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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51章 叛乱 ...

  •   见省官入奏,我和那木罕正要退下,却被忽必烈拦住:“你们留下。”我们遂默默坐在一旁的小坐床上。

      少时,平章政事赵璧急匆匆入殿,他见了忽必烈,纳身便拜,忽必烈只摆摆手:“直接说罢,什么事这么慌乱?”

      “禀告大汗,益州都督李璮勾结宋国,起兵反叛,现已北上侵占济南。正于山东摇旗鼓噪,意图煽动各地世侯合叛,济南路总管张宏被叛贼兵威所迫,不得已北上告急!”

      那木罕闻言,霍然起身,却被我死死按住:“耐心听,别插言。”他使劲扭了扭身体,这才在坐床上坐好。我按着他肩膀的手却在不住颤抖,心下波澜迭起:阿里不哥刚消停不久,却又有兵祸了!

      这个李璮应是个汉地世侯,我对他毫无了解,只觉名字有些熟悉,到底是谁呢?

      抬眼再望望忽必烈,他垂着头坐在前方坐床上,愣了足足有一刻钟,就这么僵坐着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赵璧努力平复慌乱的神色,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大汗?”

      忽必烈这才缓缓抬头,还未开口,一拳猛地砸在坐床上,那木制坐具被砸的轰然颤响。

      “反了,好啊!终于反了!”他嘿然冷笑,喃喃念叨几句,终于一声暴喝:“好个李璮,狼子野心!先是叛金,而后投宋,最终降蒙,此番终于要自立了!朕授予他大都督一职,委以权柄,为支持他防御宋国,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如此厚遇,不图回报,还妄图自立!竟是负朕至此!好个李璮!”

      说完,他猛地起身,一把挥掉案几上的银壶,银壶“哐当”坠地,在地上打了好几个转,才滚落到殿门口,侍立在外的小火者见状,刚要进来收拾,却被忽必烈喝退:“滚出去!”

      “嘶!”我正被他的怒火惊得心魂不定,却见忽必烈一下子跌坐在床上,弯腰抱着脚痛苦□□起来。

      我和那木罕慌忙过去探视:“父汗?”赵璧也闻声上前。

      “脚病又犯了,不要紧,先听赵秀才把话说完。”忽必烈强压下怒火,咬牙说着,眉头却拧成一团,嘴里倒抽着冷气,表情颇为痛苦。

      赵璧又上前一步,敛容道:“大汗勿忧,李璮竖子,难成气候!”

      “那厮在济南鼓噪生事,各地世侯都是作何反应?”忽必烈自己揉着脚,虽然怒火中烧,但也渐渐恢复冷静。

      “唯有济南张荣之子,邳州张邦直兄弟及姜郁、李在等二十七人响应李璮,其余世侯均不在其列,甫一接到李璮欲求联合的讯息,便立即斩杀来使……李璮贼子,孤守济南,又不得人心,朝廷一旦发兵围之,必成困兽!”

      闻言,忽必烈颜色稍缓,用手一下一下地敲着毡毯,缓缓开口:“这些世侯是真的不想,还是不敢呐?”他摇头冷笑道,眼神阴鸷,唬得赵璧都神色一紧。

      沉默半晌,忽必烈抬头肃声道,“诏中书省即刻传命各地万户世侯赴朝廷觐见,若是还愿意为朝廷用事,就前去剿贼,也好叫朕看看他们所谓的‘忠心’!”

      ……

      赵璧退下后,宫人已传来太医院的医官,医官诊断过后,便预备药汤为忽必烈泡脚治疗,而后,敷上药粉并以棉纱包扎。

      忽必烈卧在坐床上,把脚晾在一边,凝眉默然不语,表情沉肃。我见他这般,又很不放心,小声开口:“父汗,脚可好些了?”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沉沉地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我料想他必是担心李璮一事,也不好多言,遂不做声。

      那木罕却蹭的起身,在地上使劲地一跺脚:“这些汉人,拿着我家的粮钱,却做出如此叛逆之事?我就道汉人不可轻信!”

      忽必烈闻言,眸光遽然一闪,神色变幻不定。我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又怕他对那木罕的话上了心,真对汉人有什么偏见,遂轻身上前,攀住那木罕的肩膀,小声道:“阿爸心烦,你就别添乱了啊,少说几句。”

      那木罕闻言,别扭地哼哼两声,又转身趴在坐床前,探问道:“父汗,脚还疼吗?”

      看他突然乖觉起来,忽必烈竟有些受宠若惊,以前这儿子可不会关心人的,如此,心情也略好了些,扬起嘴角微微笑道:“不妨事。”眼里却依旧愁云密布。

      我看着他,一时忧心忡忡,还不知这李璮要掀起多大的祸乱呢。

      ……

      李璮据益州,夺济南,虽声势浩大,却鲜有世侯响应,他麾下兵卒五六万人,论实力,无法与朝廷抗衡。忽必烈对他的反叛虽痛恨彻骨,却并不忧急,召各地世侯北上后,见他们齐齐表态,并无二心,更放下心来。随后也不含糊,立刻部署平叛事宜:首先,命万户世侯解诚、严忠济、张荣实、邸浃等分别于东平、滨棣一带聚集,堵截李璮濒海北上;其后,在大名、真定、河南等十七路修缮城堑,聚兵防范;之后,才是重量级的,命合必赤、史天泽、赵璧三人为帅,统领十七路大军围攻河南。

      忽必烈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威。十七路大军齐齐出动,解决李璮只是个时间问题。可一个地方叛乱,却引发了中枢朝廷的官场地震:有人告发,平章政事王文统与李璮相互勾连。

      我这才想起为何会觉李璮这个名字耳熟:王文统入相之前,本就是世侯李璮的幕僚,而且李璮还娶了王文统的女儿。

      内廷宰相与地方世侯相勾连,影响相当恶劣,忽必烈不仅震怒无比,而且每每心有余悸,若是在他北征阿里不哥之际二人举事,那简直……

      对外平叛的同时,对内也不客气,二月末,忽必烈就罢免王文统,召集省堂官员集议审讯。

      宫城洪禧殿内,忽必烈高坐在圈椅上,省堂左右丞相,平章、参知等人,还有窦默、姚枢、王锷、子聪和尚等文臣,再就是真金我们几个嫡出子女纷纷侍立两侧。怯薛长安童命人传见王文统。

      不多时,这位年逾六十的宰相就被侍卫带至殿中,他虽未身着囚服,但已卸了宰相冠冕,一身灰色长袍,看着落魄潦倒。姚枢、窦默等人见了王文统,都扭过头去,不屑一顾。

      老宰相跪在地上,叩头之后,支起身体,虽容色憔悴,却未见慌乱,望着忽必烈的脸,神色恭谨,眼里透着精干之气,怎么看都不像奸恶之徒啊。

      我望着他,心情很是复杂,想到不久前还曾向他求教,甚至还帮他说过好话。这位宰相之前也是在中枢秉持大权,还把窦默等对手排挤在外,哪里想到风光到最后却是这般下场。莫非窦默还真是一开始就看准了:文统学术不端,久居相位,必祸乱天下?

      是以,老对手再相见,情势就十分微妙,窦默看向他的目光,十分复杂,鄙弃中还透着三分‘我早知你会如此’的意味。

      王文统神色尚显从容,忽必烈盯了他好一会儿,也未见他惊慌失色,以致忽必烈最后忍不住冷笑出声:

      “你倒是个能撑的!事已至此,还稳如泰山,还不俯首认罪?”

      王文统俯首一叩,而后平静回道:“臣尽心竭力以事大汗,凡事无不再三筹划,殚精竭虑,臣无愧于大汗。”

      此言一出,诸臣先后发出低低的嘘声,小声唾骂着,奈何忽必烈没叫他们开口,诸人都不敢出言。

      “呵呵!”忽必烈负着手走到堂下,冷冷地审视,“朕初立中书省时,就将你从布衣擢为宰相,全心信赖,委以重任,总管内外百司之政。朝廷诸事,无不令你与闻决议。窦默、姚枢弹劾你诸事,朕还帮你压下……你为何负朕至此?朕……朕好心寒啊!”

      王文统的目光闪了闪,眼里似有晶莹滚动,叩头又是一拜:“大汗厚遇之恩,臣时刻感念在心,而臣并未做出有负大汗之事。”

      “好啊!”忽必烈的胡子颤了颤,眼里的笑意却像一把寒刃,直戳人心,“去年张宏就曾密告李璮欲反,你是他岳父,常有勾连,何事不知?为何不及时禀明朕?你入朝为相,李璮在外要钱要粮,是不是早已布好的局?你还为他筹划了什么?还有什么瞒着朕的!?”忽必烈终是吼了出来。

      王文统为君威所慑,开始惶遽不安,颤声道:“大汗欲知之事,臣下欲言之事,尽在此书,请大汗过目。”

      言罢,从怀中掏出早已写好的文书,双手呈上,忽必烈接过来用眼一扫,并未叫人翻译,直接读了下去,我料想这信应是蒙语写的。

      他屏息一气读完,不怒反笑:“好一个‘蝼蚁之名,苟能存全,保为陛下取江南’!呵!是不是朕再用你两年,你和李璮就能将江北拱手送给宋国了?”

      “大汗,臣绝无此心!请大汗明鉴!”王文统闻言,登时慌了,急声辩驳。

      “你自己看看罢!”忽必烈叫过怯里马赤,把三封信掷在王文统面前,“你和李璮暗中交通的信件,早有人呈给朕了。既然是图谋大事,先生还如此疏忽,可真不是你的做派啊!”

      我闻言也是一惊,忽必烈都已掌握谋反的证据了,竟还与王文统纠缠半天?真金目视王文统,神色也颇为复杂,似是惋惜,又带着点怜悯。

      王文统把信一封封读了,脸色越发苍白,额前冷汗不止,浑身颤抖着,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读罢,只是垂下头,惊惧得说不出话来。

      “朕只望你能主动认罪,也许还能有个转圜的余地。可你非得逼朕拿出证据。朕只问你‘甲子之期’为何?是李璮起事之日?还是他意欲自立之时?”

      王文统脸色煞白,眼神发直,膝行向前,用头抵住忽必烈的脚,痛哭流涕:“大汗误会!李璮确实久蓄异志,因臣在朝,不敢妄动。臣也曾想上报李璮不轨诸事,奈何大汗全心北征,李璮又无谋反实状,臣恐扰乱军心,不敢妄言。所云‘甲子之期’,不过是为了安抚逆贼,以图推迟反期罢了……请大汗明察!”

      “朕息兵两月有余,你却迟迟不言李璮谋逆之事,还是张宏告发在先……你不必多言!”转而唤来殿外侍卫:“将文统逆贼拖下去!”

      “大汗!……大汗!……再听臣一言!大汗!”王文统被两名侍卫架住肩膀,仍百般挣扎,用手徒劳地向里抓着,痛声疾呼。

      奈何忽必烈只是负手而立,望着殿外苍灰的天幕,神色寂寥,久久不发一言,懒得多看他一眼。

      殿外还能听见王文统的痛呼,却早已不见人影,殿内诸臣个个屏息垂首,一声不响。

      许久,忽必烈才缓缓开口,声音竟一下子苍老许多,连眼皮都已无力抬起:“文统罪状,卿等皆已知晓。诸位以为文统该当何罪?”

      殿中有一瞬的沉默,而后,姚枢、窦默、廉希宪、刘秉忠等文臣相继开口:

      “该杀!”
      “该杀!”
      “该杀!”
      ……
      “该剐!”

      不知谁大喝一声,诸臣都闻言失色,我也急忙看向那人,却是汉地世侯张柔。忽必烈盯了他好一会儿,没有言语。我也缓缓垂下头,心脏却跳得厉害。

      “真金,你说。”忽必烈望了长子一眼,平静道。

      “……人臣无将,将而……必诛!”真金迟疑片刻,还是沉沉开口。

      我倒吸了一口寒气,一时不敢去看这哥哥脸上的表情,心脏跳得愈加猛烈,正低头慌乱着,不料却被忽必烈点名:

      “察苏,你呢?”

      我慌忙抬头,忽必烈的眼睛直直盯着我,仿佛有千百根寒针将我齐齐钉住,叫我无处可逃。一时又低下头,口中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说话!”

      我只得再抬眼,仍不敢去看他的脸,却隐隐瞥见一侧的安童,他正默默地凝视着我,面带忧戚。

      “……儿臣年幼,不知事,不敢妄断刑罚大事。父汗早有决断,何必再问儿臣?”我终究是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忽必烈默然良久,瞅着我的眼神,五味杂陈,而后,终究是把我们全部挥退了。

      跨出洪禧殿时,我胸口闷得发慌,盯着苍灰的天幕瞅了半晌,终于吐出一口浊气,欲拔脚前行时,只觉整个身体都麻木了,刚迈开步子,就被人唤住:“察苏!”

      回首一看,却是安童,便问:“何事?”

      “大汗叫你回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真是修的我连连叹气,之前难道是儿童写的么,修文也拯救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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