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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比试 ...

  •   忽必烈对霸突鲁的后事颇为重视,命宗室及重臣监治丧事,并给了帖木伦一家大量财帛以示抚恤。安童上请为父亲守孝,忽必烈遂恩准他回家两个月,两个月都仍要回宫服侍。

      然而,霸突鲁的去世仅仅是一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忽必烈克定漠北的喜悦气氛。中统二年六月,忽必烈召集蒙古诸王,在开平城外西侧草原上举行大朝会,庆祝克定阿里不哥之功,同时也是向蒙古诸王发布声明:我才是正牌大汗。

      之前,忽必烈已向和林及西道汗国发布谕旨,召请阿里不哥及西道诸王前来赴会,然而,阿里不哥等宗王却以“牛羊还未上膘,无礼奉送大汗”为由婉拒了。忽必烈虽悒郁不快,但大会请帖已发往四方,只得硬着头皮把大会举行下去。

      不过,随之而来的两件喜事却让忽必烈稍感快慰——他已为长子真金和长女月烈分别定下亲事。经过与宗室、朝臣的反复商讨,最终决定为真金迎娶弘吉剌部的阔阔真,汪古部的爱不花得尚大公主月烈。

      未来的嫂子和姐夫,我都不曾见过。月烈婚嫁一事,我的关注度不高,对真金婚娶一事颇为上心。他今年十九,若非忽必烈先后经历称汗、北征等大事,早该为他娶妻了。他的王妃人选定得晚,却也是忽必烈不想敷衍,慎重考虑后才作出决定。

      弘吉剌部以出美女而著称,从成吉思汗的大妃孛儿帖开始,历代大汗的正位哈屯多出自弘吉剌部,察必也是如此。弘吉剌部的女儿们多为皇后王妃,男儿则多尚公主,是与黄金家族联姻最为紧密的部落。真金王妃人选出自弘吉剌部,却也是情理之中。

      想想此事,我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别速真。她虽心仪真金,但有着“世不婚姻”的规矩,别说是做真金正妃,就是侧妃,也不可能。况且以她的家世,也不会委屈她为人别妻。念及别速真刚刚丧父,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怕是又一个打击。

      *

      六月,大朝会如期在开平城外的失剌斡尔朵帐殿举行。如每次一样,大汗和诸王都把毡房扎在城西草原上。六月虽不是青草最繁茂的季节,但草原上早已绿意浓浓。

      站在山头向下眺望,茫茫绿野如壮阔的海潮一般一直铺展到天边,四野上的山峦就像翻涌的波涛一样绵延起伏。绿色汪洋正中,白色毡房错落有致,如雪白的羊群一般散落草原上。向城南望去,蜿蜒的闪电河依然俊丽秀美,水波盈荡,岸边的金莲花虽未到花期,但株株含苞待放,在风中摇曳着,像是一张张快要涨破的笑脸。

      大朝会诸王集议,再次宣誓拥戴效忠忽必烈汗。之后是大汗率领宗王勋贵举行大围。两次合围后,就不讲规矩了,与会的贵族都可以纵情驰射,待尽兴后,再举行大宴。

      今日天气晴好,我的心情也一片晴朗。我驻马在山头,用手遮住阳光向山下探望,茫茫的草原上洒满金色的阳光,草叶仿佛也镀上了一层金色,粲然生光,随风摇曳,如波涛般起伏。最美的是杂生于草野间的野花,有野菊花,也有毛莨、石竹,白的、红色、金的,还有杂色相间的,散落在绿草中,如绿毯上镶缀的彩色宝石,在草中晃呀晃的。还有头顶碧蓝碧蓝的天空,只有微薄的云片,那纯粹的蓝色平静地映衬下来,却被阳光还要夺目。

      我挽住缰绳,安抚住格日勒,并不急于找野物,只想在山头再观望一会。草原辽阔,天地宽广,清风舒畅,四下里都是蓬勃萌发的生机,我只觉心胸也无限地舒展开来,在这辽阔的天地间,什么烦恼忧虑都不值得一提,风一吹,就烟消云散了。

      “察苏,你看!”三姐茶伦在我身侧,指着山下的草地,突然兴奋地叫出声来。我忙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眯眼盯了一会,就见一个红色的影子在草丛里窜动,我惊喜异常,抑制住兴奋低声道:“是火狐?”

      “嗯!”茶伦点点头,眼眸里光彩闪烁,“你不是想给别速真捉一只吗?眼前不就是?”

      “就是它了!”我卯足了一股劲,从山坡上直冲下去,一边冲着一边用弓箭瞄准那影子,心里多少有些慌乱:我要射中那狐狸,却不能把它射死,这还是个技术活。

      先前真金送给别速真的小狐狸阿勒坦前日里病死了,别速真更不好过,此番她没来,我正好再抓一只送给她。火狐不易得,错过了可就难再碰了。

      格日勒从山坡上疾驰而下,来势汹汹,我一边张着弓,一边用腰身稳住格日勒,眼睛还得时刻留神那小狐狸,十分费力。茶伦在我身后大喊着“小心”,也一路跟过来。

      我有心自己抓只火狐,并不让茶伦帮忙。然而六月的草已经很高,又有野花迷入眼中,小狐狸的身影时隐时现,我看不真切。前面两箭,基本都放空了。只得加紧向前追去。

      “噔——噔——噔——”草地上传来一阵闷响,应该是有人靠近了,我眼睛一直盯着小狐狸忽远忽近的身影,也无心去看来人。双腿一紧,迫使格日勒加快速度,免得小狐狸跑了去。

      我再次瞄准,心想这次应该差不离,这片草长得稀疏一些,小狐狸的身体暴露了一大半。

      “嗖——”那一箭飞出去,只听一声哀嚎,紧接着草野里就没了动静,我心里又激动又忐忑,生怕自己用力过猛,把小狐狸射死。

      跳下马提着袍子一路跑过去,草色迷离,我一时花了眼。有些后悔为何没向安童借了莫日根,否则就不用这么费力了。

      野草丛生,纷乱驳杂,我走得急,靴尖、袍角和草叶缠到一起,一时无法抽身,只得向茶伦求助:“姐姐,快帮我一把!”

      茶伦赶至我身边,跳下马,抽出腰刀斩断草茎,我才起身站好,却听呼啦啦一声,一只海东青蓦地出现,俯冲下来叼起一团红色就飞走了。

      那不正是我的狐狸吗?我气得大骂,下意识拿弓箭对准那只赖皮鹰,茶伦却按住我的手:“仔细瞧瞧,万一是莫日根呢?”

      “追!”我放下弓箭,牵过格日勒翻身上马,追着那只鹰一气跑了很远。而那鹰虽叼着重物,依旧悠游自在的在空中飞旋着,并不急于落下。

      前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似乎有人直身坐在马上,而后那鸟突然敛翅,低头俯冲下去,小狐狸“啪嗒”一声落在那人怀里。

      不论那人是谁,只要我开口要狐狸,大概都会给我个面子。我暗暗想着,催马上前,还未近身,那人却拎起狐狸,向我开口:“察苏,你找的是这个吧?”说罢,他跳下马,拎着狐狸大步向我走来。

      我也下了马,往前走两步,待看清那人模样,一时惊愣,身体立时定在原地。

      “八剌王子,你来了!”身后茶伦喊道,声音透着惊喜。

      “哈哈,也是巧了,我一个人往这边追猎物,可巧就遇上你们姐俩了!”他大声笑着,白色的衣袍被风吹得翩然作响,脸侧发丝飞扬,眉宇间洋溢着笑意,更显得面容俊朗,已经过了三年,模样却没大变。

      确认那人就是八剌无疑,我定定地望着他的脸,脆生生叫道:“八剌!真的是你!”

      “可不是?”他立在原地,向我张开怀抱,爽朗地笑着。

      三年前伪装奴隶逃出和林的画面一下子涌上脑海。当初幸亏八剌,我才得以脱身。虽然他是为了投靠忽必烈才向我施恩,我仍心存感激。今日重逢,他模样未变,让我有种难以言说的亲切感。

      快步跑到他身边,我拉着他胳膊上下打量一番,又惊又喜:“想不到你竟会来!当初离开和林时,我还一直担心阿里不哥会为难你呢!”

      “忽必烈叔祖即位时,我无暇抽身,眼下他得了大胜,怎么也得亲自来道一声喜呀!”八剌回道,脸上依旧是那种惫懒的笑意。

      微微俯下身来,他一手按在我的肩膀上,盯着我打量片刻,目光滚烫:“三年不见,眉眼都长开了,气色也好多啦,不像以前那般娇弱……”顿了顿,又揶揄道:“啧啧!生成这个模样,再过两三年,不得让草原上的小伙子抢破了头呀!”

      我慢慢咀嚼着他的话,抿嘴一笑,低下头不吱声,脸颊却热辣辣的。

      “哟!害羞了?”八剌笑道,说罢,还用手指弹弹我的脸蛋。

      “哪有!”我反驳着,一把打开的他的手——当小孩就是这点不好,人家可以大大方方揩你的油,你却说不出什么。

      八剌不好意思了,脸红红的,我也有些尴尬,我们都沉默了片刻。茶伦也只是抿嘴静静地笑着,不说什么。

      我不再别扭了,上前拽拽八剌的袖子,又望望茶伦,一时感慨,竟说不出话来。

      还是茶伦打破了沉默,笑道:“王子能来,父汗定然高兴得很!”

      “嗳,”八剌笑着摆摆手,“这次来开平的年长宗王多得是,我一个小辈,算不了什么。”

      “那不一样!”我认真道,“你在我父汗最困窘时伸出援手,有这份恩义在,父汗待你绝不同旁人。”

      八剌闻言,眼神亮了亮,闪过一丝异色,却只是轻声笑笑,并未回话。他怀中小狐狸突然细细地哀叫了两声。

      我差点把这小家伙忘了,忙向八剌道:“八剌,这火狐是我打的,还有用处,先给了我罢。你若要狐皮,我那里还有,改日就命人送了去。”

      说着,就伸手去接小狐狸,我想知道它伤势如何,也好及时包扎,免得它失血过多。

      “嘿!”八剌推开我的手,一把将狐狸高高举起,似笑非笑的:“那可是我的海青鹰抓住的。这狐狸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他竟无赖起来,我恨恨地瞪他一眼,跳起来伸手去够。然而,他身材高大,手臂又高高擎着,我无论跳多高也碰不到,他看我这副窘态,反而开心地大笑起来。我一时气结,跺脚问道:“那你说到底怎么算?”

      “这样,咱们赛一场马,如何?谁先跑到营盘处,就谁赢,到时自有大汗诸王做见证……这三年过去了,你骑术也练得不差了吧!”

      我还未等回话,茶伦笑着插话:“我看八剌说的有理,察苏,你赛一场看看。”

      “好!”我牵过格日勒,翻身上去,“愿赌服输,不许反悔!”

      “那是自然。”八剌把狐狸交给茶伦,轻身跃上马背。

      待并齐马头,茶伦一声令下,我俩一起跃了出去。

      我提着一口气,狠心抽了几鞭子,格日勒虽然不情愿地嘶叫几声,腿上却不含糊,借着那股痛劲儿,往前冲了去,一开始竟跑到了前头。不知八剌是不是有意让我,他一时竟没追上来。我心中大喜,再加一鞭,伏在马背上,全力催着马冲去。

      前面草原辽阔坦荡,虽有三三两两的诸王贵族,但也不会冲撞。然而,不多时我就发现我一个问题:这旷野上,我完全没有方向感,一时还忘了大汗斡尔朵在哪个方向了。

      一时大窘,回头瞄了一眼八剌,想通过他辨别下方位,却见他正仰躺在马背上,枕着胳膊向我笑着,腿脚勾在马脖子上,骑得轻松自如,和我这上身前倾的姿势相比,完全不在同一个水平上。

      我顿时觉得受到了羞辱,恨恨地转过头。想想他马头的方向,又想着营盘是在城西,再看看头顶太阳,默默盘算,营盘的位置变得清晰起来。

      哪知就在这一阵儿,八剌已加速冲了上来,我不由得再度猛追,他听到声音,用手一撑,索性翻身朝后坐下来,看着我骑马的姿势,摇摇头:“你太紧张,放不开,马的负担重,跑不快……这马瘦弱了些,脚力不足……”

      他越这么说,我反而越手足无措,一时调整不好,身子晃了晃,重心不稳,险些跌下来,努力找好平衡时,八剌又甩下我很远了。

      追上他有些无望,却又不甘心,想用月赤察儿当初赛马得胜用的催马姿势,可自己根本无力施展,也不至于为这个比试冒险,遂有些自暴自弃了。

      身旁不时有王子、公主们骑马掠过,一眼看出我俩是在赛马,长长地吆喝了一声,我一听更着急了。

      见我没追上来,八剌反而把速度慢慢降下来,降到我足以追上他。我也不含糊,卯足一股劲要再次加力,忽觉身后一重,马儿翻腾了一下,同时腰间一紧,一双手竟从我身侧穿过,揽过了缰绳。

      旁边的黑马上空无一人,而八剌竟已坐在我身后。他调整了一下,就控住马,笑道:“我逗你玩的,没有成心和你比试。你看我的,这样骑马更轻松一些。”

      我松开了缰绳,任由他控马,他身材高大,只是微微向前倾身,就把我身体都包裹住了。我不像以前那样害怕,还有精神留心他的动作。他神色很轻松,缰绳却攥得牢靠,双眼平视着前方,低声说着骑马的技巧。

      他说的有些我原本就知道,有一些却是从未学过的方法。按照他的路子试了试,果得心应手,一时虽未完全掌握,但也慢慢上了道。

      抬头一望,不远处的九脚白毛大纛正迎风招展,大帐前面人员来来往往,诸王宴席也开始布置了。

      八剌将速度慢慢放下来,周围不时有人经过,我俩一一打着招呼。再近了些,却见三四骑并驾赶过来,见了我们,放慢速度。来人正是那木罕、忙哥剌,还有安童和月赤察儿。

      那木罕兄弟俩只是按住马头,立身坐好,没有下马,安童、月赤察儿却不得不翻身下马,恭敬地向八剌行礼:“见过八剌王子。”

      八剌只是挥了挥手,并未多看他们二人一眼,勒住缰绳,让马停了下来,笑道:“忙哥剌、那木罕,你们早早回来,可是打到了好东西?”

      那木罕无不得意地说:“麋鹿、黄羊都打了两只,三哥比我少了一只麋鹿。”夸自己还要拉别人做铺垫,老好人忙哥剌很憋屈,不满地白了那木罕一眼,那木罕却浑然无觉,又问:“八剌王子,你呢?”

      八剌被他一问,愣了片刻,旋即大笑起来,用手臂圈起我,用力一揽,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我猛地撞到他胸膛上,撞得我脑袋发晕,却只听他笑道:“我捉到的可是百年难遇的珍奇,比麋鹿、黄羊金贵多了!”说着,又用手托起我的脸颊,“你说她金贵不金贵?一万只麋鹿、黄羊也比不上!”

      他言行轻佻,我听了,脸色一沉,一把打开八剌的手臂,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跳下马,半是泄愤半是嘲讽,指着他冷声道:“究竟谁是猎物?到底是谁捉到了谁?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坐在谁的马上!?”

      那木罕一愣,而后恍悟,竟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察苏这么瘦弱,竟能把八剌王子掳了来!真是奇闻一件!”

      那木罕是无心之言,说出来,却让八剌脸色骤变,周围好事的诸王也都围了上来,好奇地看着热闹,催问道:“什么奇闻?说说看!”

      我冷眼看着八剌,又瞥了眼那木罕,无不快意地回道:“四哥你说的没错,这可不就是奇闻一件?”围上来的诸王越来越多,我也不顾八剌尴尬,谁让他刚才口无遮拦呢!

      八剌越发没意思,赶紧从马上跳下来,语气里却没了笑意:“说玩笑的,你们何必当真呢?”

      诸王却不依不饶,拽住他:“你说话躲躲藏藏,定然有鬼,老实交代吧!”见他不说,又转而问我是什么回事。

      我未及开口,却觉身后有人暗暗拉了一下我的衣襟,用余光一扫,却是安童,他正向我摇头示意。

      转过头来,见八剌脸色不豫,我想也不该再不依不饶了,遂敷衍道:“哪有什么奇闻,你们听错了,那木罕浑说的。”

      安童也上来解围,劝道:“诸位王子,大汗吩咐,大宴即将开始,请你们各自归位罢。”

      诸王顿感扫兴,一哄而散。八剌这才颜色稍缓,微笑点头向安童致谢。安童却也只是微微点头,而后就牵过马,默默退至一边,神情又恢复肃然,眼神空冷,说不出是漠然还是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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