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丁琳

24、二十四

　　绍熙从杭州回来了。为瞳生的父亲带了上好的龙井，为瞳生的母亲带了一块不错的翡翠。他们都相当满意。“瞳生，看看，喜欢吗？”他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递到瞳生的眼前。
　　“是什么？”瞳生犹豫着接过了盒子。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绍熙微笑着说。
　　瞳生看着他，突然感到一阵深切的悲哀，他不爱她，却每天为了博得她的欢心想尽办法，他不痛苦吗，为什么要这样。她打开盒子，是一条Swarovski的水晶手链，在客厅耀眼的阳光下闪出璀璨的光芒。“谢谢。”她轻声说，合上了盖子。
　　瞳生永远是这样，没有热情，没有温度，像一个——幽灵。绍熙很快调整了情绪，笑着说：“别的女孩子看到这样的礼物至少会说好几句‘好漂亮’之类的话，可是我的瞳生就是这样害羞呢，真可爱。”他俯下身，亲昵地在瞳生的脸上亲了一下。“帮你戴上好吗？”
　　我不是你的瞳生。我是他的。他一个人的。瞳生突然抗拒了起来，她甚至想用手抹过绍熙亲吻过的地方，终于硬生生忍住了。“不用戴，今天的衣服不配。”她从绍熙的手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绍熙把盒子放到茶几上，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瞳生，我喜欢你。”他突然说。
　　瞳生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我很期待和你结婚。”绍熙重又抓住了瞳生的手。他的表情很诚恳。
　　瞳生垂下了眼帘。他喜欢或者不喜欢，期待或者不期待，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父母，绍熙，他们轮流地摆布她，现在，她已经快要被移交给绍熙了。她是木偶，他们是牵线人。
　　“我们今天下午去登记好吗？今天是礼拜五，我简直等不及到礼拜一了。好吗，瞳生？”绍熙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
　　瞳生久久地不回答。
　　“你不愿意吗，瞳生？”绍熙攥得她疼了。
　　瞳生努力地想抽回手，“我疼……”绍熙松开了她，“好的，绍熙，就下午去吧。”

　　“瞳生。”绍熙温柔地叫她的名字。瞳生不由得退开一步。她抬起头看着绍熙。他笑着，那么满足。街道熙熙攘攘。服务大厅门口人们进进出出。她想起来，她结婚了。
　　“今晚去庆祝一下好吗？我在酒店的西餐厅订了位子。”绍熙抱着她，用嘴唇摩挲着她的耳垂。
　　人生像是在沙漠中行走。偶尔的快乐是绿洲，而大部分的人生都是在荒芜的沙漠中跋涉，寂寞，痛苦。瞳生任由他抱着，想起了看过的一本书上说的话。绿洲过去，沙漠中的旅途还是要继续，人生，还是要继续。直到终点。她的绿洲过去了。永不再回来。现在，只要努力按照爸妈的指引，在沙漠中一步一步走下去……
　　“瞳生？”
　　“好的，绍熙。听你的就好了。”
　　“那说定了。现在你去哪？到我那去，好吗？”绍熙的声音变得浓重，他的热气喷在瞳生的耳垂上，热，很热。
　　瞳生突然惊觉，“不，不。我下午要去医院，要，要去拿单位的体检报告。”她挣脱他的手，人已经退了两三步。
　　“瞳生！我不是逼你，对不起。可是，我们已经是夫妻，你不可能永远这样害羞，对不对？”他又抓住了她的手臂，语气缓慢，却透着从未有过的严厉。
　　瞳生瑟缩了一下。
　　“对不起，瞳生。是我的问题。那我陪你去医院吧。”绍熙轻叹了一声，在瞳生的唇上一吻，“我们有一辈子呢。”
　　一辈子？在沙漠中走啊走，一辈子。如果早晚要发生，那就来吧。“对不起，绍熙，我不是害羞。今天晚上吃完晚饭我去你那，好吗？”
　　绍熙惊喜地说不出话来。瞳生，好像还从没对他说过这么长的话，更不要说，是答应要和他肌肤相亲。他看着她，略略苍白的脸色，琥珀色的瞳仁，单薄的嘴唇——竟然有一种异常的美。如果晓芙是璀璨的坚硬的钻石，那瞳生就是一片烧制到透明的白瓷，脆弱得让人不忍触碰。
　　“还有，绍熙，下午我自己去医院吧。我想一个人走一走。”瞳生说完转身走了，绍熙都来不及拉住她。
　　奇怪的女孩。好像不属于这个星球。现在，是他程绍熙的妻子了。绍熙深吸了一口气。

　　风割在脸上生疼。好像要下雪了。
　　阮稚刚去看了晓棠，她还好，已经开始在影楼工作，只是楼英那还没有消息。不过她很有信心的样子，说在天宁寺许的愿一定会灵，楼英一定会回来。好希望晓棠幸福，得到真爱，就像她和司澈。司澈，阮稚心里一阵甜蜜。司澈已经向医院请好假，从10号开始休假，和她一起去越南旅行。真棒！晓棠工作的影楼隔壁就是一间旅行社，晓棠的老板帮她问好了，价格和服务都不错，阮稚付了订金。10号有一个团，还有三天，就可以和司澈一起去越南了。想到这里，阮稚连走路都蹦蹦跳跳了。
　　等一下。珠宝店。周大福。我的戒指。阮稚退回几步，走进了那家店。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遍了。其实是款普通的设计吧，狭长的铂金戒面上并排地镶了四粒碎钻，就是这样而已，为什么让阮稚一见倾心呢？说不清楚，就像爱情吧。爱就是爱了，哪里要理由。
　　“小姐，要不要拿出来看一下，可以试戴一下嘛。”营业员看阮稚是真的痴迷。
　　“不用了，谢谢！”阮稚跑出门，对着手掌哈了口气。不用，我相信，司澈会送给我的。在天宁寺许的那个愿，就像晓棠的一样，一定会灵的。

　　司澈快下班前接到了阮稚的电话，让他早点回家，说有惊喜给他。她能有什么惊喜，肯定是定好了去越南旅行的事。傻丫头。他会心一笑。不知道怎么被她吸引的。也许是因为她很漂亮，好像真人版的芭比，可她的可爱又不完全在此，她快乐而天真，跟她在一起总能忘记痛楚，只感受生活的美好。阮稚，她是他的麻醉剂，暂时地忘记过去，只是，暂时。
　　司澈边想边在走廊上走，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闯进他的眼帘——他突然想到，他之所以喜欢阮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从长相到性格都和他眼前这个女孩完全不同，可以让他逃避，不再想起。
　　可是，他逃避了九年的这个女孩，这一刻，又出现了。

　　司澈看见了瞳生，瞳生也看见了司澈。
　　一刻钟后他们俩在咖啡馆门前拥抱。下雪了。

　　绍熙坐在十五楼西餐厅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大雪渐渐覆盖了整个城市，轻轻地用手指敲击桌面。一下、两下。

　　阮稚已经准备好晚餐，今天特地做了松鼠桂鱼，司澈一定会喜欢吧。他就快回来了，就快了。

　　司澈和瞳生相拥着站在陌生宾馆的窗前。天已经黑了，雪，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