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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91章 心志 ...

  •   真金许诺要带我去都堂听政后,我就一直期待着,到十二月下旬,他终于命王府僚属传了消息。今日一早,我收拾完毕,兴冲冲地来到燕王府,女孩们见我风风火火地进来,都笑着迎上前:“公主来得真早,燕王还在整装,公主先到这边来罢。”

      女孩们把我引进正厅,却见阔阔真正坐在坐床上,下首坐着一个模样可人的少女。“嫂子!”我笑着跨进来,瞬间被一股暖意包裹,屋里炭火烧得很足,我周身的寒气被一点点驱散了。

      “公主来了!叫我好生念想,只是有了身子以后,就不方便走动,竟是好久未见。”身边女孩扶着阔阔真从坐床上起身,她下首的少女则很有眼色的上前迎我,将我引至座上。

      我见了连忙制止阔阔真:“嫂子坐着罢,我又不是外人,许久未来探视,嫂子和哥哥不要怪我。”

      “妹妹说的哪里话?”阔阔真又笑着跟我寒暄一通,我问了问她身体饮食诸事,又告诉她甘麻剌一切都好,她则念叨了几句二儿子答剌麻八剌,又提前跟我传授孕妇经。我笑着听她言语,偶尔回应两句。

      阔阔真怀孕已近半年,整个身子都圆润了起来,满面光泽,自内向外透着喜气,想到她和真金琴瑟和谐,我也为二人高兴。

      我俩闲谈了一小会儿,阔阔真身边的那个少女只是静静听着,低眉顺眼,不插一言。我见她眼生,也不知其身份,但看她服饰穿戴,又不是普通的婢女,若论规格,却又不及诸王妃子,心里不免狐疑。

      阔阔真是个明眼人,看出我的疑惑,伸手拉过少女,给我介绍道:“竟是忘记介绍了,这位是安真迷失,殿下身边的新人,额吉送过来的,入府不久,公主没有见过。过几日就要封为侧妃了。”言罢,又把我向那少女介绍了一番。

      我内心泛起微澜,看着安真迷失俏丽的脸庞,竟是一阵莫名的失落。阔阔真正在孕中,察必定是怕真金没人伺候,才送了人过来,这次到底是被真金留在了身边。我又瞧瞧阔阔真,她一脸亲切的笑意,待安真迷失很是亲厚,竟如姐妹一般。

      我内心暗自笑了笑:“自己替别人操哪门子心呢?阔阔真有二子傍身,现又有孕,且与真金感情甚笃,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还不如做出个贤惠大度的姿态,赚赚忽必烈夫妇的好感呢。”

      “这位也是嫂子,原是我怠慢了。”我淡淡一笑,算是问好了。

      安真迷失也抿嘴一笑:“公主客气了。”我又细细打量她一番,她不似阔阔真那般圆润面庞,脸更瘦些,容貌秀丽,身形娇小,倒像个汉家女儿,年龄也不大,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

      安真迷失介绍完毕,阔阔真又示意她坐回去,她轻手轻脚,欠着身子坐下了,就不再多话。这倒是个识进退的人。

      不一会儿,女孩们端上了热腾腾的奶茶,我喝了几口,身子暖和多了,突然想起一事,叫阿兰拿来我的随身包裹,向阔阔真诡秘一笑:“妹妹还要向嫂子借个地方。”

      阔阔真不明所以,却也不多问,就命贴身婢女引着我到里间去了。
      …
      收拾完毕再出来时,真金也已收拾妥当,正坐在正厅等我,见我进来,不免吃惊,继而皱起了眉头:“这又是搞什么名堂?”

      自上次遭他斥责后,我还没再跟他说过话,今日一见,竟有点隐隐的畏惧,真金面色严肃时,眉目凛凛生威,叫人不敢轻慢,原本温和的气度越来越淡,这个哥哥,倒是越来越有忽必烈的影子了。

      我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公服,嘴上说的却是另一件事:“哥哥不生我的气了罢?”

      真金无奈一笑,也不提及那事,只是问我:“好好的公主,穿成这样做什么?”

      我撇撇嘴,一边紧了紧腰带,一边说着:“我跟哥哥去都堂,若叫那些汉人秀才看见,又该说三道四了,扮成这样,就当是你带的通译,省却那些口舌。”我还没说完,见真金又要皱眉,赶紧说道:“上次和安童去许先生那里,我就扮成这样,哥哥放心。”

      真金无奈一笑,而后又板起脸斥道:“他竟也由着你胡闹!”

      “好了,咱们赶紧去罢!免得误了时辰。”

      真金不再说话,举步欲走,阔阔真又要起身相送,真金回头一笑,面色一下子柔和起来:“你且坐着罢!别出来了,好生养着。”又目视安真迷失:“你好好看顾王妃,莫让她累着。”

      安真迷失轻轻颔首:“殿下放心。”
      ……
      我和真金一起坐上宫车,赶向宫城北面的中书省。真金是中书令,每月有一两日到省中署敕,但并不插手政务,因而这中书令更像个虚职。真金行事谨慎,此番我与他同去,他必是已请示过忽必烈,是以我并不担心。

      坐在车里,我只觉得气氛沉闷,有些压抑。随着日渐年长,真金也开始不苟言笑,我并不敢像小时一样同他亲密,加之上次遭他训斥,无形间好像同他多了层隔膜。我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苦恼,只是老老实实坐着,攥着拳头,脚趾紧紧压在靴子底儿上,不发一言。

      真金见我这般,拍了拍我的手背,叹了口气,微微笑道:“你还在生哥哥的气吗?我那次的确言重了,回来才知你那天刚遭父汗训斥,心头后悔了好几天,一直想跟你说说,竟不得空。”

      我抬头看他,见他满脸关切,眼里隐着几分忧色,恍恍惚惚间又像变成了少年真金的模样,便情不自禁地抱起他的胳膊,嘴上忍不住说道:“妹妹不敢。只是觉得,哥哥长大以后,越发稳重,上次竟像父汗一般严厉可怕。父汗也是,自他继位以来,竟不像以前那个父亲了。”

      真金闻言,话语微冷:“父汗待你还不够好么?”

      我听了内心一颤,默然片刻,才解释道:“父汗待我自没的说。只是不敢像以前那样亲近了,有时说错了话,免不了被他训斥。”一边说着,不满的撇撇嘴:“哥哥行事周到,为人谨慎,自不会被父汗训斥,你哪里懂我的感觉?”

      真金听了,却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微微仰头,颓然叹了口气,竟是十分疲惫的样子:“哪里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只是不懂罢了。有时候,我倒希望父汗像小时候那样训我两句,那样的他才更像个父亲……”

      我怔怔看着他,内心波澜不平,他已经很久没有跟我吐露心事了。

      真金看着我讶异的脸庞,也只笑笑:“察苏,你知道为何我名为中书令,实际却每月只到省署敕两次?”

      我盯着他的脸,不发一言。

      他看我懵懂的神情,摇头笑了笑:“你还小,还是不懂。不过你要记住,父汗不只是父亲。更重要的,他是君,我们是臣。”

      我心里暗叹:“我怎么不懂?我明白你的心意,你只是怕父汗的猜忌,不敢过问政事罢了。那木罕出镇在外,若是抚平西北,你会更不安罢。”

      我嘴上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他笑着揉揉我的头,又道:“父汗爱你早慧,凡事愿意让你知晓一二。我有时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了。若不过问政事,你也不至于屡屡遭父汗斥责。其实学些女孩们该做的事儿,将来嫁到弘吉剌部,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又有何不好?”

      “如若那样,我和她们又有什么不同?”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如若那样,我和她们又有什么不同?我又默默对自己说了一遍。虽然来到这个历史上最饱受诟病的朝代,却不意味着我要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我生而平凡,却心怀野望:有些事,做了毕竟比不做要好;有些事,知道了就不能容忍自己置若罔闻。自己的每一点努力,都是在脱离平庸,都是要把自己送往更高的地方,即便可能会摔得粉身碎骨。可我毕竟尝试过。

      真金呼吸一滞,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个神情像极了忽必烈。他默然良久,才道:“同父亲一样,我也觉得你是个不一样的孩子,父汗愿意给你机会,我也乐见如此。可我时时担心,有时你会走得太远了,这绝不是件好事。”

      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真金却越发不安,摸摸我的脸,凝视着我的眼睛,琢磨着我的想法。

      “别让我担心,妹妹。”真金抚摸我的头发,语气透着深深的隐忧。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还是那句话,哥哥你太抬举我了。我在父汗心中,未必有那么重的分量。我只不过规规矩矩跟在父汗身边,还能折腾出什么名堂?”

      真金这次释然一笑,捏捏我的鼻子:“这话听起来才像个女孩。”

      我听了却不满意:“女孩怎么了?男孩又比女孩多了什么?男孩女孩的分别有那么重要吗?程朱那一套虽自有道理,但对女人的态度,我顶看不上!比起‘三从四德’教出来的娇小姐,我还是愿作草原的儿女。”

      真金见我神色郑重,不免失笑:“那是自然,你本来就是草原的女儿,不要被规矩缚住了天性。”

      我心里松了口气:哥哥还没被理学那一套教坏了脑子。

      正寻思间,宫车突然一滞,外面传来仆役的声音:“殿下,中书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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