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风流》音尘寂

34、过往恩怨浮 下

　　弄影冷冷笑道，“敛烟亲眼看见，那是因为当今皇上带着人上了沧海月明楼去，逼死了郡主，而在此之前公主你却已经被无涯带下了沧远山。所幸敛烟带着年幼的小世子逃了出去，来京中找到了我，告知原委，幸而我早将世子送了出去，果然——”

　　她突如其来的声音一顿，语棠不由吓了一跳，瑟瑟地捂着心口小心问，“果然如何——”

　　“果然没有三日，敛烟就死了！”弄影双目失神声音带着恐惧的，瞳孔放大倏然扫下语棠，“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知道的人都死了——”
　　“你知道吗？都是我，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将世子的下落告诉沐大人，他也不会死，沐家也不会被抄了满门，”她死死捂住嘴，惨白的脸上恍惚的双目中，眼泪泉涌似地溢出来，流经指缝中。“是我害了大人，都是我！他没谋反，他只是追查小世子，要不是我，公子也不会——”

　　语棠心中知道，她口中的沐大人，该就是满门抄斩的前丞相沐宣华才是。这沐宣华，倒是追随永宁王忠贞不二令人钦佩不已，只可惜这个世上，向来成王败寇，覆巢之下无完卵，倒是可怜他一片赤忱终归被血洗满门，就因着永宁王一案，葬送了多少无辜的人！

　　语棠认真审视着她，想要从她的眼里看出一些破绽来，却无迹可寻。她的说辞虽然很完整，但是其中是有漏洞的。第一，敛烟为什么要着世子进入京城而不是安置在外面回来搬救兵，却反而冒险将人带进来；其二若仅仅是知道世子的下落，南宫瑾不会那么快就灭了沐家满门，这一点是不合理的，沐家至少参与了世子的某个活动环节才会败亡得那么快；其三，永宁王与沐家是许国姻亲的，敛烟待人来了为什么不直接交给作为丞相的沐家，却交给你一个丫鬟保护，这明显是不合理的！
　　自然，弄影说的套路还是可以理得清的，即是说她也可能没有骗自己，只是小丫鬟脑子不好使而做出的决定也未可知，但是不能排除这些说辞是她可以编造了许多添加进去的怀疑。

　　思及此，语棠叹了一声向她道，“除了沐宣华，你再也没有告诉过别人了吗？”

　　闻言，弄影收了泪，目光呆呆地看着语棠，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摇了摇头，认真想了想，“我也曾向尹文希暗示过了，可是多年过了，他却一直没有任何举措，只怕如今的他早就成了南宫瑾的人了！”

　　原来尹倾然并没有骗我！语棠心中暗暗思忖，尹文希不是不动，只是小心谨慎罢了。面对着南宫瑾这样的对手，稍有大意便是万劫不复，独独他能存活，便可见此人非常人。

　　弄影见语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公主如今已然知道你爹娘之死乃是南宫瑾所为，所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公主可是要为他们报仇么？”
　　她等了许久，这一句是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宫人唯一说过的一句带有目的性的话语，也就说，如果她真要有什么目的性，那么撺掇自己报仇就是她的目的？

　　语棠下意识地抬起头讶异望去，弄影原本不是不愿自己寻仇的么？却见她颇为不自在地偏开头去道，“你如今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不如早些离去吧，此地不是公主该久留的！”
　　说着，自己转身端起烛火拂袖就走。

　　语棠一时有些不明她如何又不高兴了，可是转念一想起先前弄影那瑟瑟惊慌的可怜样子，顿时心中一叹，快步向前拉住他道：“你既然日日担忧南宫瑾会对你下手，不如你随我出宫！只要出了宸京，我们快马回繁成你便没有任何担忧了不是么？”

　　闻言弄影的脚步却是一顿，端着烛台的手一滞，讶异地回过身来失望地问，“你果然是要离开宸京，果然不报仇了？”

　　拉我去寻仇？我放着好好日子不过，那不是我做人的风格

　　语棠果断地摇了摇头，目光澄澈散着萤石般的光芒，仿佛一眼看到了窗外很远很远的天边，不知不觉竟然一夜将近，东方隐隐出现白色。心知此地是不能久留，得尽快离宫才是！

　　“如今两国盟约已废，璟哥哥怕是不会收手的。天宸与繁成两国之战一触即发，我留在这里只会让父皇担心，自然是要撤离宸京为妙。”无奈地一叹望了一眼弄影，知她不愿多说，索性道，“你既然不愿意随我走，那便好好保重了！告辞！”

　　说着不在滞留，转身出了门稍稍辨认即发觉此处冷宫竟然就在皇宫的北苑，紧紧挨着西北角落，离宫外仅有一墙之隔！语棠心中大喜，提起向上一跃上了宫墙上，落下的瞬间深深吐了一口气！

　　爹娘的仇，他们的下落固然重要，然而此刻父皇的处境更为重要，繁成一国最为重要！语棠当然不会忘了这些年来父皇是如何待自己的，如今能助父皇成就大业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爹娘的事，便等着一切了解了再说吧！

　　却是语棠离开之后，弄影原本背着的身影这才踉踉跄跄地会转过身来，麻木的脸色双目失神，手指颤颤地绞着衣袖，最后取出来一小青花磁瓶放在手心上，自言自语道：“十五年了，十五年了，终归是到头了。他说的对，人事已休，活着徒然受累。”说着，猛然下定决心一闭眼，将手中磁瓶扒开，一仰头将一瓶白色粉末尽数倒入口中去了。

　　困意伴着剧痛袭来，弄影蹙着眉伸手一捂心口，手中一张被捂得皱巴巴的雪白的纸笺飘然而落。雪白的纸上分明的几个小字：命当归去，夜之将明。昔时故人，北苑门庭。

　　就在她倒下的瞬间，一袭深色的衣裾落在她身前不远，停顿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地俯身将地上的纸张拾起来捏在手心，转身脚步轻如无人地离去。

　　弄影，是不是出现得时机太巧了些了？

　　蓦然，语棠脚步一顿，长成这样的脸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就是后宫那死去的贵妃也是十分相像的，可是弄影为什么会那么快就相信了自己呢？还是她原本就知道了自己就是江语棠？

　　再者，她分明是南宫瑾的人来试探的，却是这么草率地将所有的一切告知了自己，这不是很矛盾吗？语棠心中越发疑惑了，除非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才是的，那么有会是谁呢？
　　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过，语棠迅速转身往原路返回去，身形飞快地略会宫墙中，几个纵落落在冷落门庭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快步向前推开门望去，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女子倒在地上毫无生气了，不过片刻功夫，脸色变成了青白色，嘴角溢出的鲜血还没有干。语棠抬手掩了掩视线，咬牙一转身向外去。

　　耳听得门外几行齐整的脚步声踏进，语棠缓慢飞升上了宫墙上，借着葱葱郁郁的爬山虎掩住身子，紧接着就听见禁军中有人道：“大人，人已经气绝身亡了，该如何处置？”

　　“皇上说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带走！”顿了顿，那人双目扫了一眼周边，皱着眉一挥手道：“你，还有你，立即找人将这里团团围住，不得人任何人出入！其余的带上人跟我来！”

　　不是南宫瑾！语棠顿时心中明了，倘若不是南宫瑾，又会是谁让弄影在这里等着自己呢？还是自己想多了根本就没有人操控这件事？

　　璟哥哥？不，不可能！璟哥哥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情，那么回事尹文希吗？照理说尹文希该是不知道的，可是尹倾然既然知道了，难免不会是尹家的意思。再有就是父皇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到凝碧才是的，还有就是使馆，连云骑如今是什么状况？一宿的奔波早已疲惫不堪，只是语棠越想心中越发不安，明知此刻使馆必定是十分危险，仍是忍住要快些回去看看。

　　使馆一片寂静。

　　倘若是在以往也不是没有这么寂静过，只是此刻的安静却让语棠心中压力无形之中增大，这里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深深呼吸片刻，语棠挨着墙壁迅速往前面掠去，她急着要看看里面的人到底是生是死！

　　一式“凤引虚度”，语棠脚下快速地勾住屋檐上，歪着身子向里面瞧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里什么也没有。就这身边的屋檐借力一荡，身子向前一抛稳稳落在墙上。

　　岂料她的脚步还没有站稳，耳边风声中“嗖嗖”两声惊得她慌忙回身，就见身前几道羽箭飞速袭来势如闪电，语棠下意识地要闪躲，可是羽箭快得她来不及移动半分就到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