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风流》音尘寂

27、易储忽生变 上

　　那是胜雪衣裳，清浅风竹气息，一股熟悉的温暖从怀中传来，仿佛在雪地中冰凉清冽的香气，让人想要就此入睡。虽是闭着眼，她仍是能感受到这个人的惊慌与紧张，他果然还是在意自己的，语棠忍不住得意地勾了下唇角。

　　月东明这般担心，倒是让语棠心中有些不忍心起来。气若游丝地睁开双目，微微喘息才看清楚身畔的人，欣喜便跃上眉梢，一双眼怔怔地看着月东明，几乎就要忘记一旁心急如焚的众人，轻轻唤了声，“月大哥，不要担心。”

　　“你醒了？”月东明欣喜地点头应，“是我东明，语棠，你如今感觉怎么样？”

　　语棠故意挣扎着扶着他落下，“月大哥，教你担心了，我只是有些累，不碍事的。”可是她刚刚一说完，身子又是一软，凝碧马上会意地将她往身畔一揽，“皇上，殿下，公主今日身子是有不适，不如让奴婢先行送她会使馆歇着可好？”

　　南宫瑾目光探究地打量了语棠一眼，带着几分惊疑，着实想不出语棠的目的，若有所思道：“公主身子不适，是朕的疏忽了，这般怎么好让公主回使馆，不如先让宫中的御医瞧过了，待病好些再出宫吧！”

　　南宫瑾的话音一落，一旁的杨妃便迫不及待地上场来上演贤良的角色，“皇上，臣妾以为公主身子娇贵，要调养也去不得远，不如就将公主暂时安置在离这里最近的西华宫去，以免被人打扰了休养，皇上看如何？”

　　“杨妃说的有理，这就让御医瞧过之后，直接就送公主去西华宫。”南宫瑾点头道。

　　语棠心中暗暗腹诽了几句，该死的老狐狸，两人一番话来往就敲定了自己的去向，原本就要昏厥的假象，如今听了这番话几乎真要瘫下。月东明倒是没有觉察此事不妥，只是一双眼紧张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御花园中，宸宫太医署资历最老的史太医领着跟班匆匆忙忙地赶了上来，停在南宫瑾不远处行那三跪九叩之礼，南宫瑾微露不耐的神情地挥了挥袖袍，倘若看在不知情人眼中倒是会真以为他紧张不已！实则南宫瑾只是想确定语棠是否真的有病在身，“先别管这些虚礼，上来看了公主再说！”

　　史太医不敢造次，踉踉跄跄地蹬着老胳膊老腿头也不敢抬地上前来，江璟一反常态地将那些虚礼丢弃，一手将史太医拽到身前，将语棠的手顺手塞在御医手中蹙着眉道：“赶紧给我看看！”

　　语棠心中忍不住想笑出来，这史太医定是吓坏了，遇上江璟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主，着实难为他了。不然语棠怎么感觉他捏着自己手腕的手一个劲地颤抖，连手都拿不稳。

　　语棠的脉相，自然早在凝碧将她搂进怀中的时候就做了手脚了。说起来这还要多谢尹倾然有过前科，不然哪里想得到这样金针乱穴的法子。

　　果然，史太医心绪不稳也就罢了，一旦心绪稳了，真正把出了脉相，先是老脸一愣，转而脸色竟然渐渐变白，不可置信地目光瞅着语棠许久，语棠心中大致料到了他心中所想，为了表示安慰，半开半合的眼看着他微微一笑，终于老太医忍不住“扑通”一下跪在南宫瑾面前，瑟瑟哀号：“皇上恕罪，老臣无能，行医无数从未见过这样的脉相，皇上饶命！”

　　月东明蹙着的眉越发深了，下意识瞥了南宫瑾一眼声音不怒而威，“史太医，你先说清楚了，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公子，眼下小棠的身子要紧，还是叫其余御医再来试试！”江璟环顾周遭，突然记起语棠先前病发的事情，恍然记起了尹倾然来，忽然醒悟过来开口道：“尹公子，是了，”慌忙回头看看周边，“小棠之前的病都是尹公子在医治的，不如再让尹公子试试看。”

　　江璟的话一出，南宫瑾倒是记起尹倾然此人来，“璟太子说的没错，鸣玉公子虽不是太医院的人，却在医术之上颇有造诣，快叫鸣玉公子上来瞧瞧！”

　　尹倾然这才不急不缓地挤进人中，他脚步尤其轻快，很是悠然，谦恭地向南宫瑾行了礼，几步向前温和笑着道了声“公主，得罪了。”便不由分说的执起了她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恰到好处的捏住语棠的脉门，一股清凉的气息沁入肌肤。

　　语棠心中暗暗慌乱起来，尹倾然一碰，大概就会知道自己是假的才是，适才他那温雅一笑，分明就带着几分戏谑通透的意味，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装的。若是他揭发了，自己该如何是好？都是璟哥哥这个混账，没事要招惹这个妖孽做什么！思及此，语棠暗暗给凝碧做了暗示，一旦事发，立即出手。

　　凝碧凝重地垂下眼帘，只是暗自盘算了一下，就决心倘若事败立即制止不会武功的杨妃，这样一来也许还可以送公主安然离开宸宫，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终于，约莫过了半个世纪的时光，语棠心中不安七上八下地凝神屏息，尹倾然这才收回手，施施然地退后移步，那双莫测的双目上下打量语棠，将她的一番计较看在眼中，无端生出了一丝笑意，转头向南宫瑾道：“回皇上，公主其实并无大碍。”

　　这话一出，语棠的心顿时几乎就要跳出来了，他果然是知道的！凝碧紧握的掌心渗出丝丝汗水蓄势待发，月东明茫然地望着语棠。独独南宫瑾的目光顿时在语棠身上一扫变得深沉起来，“尹公子的意思是？”

　　只有尹公子一人从容浅淡地道，“微臣的意思是，尚舞公主的病治与不治实则无许多区别。公主此症状乃先天所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倘若要根治却是药石枉救，只能是长期调养方可见效。此病不致死，却时有发作，公主以往可是每次受凉之后便会有体寒之症？”
　　眼下不管尹倾然说什么，语棠都决定坚决点头配合，这个时候她的小命掌控在这个腹黑手上。
　　却是江璟绞尽脑汁地想，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个病了，我怎么不知道呢？不过在不知道语棠的花样之前，他决定暂且不去拆穿为妙。

　　尹倾然继续道：“寒性阴邪，易袭阳位，公主此病体肤关节多处疼痛，且轻者脱力，重则昏厥，无论如何公主却性命无忧，是以微臣说公主并无大碍！”尹公子说完，一双深沉的双眸带着几分畅快地扫了语棠一眼，隐隐荡出了几分笑意。

　　语棠与凝碧心一放，尹倾然这小子关键时候还算靠谱！江璟已问，“那依尹公子所见？”

　　罢了，我及成全你一次，他日可别忘记还我恩！“依在下所见，当火速送公主回去才是！御花园位临央湖，西华宫四处环水湿冷气息太重，公主玉体寒邪入侵，只会加重病情，决计不宜留在此地。”尹倾然笑着看了一眼语棠道。

　　尹倾然这句话一说完，语棠顿时愕然地盯着他，尹倾然为何要突然帮自己？这对他有什么益处？想着想着几乎要忍不住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果然，南宫瑾沉吟片刻只好道：“如此，朕这就遣人送公主回去，史太医，朕命你也跟着去，以备公主差遣才是！”

　　月东明原本还要随着出宫，江璟却不知为何突然拦着道，“月公子放心好了，有凝碧照应着小棠不会有事，倒是叨扰了诸位的兴致，公子不妨在留下来陪着诸位大人饮上几杯？”

　　月东明讶异地扫了江璟一眼，虽是心中不解，却缓缓接过杯子，迟疑片刻才道：“璟太子所言有理，请了！”

　　凝碧扶着语棠缓缓往御花园走，擦身而过的一个小黄门快步掠过二人身畔，气喘嘘嘘地向前去迅速扑在不远，“皇上，八百里加急密函！探子浴血逃脱追击，冒死送入宫中来，是否现下就要召见？”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在场的人有些反应不过来，凝碧与语棠在小黄门话音一落便立时加快脚步离开御花园了。南宫瑾原本随意的神色立即郑重起来，猛然目中一变，“如今人在何处？”

　　“回皇上，已进了承天门！”

　　“立即宣！”南宫瑾神情凝重地一挥袖子。

　　不过片刻就出了御花园，□□尽头绕过了一道长廊做屏障，适好遮住了几人。语棠看了一眼身畔多事的史太医，心道自己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便向凝碧使了个眼色，转向御医道：“史太医，本宫的头又开始晕了，你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治治？”

　　史太医哆嗦着俯身跪下，“公主，老臣只能给你开些滋补的药方子，你看——”说着便将手上的一个白瓷瓶子递上来，谁知史太医的话还没有说完，凝碧突然一手签过瓶子，顺手一掌击在他脑后，一双老眼一翻便昏厥过去了。

　　身后的太监受惊似的呀了一声，“姑，姑娘，你为，为什么要打昏——”

　　他的话刚出，凝碧显然已经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去听了，挥手一掌下去解决，将那瓷瓶往语棠衣裳里面一塞“公主，事不宜迟，我们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