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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春江浸月寒烟峭,一叶孤舟,两杯浊酒,几处闲愁。
鹊哥儿心情好得很,水月柔情,不敌他浅笑盈盈。
“等过几日我带你来这儿钓鲈鱼!婆婆的鲈鱼汤,味道是一等一的!”他大口喝了碗酒,眯着眼似在细品记忆中的美味,也不管哑巴反应如何,便自顾自唱起来:
“鲈鱼正美愿归去,敢问苍天,家园何处?不过海角天涯暮。”
“让我猜猜,大老那老狐狸对比说了什么?有道是天涯沦落人,相亲一家人,呵……不过群鸟栖林,林尽鸟散。谁当你真心?谁笑你痴心?再亲不过檐下客,强龙敌不过地头蛇。”
“哑巴,你可别信他什么‘一家子’的鬼话,想我三岁被卖到他这儿学唱戏,这么十几年来压榨了多少血汗,这天底下有这么待家人的么?”
“哥哥我若不是心有鸿鹄志,才不受这等屈辱,想那‘奉旨填词柳三变’,御笔朱批,何等风光,我鹊哥儿虽不识几个字,写不得词,好歹有把好嗓子,也得个‘奉旨唱词’的名号,在这京城闯出点名声来,方不枉了这一世!”
他豪情满怀,眸中神彩黯淡了满天星辰,只是他不知,这会子醉酒的玩话,却被人牢牢记在了心里。
“论男儿壮怀须自吐,肯空向杞天呼?笑他每似堂间处燕,有谁曾屋上瞻乌!不提防柙虎樊熊,任纵横社鼠城狐。几回家听鸡鸣,起身独夜舞。想古来多少乘除,显得个勋名垂宇宙,不争便姓字老樵渔……”
他笑,他狂!此生不过戏中人,哭笑随戏文!
欢这金榜题名时,悲这生死离别日,凡情万种,只集于他一身,淋漓尽致,夺人心魄。
这是一出戏,戏里只有他,戏外只有他,幕景是这万家烛火,碧水青天!
“只合那蓝桥水断,袄庙延烧,空著我衣沿残泪鹃留怨,蓦地里增悲怆。
甚时见鸾骖碧汉,鹤反辽阳?”
唱到动情处,鹊哥儿一手夺过琴,横放腿上,琴声便若万马奔腾,杀伐之势,倾涌而出,穿云裂石,直指苍穹!
也只有这样的鹊哥儿,才能将那《天祭》舞到极致!
“望长风万里,对月当歌,角声疏狂。
想当年、金戈铁马,豪气满怀,血刃寒霜。
洒秬鬯、黄土白骨,家国不复。
踏江月,魂归故里,惆怅空留。
玉箸别离,谁怜无定河边骨。
盼天际归舟,无端欺人,过尽不是。
想当年旧盟,执子之手,一世共度。
唯禾黍凄凄,共断情肠……”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哑巴搬出了鹊哥儿的屋,住在死去的琴师那儿。戏班里有生意,他便一瘸一拐过去,平日里也不出门,时而抚琴,时而看书,时而想着他的鹊儿。
如果不是那个梅雨天,或许他们之间会一直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
今年的梅雨季来得早,一连下了几天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里又潮又闷,人处在哪里都难受,这老皇帝更不必说。
这不,几日闷在殿里,头痛之症愈重,龙颜不悦,几个尽职的大臣们可急坏了,私下里商量着叫戏班子来唱唱戏,给君王换个心情。
鹊哥儿自然是逃不掉的,虽然这种天气他是懒得唱的,而哑巴,自从伤了腿,每逢阴雨天,腿都痛得厉害,更别说坐那儿弹一下午的琴了。
怎奈君王之命,他们只有赴汤蹈火的份。
一天下来,鹊哥儿觉得他都要折寿好几年了,只想回去睡个好觉,可路上遇见了熟人,死拉硬拽把一行人拖去京中最大的青楼。
其他人都是挺高兴的,除却鹊哥儿和哑巴。
尽管鹊哥儿一直笑脸相迎,哑巴总觉得不对劲。平日看惯了他应酬,这次竟有些力不从心,难道是太累了的缘故?
鹊哥儿并不知道哑巴一直在看他,他现在很慌,非常慌,只想着早点溜走,可他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从见到这几个熟人开始,他就知道,那个人回来了!
鹊哥儿没等多久,鸳鸯戏水的屏风后走出一个器宇轩昂的贵公子——哦不,王爷。
“端王爷。”
满座的人在看到来人时,齐齐的收了轻浮之态,恭恭敬敬行礼。年轻的王爷爽朗一笑,竟很有些平易近人的味道。况且屋里的人都了解这位王爷的规矩,奉承了两句都识趣的退下了,唯有哑巴毫无动作,冷冷的盯着那个人缓缓走向他的鹊儿。
那个被刻意压制的想法此刻不断冲击他神经,端王不可一世的笑容似乎是对他的畏缩与逃避的嘲讽。
全身的血液在沸腾,杀伐的戾气在翻涌,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狮子,决绝的准备那最好后的一搏——
“阿九,带阿哥回去,他不认得路的。”
只是,他的鹊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夺走了他全部的力量。
只是,注视着端王的鹊哥儿,并未留意到他眼中的绝望。
“端王爷许久不见啊,可是又立下赫赫战功,胜利归来呐?”
他伸手环住他的肩膀,眉宇间掩不住的笑意,犹如小别后的情人,彼此眼中只有对方容颜,余者,再入不得他们的眼。
哑巴不知自己是怎么被阿九拽出青楼的,那潮湿的风无情的扑灭了他心中微弱的火苗,连一丝青烟也消散殆尽。
看哑巴这个样子,阿九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
那端王是谁?当今皇上的二儿子,御赐王爷,年少有为的将军!别看他只有二十四,已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战功无数,也是——大皇子最大的眼中钉!
这般有权有势之人,谁能争得过。鹊哥儿即便只是笼中鹊,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
只可惜这哑巴,注定是空等一场了……
雨,罹殇。
有如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他困在这网中,挣脱不得。溅起一脚潦水,摇曳半潭灯影。无星无月的雨夜,几盏破旧的灯笼,凄凄惨惨照着回去的路。
可笑,这路,何处才是尽头?
鹊哥儿踉跄的踽踽独行,半仰起头,任雨打在脸上,滑过脸颊,滑过情事后留下的痕。
他拒绝了留宿,拒绝护送,近乎自虐的走在这凄风苦雨中,像只打湿了羽翼的鹊儿,落魄而无所归。
敢问苍天,家园何处?何处?怕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真是累了啊,成天的装笑,逢迎。明明那么小心翼翼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苦等着他?为什么他在这笼中,怎么也逃不出去?为什么偌大的天下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鹊哥儿,鹊哥儿……呵!不过是只外表漂亮被人玩弄的贱鸟罢了,连人的尊严都没有。
他柔弱的翅膀护不了他在这黑暗中生存,一路摸爬滚打,受尽欺侮,再委屈也只有把泪往肚里吞。
可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人,他却只有苟延求存。
戏再悲,也有欢笑时。那他呢?他的人生里,为何连这仅剩的都被抹去,难道他的情,他的心,都似这冷风苦雨,是再无人要的吗?
瘦弱的身躯颤颤巍巍步入更深的黑暗,如墨的夜,将他一点点吞噬!
夜,永夜。
剑凝霜,漏更声渐。
琴怜有情人,琉璃灯下谁等?
指尖抚过琴面,指腹薄薄的茧摩挲着琴骨上雕刻的梅。而那笑靥,却血淋淋刻在他心上,一笔一划,都是痛。
世人皆言戏子无情,哪知千种万种柔情只系一人身,别人,再分不得半杯羹。
纵鱼肠绝影削铁如泥,伤不了人心;阳关广陵怆然绝响,冷不了人情。
怕只怕飞蛾扑火,落得个粉身碎骨,无人惜。
雨,缠绵。
及至归处,已然无所知觉,跌撞地开了柴门,却见得一星烛光影影绰绰在屋内摇曳。
谁点的烛?哑巴?莫非他来过?
鹊哥儿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又立刻被沉重的阴翳掩盖。若他还在屋里呢?这幅样子,会被耻笑了去吧!
头一次,鹊哥儿在自家门前徘徊不定,未待他决断,屋里人早就一把退开了门。
愁云笼罩的雨夜,那一曳烛光耀若朝阳。
他还没看清那人的脸,业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无关乎苦雨凄寒,无关乎风月情欢。
一个,只属于他的怀抱。
相守,他不奢求,但求片刻温存便足够。
心里掩藏的万般委屈,直待寻一人倾诉,然而千言万语涌到嘴边,他却只牵了牵嘴角,苦笑:
“傻子,到雨里来做什么,仔细又要腿疼。
我们,回屋里去吧。”
霎时天翻地转,他已被拦腰抱起,从后背传来的暖意,直延至四肢百骸。
鹊哥儿放松了身子,头轻靠在哑巴胸膛。
那有力的心跳,似是透过彼此接触的皮肤,将他的心脏同化成一体。
天地之间,唯君与吾尔。
夜,微凉。
水汽氤氲了视线,朦胧似幻。
温热的水浸润全身,如同回到最初的怀抱般温暖。
哑巴靠着一旁静静听着鹊哥儿的呓语,心中百味杂陈。
他不明白,那个心高气傲的鹊哥儿,为何露出这般悲凉脆弱的姿态,他不明白,那个柔情缱绻的笑靥,竟也是伪装。
他的鹊哥儿,到底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鹊哥儿。还是说,他此生,只活在戏中,笑与哭,皆是定数?
当真戏子无情,连带对自己,也如此残酷。
那么他呢?这些日子的照顾、关怀,也都是假的吗?
鹊儿,要怎样,才能接近你?接近最真实的你?
“你若想笑就笑吧,三哥说得没错,至少他不是被上的那个。
我一个戏子,其实也不该奢求什么,只是卖个身,求片刻安宁罢了!
你不知道,若不是那个人,我现在的日子,还要难过无数倍。
我呀,三岁被卖到这儿来,又做仆人又做工,打的骂的,哪个少过?现在有那人当靠山,他们都收敛了,顶多压榨点东西,也没胆子再对我怎样。
我是贱呐!可我又有什么办法?
一张漂亮的皮囊有什么用?等日后老了,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有时候,我也劝自己看开点,各得其所,两全其美。
哈!可我不喜欢呐!被当成玩物一样戏弄。他说喜欢我的声音,喜欢听我叫,我去他娘的滚啊!
哑巴,我多么羡慕你,不会说话,多好。”
鹊哥儿笑着,掩不住的凄凉,嗓子有些沙哑,全然不复白天那般动听。
然而他无法明白,哑巴心里的无助
当所爱之人哭泣时,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能说,那是何等的悲哀!
哑巴所能做的,只是紧紧抱着他的鹊儿。
久到,鹊哥儿以为那便是一生一世。
久到,肩头滚烫的泪水刻入骨髓。
若没有资格与你同欢笑,那只求你哭泣的时候,许我留在你身边,陪哭。
门外,雨依旧。
狭小的木板床上,两个人紧紧相拥。
孤剑与囚鸟,相守在这纷繁乱世,翎羽凄凉,为谁彷徨?
注:“论男儿壮怀须自吐……”、“空著我衣沿残泪鹃留怨……辽阳”:《长生殿》洪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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