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浮梦》陌上无湮

10、平王之孙齐侯之子

　　关于颜三小姐要去学堂念书的事最近在督军府传得沸沸扬扬。我常常觉得耳根子发烧，喜儿就会笑话我说那准是丫头婆子在背后嚼舌根呢。毕竟，督军府好久没有这么戏剧性的话题可以供丫头婆子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一些婆子那日没有在晚膳出现听到这消息先是一惊而后一乍仿似听了聊斋志异的神鬼传说一般。这一个传一个，渐渐的变了些味道，说是那颜三小姐一定是被狐仙附体。醒来后，不仅嘴巴利索了而且越发看起来像狐媚子。本就是无凭据的传说，捕风捉影，正因这样才有流言的可传播性。

　　传到了我耳朵里，我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较真。心里也甚是明白：所谓流言蜚语，算不得什么大的东西，倒是琐琐碎碎细细密密聚沙成塔，靠着空间和时间来滋生蔓延，最后渐渐变了形抽离了淬炼了，留得一些边角料繁衍出一番新的形状。一圈听回来以后就会看到离他们本来的面目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喜儿倒是有点不服气的样子，不过经过那天晚饭以后，她说，似乎也觉得我变化了许多一般，说哪里不一样吧，说不上，唯一不样的是，我的眼神，温和却坚定。

　　我正拿着一本章回小说认真的读起来，说起这书，还是有很多读不懂的地方。
　　毕竟各种通假字和半文半白的句子再加之我对这个时代所缺乏的了解，让我读起来其实也很吃力，想到我还是大学毕业，在此时读个学堂什么的完全不成问题。现在看来，觉那根本就是我充满盲目的自信，暗自庆幸投身到了督军府上，否则对于我这样一介弱质女流，不知道能干点啥。

　　看了会儿书，想起要去大夫人那儿讨账目和园子的开销费用。于是再加了一个袄袍套上一件斗篷唤上喜儿一道出了门。小走几步，才看见漫天雪花恣意纷飞，我便不禁停住脚步有些凝神。
　　喜儿以为我冷，便说倒回去给我拿铜炉放手袋里，免得冻坏。

　　望着这一院子的枯树，一副银装素裹，影影绰绰，竟无端的难过起来。这样充盈的美丽，我也只是有幸在南都见到过一回！
　　想到在那样的一个雪天，宋子衡一身黑色大衣两手放兜里，笑得那样灿烂，连着那天，那地也跟着恍惚起来。
　　当我回头看到出门时的脚印，我才明白，我走过的生命里，像柳絮一样的雪花，原来是启开我记忆的牵绊！

　　忽然感觉背后有人轻轻在撩我的辫子。回过头看去竟然是吕大表哥！
　　吕大表哥依然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好似不曾有忧心事。

　　他今天换了一身更为时髦的服饰，比起那日来，整个人风度翩翩的样子。黑色的呢子礼帽上已经落了一些雪，黑色呢子大衣里面套着缎面小西褂，下半身套深灰色西裤，穿一双油光可鉴的皮鞋，身后还有他在雪地上踩下的一深一浅的脚印。

　　我有些愣神的皱眉所思他为何前来。谁知，他便走到我面前，然后摘掉金丝边眼镜，逗我说，“怎么了，今日换个形象你就不认识了？”

　　“认识归认识可是你的眼睛不好吗？”我只觉得奇怪。他戴上眼镜不说好看只是凭添了几分书生气。

　　“哈哈哈，”他大笑起来，仿似在笑话我不懂风情一般。“难道你不知道这眼镜一般人是买不到的吗？这是我同学才从英国给我带回来的呢。你看看，这金边的纹路还有这细节多好看你看多特别！”他说着递给我瞅。

　　在吕大表哥的热情招呼下，我本是不太感兴趣但是又不好扫了他的兴致便也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
　　吕大表哥期待的目光下问我说，“看到特别的地方了吗？”，我依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好看的细节，于是只得摇摇头归还给吕大表哥。

　　吕大表哥接过眼镜颇为失望的样子，“那日听你饭桌上那番言谈，还想你定是个识货的时髦姑娘，看来也是不长心的，枉我这么冷的天跑过来找你。今天拿到了第一个想给你看看呢！”

　　听他这番话，我才多少明白过来，不禁心底觉得好笑。自是知道了吕大表哥的心思，我现在所处的年代这些舶来品是属于奢侈品。
　　因为稀少才会让人觉得视若珍宝。而有这些珍宝的人他不便自夸，只待是借了别人的嘴让别人夸，他心里落得高兴舒坦。却又可以谦虚几句，哪里哪里------，而这些道理，不是经商多年的父亲早就告诉过我吗！
　　吕大表哥又想我懂英文单词误以为是识货之人，于是高高兴兴的想找我来分享顺便听我赞美几句。哪知道被我觉得太过平凡的眼神而深深伤害。

　　自知要安慰他便只有伏低姿态。于是我又向前靠了一步，笑嘻嘻的说道，“我摇头不是觉得它不好，也不是觉得它不够特别。”

　　“那你的意思是？”吕大表哥又高兴了起来，把擦镜片的绒布从衣袋里掏了出来准备给眼镜擦拭一下。见我这么说，仿似又来了兴趣。

　　我深谙此时若不给大表哥找个台阶下，这是驳了他颜面他应该是要不开心。于是我便拿起眼镜又透了透光，“我刚才不是问你问题了，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什么问题？！”
　　“我问你，你眼睛是坏的吗？能够看见远处吗？”

　　“我眼睛是好得很的，别说就咱院子了，更远都能看见。”他满是自信却不明白我是想问出个什么名堂来。
　　“诺，那远处可都看得清楚？！”我向他指过去。
　　“看得清楚，可清晰了！”
　　“那就是了！”我把玩着眼镜还到他手里说，“你眼睛没有坏的，而这副眼镜是有度数的，你瞧我们正常人戴上去就会觉得胀眼睛呢。我摇头没有说不好看，而是这眼镜本身你不能戴。”
　　“什么是度数呢，我同学怎么没有告诉我，只道是直接托人拿了给我，我就满心欢喜的给戴上了。”他又试了一试，我看他极为认真的表情像个小学生似得，又想应付他方才的问题便笑了出来转移了他的注意。

　　“笑什么呢？”他戴着眼镜，我告诉他以后，在心里作用的暗示下他仿似有些机械，就像走钢丝的人似的，头上顶了东西一般极为小心翼翼。而那东西就是他戴的眼镜，他僵了脖子转过身问我到。

　　“我在笑你可爱啊。”本就是笑了他，再看他这副僵硬的样子更觉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