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风流》音尘寂

62、相携远朝堂 上

　　语棠终于明白尹倾然为什么说等明日下山了。
　　因为第二日清晨起来，他已经彻底看不出受伤的痕迹，步履轻盈，举止风雅流畅，一袭简单的天青色直裾长衫，在他身上也能穿出飘逸洒然的姿态，嘴角一抹颠倒众生的微笑，好
　　一个翩翩浊世家公子。
　　因着昨天夜里的事情，语棠一直没有开口与他说话，二人一前一后下山到了小镇上，因着地方太小，此刻并未有缉拿两人的通缉令，大概是朝廷还没有下来公文。尹倾然寻了个一
　　店里换了一袭干净的天青色直裰青衫，也从店主的手里拿了一件说是时下小姐们最喜欢的款式递给语棠，便要她也去换掉身上破损的衣裳。
　　衣裙是一套简洁大方的浅绿色的半壁仙裙，白色的半壁衫高腰浅绿色裙子，身前衣带挽了一个结。语棠穿好衣裳，照样娶了白玉发簪将头发绾好了，少女的黑发是不能全部挽发髻的，是以留了长发及腰。
　　尹倾然心知道她必定是记着昨晚的事情心中不快，昨晚自己要是不那么说，她反而会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有许多事情不是不去面对就可以自己骗自己的。
　　“你穿着这衣裙，倒是很像在曲水巷子我遇见你的时候。”尹倾然如是说。
　　语棠一怔，那次尹倾然还说，朝据将覆，公主可愿嫁与倾然为妻？
　　见她没有回答，尹倾然以为她还是在生气，便又道：“你昨夜也没吃多少东西，定是饿了，这会还是先找地方迟些东西然后再离开这里。”
　　语棠默认，点了点头。这里离宸江京太近了，容易出岔子。
　　然而，两人一出店门，就被人盯上了。
　　语棠频频想要回头，尹倾然却遏制，“公主，不要看后面。尽管往前面走，到前面的巷子里头去！”说着一把拉住她快步往前面去。
　　待到在偏僻的巷子拐了几道弯之后，他又指着前面的出口，“公主，你循着这个地方走出去，绕到咱们进来的地方去守住。”
　　语棠疑惑地点了点头，心想不过这么一转，他引人进来又要自己去守住出口，看来是将那六七人在这巷子里头杀人灭口不说，还怕有人出去通风报信，想得真可谓周全。
　　语棠依着他的说法，慢悠悠地绕过青石板铺就的窄巷，这里房屋大多低矮，小镇上并不繁华，像这样的小地方天宸不知道有多少，他们是昨天早上才开始逃亡，真要有人跟着他们
　　，大概也是京城的人。
　　语棠站在路口，并没有看见人再出来，倒是看见一滩血水缓缓流经拐角处的墙角，显得有些许诡异，自己不过绕了一圈这么会儿，而尹倾然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七个人瞬间放倒
　　，此刻他从转角处出来，居然还小心细致地整了整衣裳，他的衣裳没有沾染丝毫血污。然后才凝重对语棠道：“公主，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那样的神情，仿佛一泓清溪映月的清澈温暖，却看得语棠有些不寒而栗。
　　“你明明不需要我来这里守着的。”语棠低着头并排在他身边走，清冷地低声道。
　　尹倾然一怔，放缓了脚步，转过头来，神情十分认真地说：“我是担心，那样的场面你见过了之后，等下便吃不进去饭。虽说此处偏僻，可离宸京太近！我们仍是需要用餐之后立
　　即赶路离开才好。”
　　这一次语棠的眼光不再鄙夷和嘲弄，而是很认真看了他一眼对于眼前这个风姿卓绝的尹二公子有了一些细微的感动。从进入宸京开始，一路上经历了多少风波，从来没有人像这样
　　为自己挡去，即便是仅仅得到片刻的休憩，也让她感觉心底撼动。自打认识这么久以来，尹倾然实际上并未算计过自己，相反还多久相救于她。想起过往的种种不禁心潮涌动思绪
　　万千。
　　六月的阳光落在浅绿色的衣裙上，也落在她若有所思的沉静眉眼上。尹倾然突然扬着嘴角促狭地问：“公主，你该不是这么点事情就感动了？”
　　语棠闻言一噎，满脑子思绪顿时堵塞，神色鄙夷地扫了他一眼，讽笑着反问：“你以为呢？”
　　青砖黑瓦彰显这里年代的久远，街道上三三两两人群，远不如京城人来人往，基本上见不到叫卖的小贩与货郎，显得冷冷清清，反而二人的风姿气度一看就知道是高门子弟，引来
　　不少旁人指指点点的揣测，在这样的小镇上颇为打眼。
　　语棠昨日已经饿了整整一天，此刻见到终于可以吃一顿饭，一下手就狼吞虎咽。在这偏避的小镇，二人选了一家地段比较偏的小店，见里面食客不多，就挑了一个可以看到大街上
　　的临窗位置，点了一些简单的荤腥与素菜。
　　两碗饭下肚，语棠趁着歇了歇的工夫，这才有空看尹倾然。不看还好，一看居然看到那货正在看着自己笑。
　　语棠当然知道他笑什么，不过此刻她已经吃了这许多饭，正当歇口气，便倒了一杯水施施然地叹道：“京城人都说，鸣玉公子，温雅高贵、风姿卓绝，可他们要是见过你杀人的狠
　　辣手段，就决计不会这么有眼无珠了！”可见他伪装的多么好。
　　尹倾然不怒反笑，反正接着道：“昊京也盛传善舞公主骄奢无礼，不学无术，诡计多端。我看着公主还没有传言中那么刁蛮任性，实在是万幸之极！”
　　在语棠看来，昨天的尹倾然和今天的他，简直就像死而复生，打从回复正常开始，他就一直保持战斗力爆棚。
　　语棠瞪了他一眼，不怎么在乎地道：“但凡空穴来风，必有因果，只是各人眼睛看见的不同，传言也就偏离了本质。”
　　尹倾然没想到她居然给自己解释这个，便笑吟吟地道：“听你这么一说，便是此中有原委，愿闻其详。”
　　语棠无奈地点了点头：“我自小是我父皇一手养大，与他的情分同别人自然不同，”说到这里她眼神黯然了下，“但凡是后妃，都可着劲儿巴结这个，正好我父皇那时候新晋了一
　　个夫人，长得端庄秀丽，便封号庄夫人。颇得恩宠，便时常陪王伴驾。”
　　尹倾然边吃边听，举止高贵优雅。“嗯。”
　　“有一日她不经通传进了天行宫，真巧番邦进攻了一只世间罕见的极乐鸟。她见实在长得好看，就忍不住上去逗弄，谁知那鸟儿不认生，去啄她，她一失手便扯掉了鸟儿的一支长
　　长的绿色羽毛。”
　　“须知这极乐鸟好看，身上两只最长的羽毛才是亮点，她这一扯简直就直接坏了一只鸟，正好我父皇下朝回来，她见圆不了慌，索性就把事情推到我头上。”
　　尹倾然徐徐一笑，“这夫人也忒笨了一些，你素来受到你父皇宠爱，难道会因这一只鸟失了宠？她此时不知道求你而是自作聪明地栽赃你，想必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语棠似乎心情极好，听他这么一说极为赞成，“你说得对，只要我不失宠，那么收拾她的办法多着呢，所以我当时没有拆穿她。”
　　顿了顿她又道：“但是第二天夜里，我要兰寂将整只鸟儿偷来，染成了墨色，扔到她的寝宫里面去了！”
　　尹倾然闷闷笑了几声，“你父皇可有责怪你？”
　　“不曾，打那之后，庄夫人就被以心术不正之名，搬到偏避的宫殿里面去了。其实她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只是看不清楚形式，一着不慎。”语棠吃了一口道。
　　“我却觉得，这位夫人用心极其险恶。他说你父皇受宠的妃子，想必要不是你是尚舞公主而是其余的什么公主，只怕早就失了圣心，再也没有反击的余地了。而不是单单在别人眼
　　中玩劣不堪，坏了上供之物不说，还陷害后妃坏了声明这么简单了！”尹倾然微微皱眉分析，实则他对于语棠有一个这样一心向着他的父皇，心中颇为羡慕。
　　语棠应道：“你说得没错。”吃完最后一口，收了筷子，用帕子抹了嘴角，“我们在这里耽误许久，改走了，你去结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