微不可见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去。

　　很快，华灯初上晚膳时分齐雪就急切而来。那一方天窗暮色，而语棠的牢饭送上来的时候。她果然没有猜错，齐萱果然是住在附近的。

　　你是从何处得出齐雪是我们杀的？语棠开门见山，决定既然自己也没有证据，先搞清楚始末。

　　齐萱脸色一沉，“你如此费尽心机叫我来此，就是为了问这个？”

　　语棠想了想道：“想必你自己根本也不确定，不过是听信他人一面之词，你既然愿意相信别人，何不也相信我一次？”

　　隔着铁门，黑暗中齐萱轻哼了一声，“那天夜里我们本来在夜市，可是他，”她语声突然喑哑，“他说有事需要离开一下。”“我和齐雪左等右等不见他回转，只好分头去找，谁知道齐雪竟然会被你们-”

　　语棠细细思量前因后果，觉察齐雪那天夜里被打晕之后不会有别人对一个陌生女子下毒手，她可以被人卖掉可以被拐走，实在不该被人杀死，那么对她下手的实际上就是她所能见过的人，除了自己，就是另一拨人，语棠想起了韩琦那批人。

　　尹倾然既然对自己说了他只是打晕了齐雪，就决计不会是打死了。想到这里她对齐萱道：“我可能知道是谁杀了齐雪，你可以找仵作查探她的死因？”
　　齐萱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你？病秧子从来没有和任何人结仇，除了你们会杀她灭口，还能有谁！我找仵作验过了，她是被掐死的，看淤青痕迹应该是女人手印，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狠毒！”

　　语棠基本上可以确定一定是有人故意嫁祸了，理由很简单，借用齐萱擒下自己。上次尹倾然说自己重伤了韩琦，想不到这小小郡府居然有对方这么多人！

　　不对，他们能够这么轻易将自己交给郡府，那是不是说明……语棠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她对齐萱道，“我知道我的一面之词你不会相信，但是我有办法证明齐雪不是我杀的。”

　　齐萱将信将疑，“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语棠道，“你别急，听我慢慢说，我被抓到这里，最迟……”她语气一顿，被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打断，在夜里牢狱中显得尤其清晰且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