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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鸾回九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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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凡界,东芙城城西】
雨后,黄昏初照。
光茫映着护城河,河水缓慢地流动。
木船的摇桨激着水面 ,卷走了浮着的槐洋花,飘向城中的淮荇池去。
东芙城外,城门就要落了锁。
商家不满的嘟囔着,拉着牛车或是马车慢悠悠的往城外走,虽是已经排了好几条队伍,可其中最长的一条,却依然快要堵上了第二道城门,一个卖水果的老汉骂骂咧咧的捡着从驴车上不小心滑落下来的香果子,起身时不料一个一个踩空,肩膀重重的砸在了后面马车的横梁上。
身后赶车的少年忙搀扶,柔锦的袖子飘进了那老汉的眼角,本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对着富贵客家也没少的堆眼讥笑,可今日偏遇到了这般的倒霉事儿,老汉似乎是再也不能忍了,猛地一把推开少年的手,回过头来怒视着对方上下打量的眼神,道:“这日子可真是晦气,什么污浑事都尽着往头上扣!”说罢又把手里的果子砸向马车的轱辘。
这一车的水果啊!怕事都老汉痛心疾首的闭上了眼,心里一遍遍咒骂着该死的官府,罢了,勉强地忍住了怨气,转过来身子,待气消了后,想起刚刚的举动,也不再好意思去看那个少年。
晚风正从城西口的稻田地里吹过来,几个驾着马的官兵跑过,不远处开始一阵阵的骚动。
“这又是怎的了!”
“先头是说要封城门,把我们这些进城的小商贩都给赶了出去!”
“可如今这架势,到像是要搜个逃犯似的!”
“听闻还是总令府上下的命呢!”
“可真是可怜了我这些小买卖啊........”
听着前头飘来的含糊不清的话语同时入了这边三人的耳里,那老汉三步两步地便窜到了前面去看形势,驾马的少年闻言脸色微变,眉眼间带上了丝缕焦急,四处观望了望后,才小心地撩开了马车紫绸的遮莲一角,压低了声音问;“公子,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黄昏的光晕照着马车里的人,纤长的手有力的地扣在胸前,下巴抵在指尖上,形成了一条优美的曲线,脸部的其余部分被帘子挡着,只留嘴上一抹淡淡的笑,有种说不出来的阴沉,
“用玉令吧”马车里传来淡淡的声音“要快些,秋决”说罢,便想从怀中取出玉令,却听着车外一声惨叫,紧接着秋决便被推倒在了车里,脖子上还紧贴着一抹银色的刀光
那刀子的主人蒙着面,从露出的眉眼间可看出是个年龄不大的女子,虽拿着刀子抵着秋决的脖子,手却配合着眼里的恐惧一起不住的颤抖,“你们只带我出城,我便不会伤---------”
伤字还未出,马车上的少年骤然起身,左手灵巧地夺过了那人手中的刀,右手直击对方的脖颈,镶了金丝的袖口无意间被划出了一道口子,直至皮肤,血液渗过了白色的内袖,少年的表情却如常,倒是吓的倒在一旁的秋决惊呼直出口:“莫公子,你.........”
“你大惊小怪什么”薄玉熙瞥了眼秋决,利落地揭下了刺客脸上的黑布,盯着眼前的脸庞看了半晌后,眼中夹杂了一丝暖意,唇边似有似无的带着一抹笑,情不自禁道:“都说女子长大容颜多变,可这话看来是错的”说完,竟无所忌讳的解开了眼前女孩的外衣,眼神边向上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秋决震惊的眼神,边用左手解下女孩脖胫上挂着的红绳挂坠,递给了秋决。
秋决看过坠子后,恍然大悟地看向薄玉熙,原来要找的人自己送上了门,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半晌后,撑着头,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坏笑着说:“这女子倒是有几分姿色,可薄公子虽是随性风流,做事却不向来是风度不凡,今日之举,为验身份,可不知公子刚刚眼神里的暧昧之色--------”
薄玉熙只厉色瞪了眼秋决,也懒得搭理这个闲嘴皮子。
马车外的嘈杂生突然接近,秋决忙钻出了车帘,莫玉熙利落地一个转身,把女孩抱藏至左方座椅下隐蔽着的空间里,这时官兵已行到了那老汉的果子车前,看着那一小车脏兮兮的果子,为首的将领只摆了摆手让那老汉过去,却等看到莫玉熙所做的马车时,眼神附上了丝疑虑,待看向秋决时,眼神惊诧,忙拱了拱手走过去。
“今日怀将军下令抓贼人,却不想秋大人至此,”说话间看着居然屈尊驾马的秋决,心中猛地震了下,“惊扰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无妨无妨,”秋决自马鞍上跳下,示意对方免礼,“今日出宫只是逛逛罢了,还是令府早点抓到贼人要紧”
“却是不知这马车里坐的是东芙宫中何等贵人?”怀植视线下移,又再次拱手,“下官并非怀疑,只是.....”
秋决的眉头刚刚紧皱,话未出口,身后车窗的串串珠帘却已被掀起,莫玉熙的脸庞露在了众人眼前,头冠随意却绾的一丝不苟,鼻梁高挺却又不失柔和,脸庞远看清淡含笑,颔首间眼里确是藏不住的幽深与阴沉。
怀植身躯一镇,忙跪下。
街旁的路人看到,也都纷纷惊讶。
如此妖娆的面孔,即使是在东芙宫,也并不多见。
传闻东芙神宫的南方御楼,坐镇之人乃当今薄后主,当今主上胞兄的长子,九年前松甫一战淮南王战死后,主上不顾众神的异议将其方才5岁的长子抱回落寒宫,与尚在襁褓里的皇太子一起由皇后抚养,冠礼纹青后七年已有,才华容貌与医术不仅不落于太子少卿之后,更是自创了琴音幻境,将幻术附于音律,精通者可控制听者的心智,唤醒灵身死去之人,甚至是杀人于安逸之中。
只是连东芙宫中下到神力最低等的那些学徒神御都不常下到城镇,薄后主身份尊贵仅次于太子,跪拜的众人心中有疑有惧有惊,惧的为凡人,惊的疑的则是怀植;怀植之父为城池五幻人,虽为凡人,但怀家祖辈皆为东芙城总钦使,对于诸神中事自是有所了解。
起初见到秋决时已是惊诧不已,更别说刚刚又看到的薄玉熙,怀植现下心中惊诧已过,疑虑层层渐长,他的脖子冒着汗,额头一直紧伏在手上,手落的地面皆是下过雨的污泥,正等刚露脸的贵人道声平身,好起身询问,不想前方却是空若无人的平静。
怀植虽已年满三十岁,且聪颖能干,却因是嫡子,父辈又为城中首富,身居九品,平日里家中女眷侍仆皆是少不了的奉承畏惧,导致成人后为人颐指气使,目空无人,现下这般的跪拜,除却面见族中长老,鲜少会行此礼。
因伏在地上身体着实酸痛,怀植不由自主的稍欠起了身,只见眼前哪里还有那张神秘幽沉的脸,秋决早已趁着众人跪拜之际将马车御出了几十米远,正拐向直通城中的街道上去。
此时身旁路人早已散去,只他几个官兵还随他跪着,怀植回过了神,踉跄着起身,抖了抖衣袍上的泥土,几步跨上了马,向着城门疾驰而去。
城中的淮荇池,是东芙城美名遐迩的一景,在初夏时节,飘落的槐洋花浮在水面上。
湖畔种满了柳树,相应相衬着,正是最美的时刻,人们都纷纷敢来赏景,连淮荇桥上都挤满了人,几个孩童在湖边折了柳枝漾水嬉闹,画面本是夏季明媚平和的上午,却在一瞬间内,先是一辆宽大靓丽的马车突兀的在人群里挤攘前进,待上了专门过车的石桥后,起先湖边是些微小的震动,后而离的近的游人连连惊呼湖面结了冰,又听那车前的马被勒的一声长啸,竟拉着车身一起跳进那冰面里去。
离的近的人是瞪直了眼睛在看,远处的人也纷纷都围了过来,几个略学过幻术的远游青年入水去看,奈何那些冰早已消失,没留下意思一丝可以勘察的痕迹,可见施法之人身份非同一般,说是南北宫中人也未准不是。
赶来的官兵忙着驱散看热闹的众人,把淮荇池围起,短短时间内湖旁就没了人影子,花朵依旧飘在水面上,柳叶却像是多了阵风,在空中轻轻飘了起来。
【北方,幻界,东芙宫】
看守玄门的神御刚刚打开结界,秋决驾着的马车就冲破了宫南边井的幻境,直飞向远处化为一个点的南方御楼,那团与周遭的空无白色十分不合的红,不一会儿,院阁外的那棵巨大殷桃树就立在了眼前,奈何花期已过,只留几片残瓣落在银砖地上。
门前看守的人连忙拉开镂空雕刻的半圆红木门,院里前楼的隔间窗子忽地被推开,探出半个身着红袄白衫的女子,斜着身子想看清外面的情况,扶着窗边问道“呦,小眶,门外什么人来了,这么大的动静”
“ 阿卜吗?”秋决匆匆的跑进了院子,抬头望着隔窗:“快快叫两个帮手下到前楼的厅里来!前些时日太子托公子下界去寻的人在回路上受了重伤,这血得快些止住!”
“去了,我这就去叫思英一起!”赵阿卜奔出房间去瞧隔壁的房门,匆忙忙的连自己都未注意到脸颊刚刚漫上的红晕,
前厅里的侍仆赶忙备好了卧榻和药箱,秋决又在四周挂好了遮帘,抬头正看见思英和赵阿卜手足无措的站在楼梯口,忙招呼着她们过来帮忙。
透过紫色的布帘子,赵阿卜隐约的看到薄玉熙的侧影,还有末端露出的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利索的用木夹夹起了用过的棉布,她的视线随着他的手移动,最后落到了一片血迹上,一声惊呼出口,正在对面协助按压伤口的赵思英忙用眼神示意她来帮忙。
“不用了,这里有我和赵思英就够了,你去近处寻个房间,再叫人去打扫一下”薄玉熙正低着头,把涂了药的绷带绷在已止住血的脖颈上,又抬眼望了望秋决,道:“你随她一起”
赵阿卜松了一口气,随着秋决匆匆行了一礼后便赶忙去寻屋子。
“好了,现下只剩额侧的伤口,我去取冬灵霜来,你先擦净她的脸,”薄玉熙递过了冰棉,又仔细盯着思英嘱咐:“伤者是凡间的女子,疤痕恢复不了,处理时定要小心些”
待薄玉熙回来,开始给女子涂抹冬灵霜,赵思英惊微微睁大了眼睛,想了想后,才问道:“这女子怎会伤得这般重?看这张脸长得还挺灵气,幸得公子居然用炼制多年的冬灵霜,若是留了疤可就毁了。”
“我们回来时用的无影幻术,凡人在突破冰面时皆会受伤”薄玉熙说话间也不停手,剪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冰绵,贴在了刚涂过冬灵霜的伤口上:“她这身子是经不住幻术了,我现在还有事要去做,若是期间她出了任何事,赶快叫秋决去告诉我;思英,你先去找个缚辇来,阿眶,株无,等缚撵到了你们一起把她送去房间休息”
“公子,那我......”思英问道
“你把前厅找人整理了,就没你的事了,等念无回来后,你们就接着学镇还术了”
薄玉熙在檀木盆里洗净了手上的血迹,几步便踏出了厅堂,
赵思英忙着搬来了缚撵,交给了阿眶和株无,交代过侍仆几句后,便上楼去寻自己做到一半便放手的差事去了。
此时是辰时,东芙宫晨起日出,正值落寒宫宫人打扫整理,一批批的侍仆正规矩的排着进进出出;因着这两日雾气太重,道路两旁种的玉簪花与接骨木都落上了露水,不堪重负的一朵朵掉了下来,就砸在殿前的白瓷地板上,。
前殿的总管张宫人刚想命人去扫了那几朵掉下来的花,走至跟前,却见一袭深褐的袍子,连忙叩首请安:“见过薄后主”
“你赶快起来,我有事找太子,你赶紧进去通报一下 ”薄玉熙从外袍间取出文符,递了过去。
张宫人却后退一步,又行了一礼道:“您来的不巧了,太子一个时辰前刚刚离殿,约莫着午时就该回来了,这今两日雾迷雾太大,后主若是实在着急,不妨坐到中殿里等,”
“怀大人可在?”
“回后主,怀大人也随着太子走了”
“那你可知今早太子去了何处?”薄玉熙问
张宫人紧张的摇了摇头。
“罢了,”薄玉熙谈了口气“我还是随你进殿里去等吧,若是太子回———”
“公子———!”阿眶翻身下了麋鹿,几步急匆匆的跑到了殿前,剧烈的喘着粗气,道:“公子,公子还是先随阿眶回,回,回去吧!那位----”
“那位姑娘怎么了?”薄玉熙两眉微微皱着,眼神紧紧的盯着阿眶:“你说话能不能好好说!”
“-----姑娘她醒了!”阿眶累的双手扶着腰,惊讶的抬头看着薄玉熙:“人是醒了,倒是也无大碍,”说着又摇了摇头,道:“只是,只是,那姑娘,她..........算了,我们也是被吓着了,还是公子您自己回去看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