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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暮登天子堂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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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吹花筑轻柔和风突然萧瑟凛冽,大片大片的鹅毛雪片纷纷扬扬覆盖在梅花林,天地之间只剩下两种颜色,白色雪和嫣红梅花,很快,梅花越来越红,如情人血似得渗透得几乎要滴出来,语棠惊恐地看着惨烈的血色,渐渐在血中化出一个人形,那张脸很熟悉。
有七分似永宁王,那是南宫翊。
语棠觉得心要跳出来,她惊呼一声跳起来想要跑,一双手臂紧紧禁锢住她,她下意识就要低头咬去,耳边熟悉的声音急促传来:“是我,公主,不要害怕。”
记不起多久没有这样做过噩梦了,陡然的清醒还是让语棠意识到一件事情,南宫翊的事情刻不容缓,不论她多么不想再回去宸京,这一趟都不得不走了。
人生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不管事情有多么不愿意,却不得不去面对。
尹倾然替她拭去冷汗,起身点灯安抚片刻,她披衣起身,绕过屏风打开门,冷冽刺骨的寒风一下子让她打了个寒战,彻底清醒。
她信步出门绕到了屋后,挨着围栏侧身坐着。周遭很安静,月光如素流淌了一身,尹倾然随后跟来,替她加了一件貂氅,她突如其来的沉默仿佛夜里清冷风刮过心底,尹倾然微微皱眉,有些不安:“你为什么不问?”
语棠实则是心烦意乱南宫翊的事情,并不曾想到别的上面去,“你是说?”
尹倾然见她不似作假,暗自后悔,“江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语棠摇了摇头,明白他的意思,遂莞尔一笑笃定地说:“救我脱离宸京死里逃生的,是你;与我远赴雪山求药解毒的,是你;放下京城安逸生活与我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的也是你。繁成之于我早已是过去,你我结发为夫妻,自当恩爱两不疑。”
尹倾然大致也料到她是这样的生性,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然直白,动容地凝着她默然不语,语棠又自嘲地道:“不论一切是怎么样,如今能与你休戚与共,已是我此生莫大的福分,你才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尹倾然心中一痛,低眸掩去落寞神色,信手折下一支梅花温柔地簪在她的发髻上,人与花交相辉映,宛如神妃仙子。
“那末,不论他日发生任何事情,你都要信我。”
是夜,再睡下不过半刻,尹倾然从容下榻,取了衣服轻巧一展快速穿上,绕过屏风点亮了油灯,很快门响起三声敲门声,隔着屏风,语棠看见他打开了门引来一阵凉风,一个黑影递了一个东西进来,片刻又遁入黑暗之中。
窸窸窣窣的展开声音,安静了一会儿,尹倾然才转身回来言简意赅地陈述了近日发生的事情:尹文希造反失败身死,在攻入皇宫的行列里面,其中并没有南宫翊。
“倾然。”
……“嗯,我在。”
“明日我们成亲百日,过了明天,我们就启程回京吧!”
“好。”
夜里,尽管周遭伸手不见五指,尹倾然依旧能快速找到她的位置。内玄修炼到了一定,在夜里视物只会越来清晰。她长发散在一侧,中衣袖口露出一截皓腕枕在侧脸,脖颈雪肤晶莹如玉。尹倾然神情温柔地探手过去细细摸了她的脉门,眉头不自觉一皱,没想到这么久了,她被药物所毒的内伤竟然还没有痊愈。
他将手探到她脖子后面,信手一拂让她睡得更沉,这才起身将床榻边的烛火点亮。
已经没有时间了。他怔怔地想,侧着脸贴在她的额头,原本不该耽误这么久,可是留的越久,越不想离去。
就让她在这里修养,这样也好。他将她扶起来背倚靠在自己身上,这才在榻上盘膝而坐凝神运功,手底下一阵淡淡的水蓝色光晕印在语棠背心出绵绵不绝。
“公子!你其实不需要给夫人输送内息!”
门外行云紧张的声音传来,尹倾然神情寡淡头也不回,“下去!”
“公子!”行云气急地跺了一下脚,转身不满离去。
良久,他疲惫的撤去功力,语棠睡得更加安详,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下意识伸手接住她的身体扶在臂弯,神色倦怠地自嘲一笑,“你看,即便我有许多事情都是瞒着你的,总归还是有些事情是为了你好的,冲着这个,他日莫要与我为难才好!”
停了片刻,他又不自觉展颜一笑,“有件事情我不曾告诉你,昔日我父亲权倾天下,与我指腹为婚的,自然是永宁王妃肚子里的小郡主,你看,我们是不是很有缘份?”
她睡得安静,如孩童一般恬淡乖巧,身形纤细柔若无骨,领口微开漏出一片冰雪肌肤。尹倾然心下一动,低头浅尝似的轻吻她一点朱唇,只觉得芳香甜美忍不住又深入了一些。
很快,他觉得自己有些燥热起来,顺着唇角细细密密亲吻着她的脖颈。睡梦里语棠有些不适,歪着身子翻转了几次还是没能逃脱,意识渐渐清晰起来。
“别闹,睡了!”
尹倾然唇角浮动狡黠一笑,入手在她腰上位置轻轻一按,果然语棠打了个激灵瞬间跳开,“别闹,这几日走得乏了,好不容易好好睡一晚!”
“醒了?”
语棠睡眼惺忪地睁开,大怒道:“你说呢,被你吵醒了!”
尹倾然笑着接,“既然已经醒了,干脆就做点什么事情再睡了!”说着信手将她揽腰一环,就搂了过来。
尹倾然三天之后带着行云星河里去的。因着语棠无故身体困乏,他又多耽误了一日,语棠心急如焚京城里的南宫翊下落不明,可是休息了一日之后丝毫不见好转,反而觉得更加困乏,尹倾然把脉之下,蹙着眉说是之前中毒的缘故,没有好好休养,如今旧疾复发无法长途跋涉。语棠权衡一下救人如救火,只好决定自己暂时留在沧远山,而让尹倾然独自进京再做打算。
谁也没想到分别这么突然,这一年多以来二人形影不离直到结为夫妇,陡然要分开这么久语棠颇为伤怀,她总觉得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好像这一去就再也无法见面了一样。玄阴关一败涂地,江景也离开宸京了,这次进京,需要躲避南宫瑾的重重搜捕。尹家不复存在,尹倾然与尹倾世是漏网之鱼,宫中岂能留下祸患。
她思前想后,南宫翊即便见到了尹倾然,也未必就会相信于他,便取下贴身佩戴的青龙珏递给他道:“你见到我大哥之后,便将青龙珏替我还给他,这本来就是他带出来的。他看到这个,想必就会信你。”顿了顿又道:“倘若他还活着,你替我讲他带到月明楼来。”
“你放心,你大哥就是我大哥,我一定会护他周全的。”他接过青龙珏,顺带握着她的手,“你哪也不要去,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我一定回来见你,”
一叶轻舟翩然入海,穿过浓烈的白雾往平江方向驶去。
他仰头望去,只见晨光穿透白雾落在沧远山之颠,苍山覆雪飘渺不似尘世,心中几分牵绊隐隐作痛。这大概,是他与人世间唯一的牵绊了。
即便偏安一隅远离尘世,他仍是有些不放心,语棠是他唯一不愿意有任何变故的地方,“星河,你留在平江守着夫人!”
“公子!”星河大惊失色道:“京城大局未定,我怎能留在这里呢!”
尹倾然不答,只是淡淡道:“保护好夫人,不得有丝毫损伤。她若是下山就暗自跟着,不要让她发觉到,也不要让那些不好的消息传到夫人的耳朵里。”
公子已经拿到了青龙珏和永宁遗书,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么多人守在暗处?星河侧目瞥了一眼远处。
行云轻讽一笑,“说你是木头你还真是,夫人是何等出身,繁成江尚舞公主,天宸永宁王后裔,乃天宸唯一的正统血脉!公子得了夫人,便更加名正言顺,借沐相之名义辅佐皇室正统复位,既是驸马又是丞相,即便他日登临九五,有了夫人这样身份的皇后,也能压下南宫氏族。”
星河见他一说就说出这么多道理来,心中很不服气:“要我说,那都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也许公子就是真心所付,关心则乱,那也未尝不可。”
行云愣了愣,若有所思:“真要是这样,那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