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睹物思人忆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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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但灵毓万万没想到，两年之内，佟佳氏身体状况急剧恶化。两年前，佟佳氏虽已身有沉疴，却因为有上好的药材吊着，倒也面色红润；可是两年之后的如今，佟佳氏身子已是大不如前，触手之处只是清癯瘦弱，面色也是苍白如纸，黯淡无光，不用太医说，灵毓也知道，这便是油尽灯枯，只看能撑多久便是多久了——说白了，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这事，只怕贵主子心里也是明镜一般。于是，整个承乾宫的人都知道，贵主子怕是要不行了。
这样的消息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传到康熙耳朵里。灵毓听说康熙在乾清宫听说此事之后大发雷霆，罚了太医院众人一个季度的俸禄。这事又辗转传到佟佳氏耳朵里，佟佳氏只是笑笑，说“可怜了这些太医，这本不是他们的过错的。”话中的无奈与凄凉，任谁都听得出来。
数日之后，梁九功亲自来传旨，封皇贵妃佟佳氏为皇后。佟佳氏勉强撑着听完了长长的册文，接旨的时候，许是跪得有些久，再加上身子本就不好，险些跪伏在地上没能起来，还是岚素扶了佟佳氏一把，她才没倒下去。而原本康熙有口谕，准了她不必跪着接旨，却被佟佳氏一句“礼不可废”给顶了回来。这一来一回，梁九功看在眼里，也免不得无奈，默默叹了口气，抹抹眼角。接旨的时候，灵毓和月儿也在佟佳氏身后。灵毓听见了，一句“臣妾领旨，谢皇上隆恩”本是稀疏平常的客套话，却被佟佳氏讲的那样真情切切。那一瞬间，灵毓忽然想知道，这对帝后之间，到底有什么鲜为人知的故事。
然而，这一切，没等灵毓问出口，就再也没法知晓了——次日，皇后佟佳氏在梦中溘然长逝。承乾宫阖宫众人，上至岚歆岚素两位姑姑，下至洒扫宫女太监，皆衣缟素，正殿悬白纱，设灵位。棺椁也暂时停放在正殿，丧仪之后移往梓宫。
三日后，紫禁城中众人都在哀泣，为死去的大清朝的皇后哭泣。而此刻，灵毓并没有在哭，而是独自一个人窝在屋中。大家都哭，又有多少人是真心的呢？前一日在宫里走动时，还听见几个宫女在说，哭不出来就在姜黄色手帕上蘸上姜汁。恐怕这个紫禁城里，真心为皇后哭泣的就只有康熙、四阿哥和承乾宫中人了吧。
灵毓坐在桌前翻着一摞宣纸。灵毓想起两年前，佟佳氏习字的时候看见灵毓瞧得入神，于是佟佳氏问她：“丫头，你可是也想学学？”于是便写了一篇字帖赏给灵毓。灵毓抽出最后一页，佟佳氏的颜体与康熙的有几分相似，却多了属于女子的柔美，温柔而大方，正如她的人一样。人人都知道灵毓得了佟佳氏一篇字，却没有人知道灵毓学佟佳氏的字，已有89成相似。
便是最后一张，纸角处已有些卷曲。这一张上面的都是与颜体风格迥异的柳体。灵毓幼时随师傅学的是柳体，因童子功，自然很是出彩；而佟佳氏教的颜体字灵毓虽也是每日都写，却写完就烧掉，无外乎不想受人话柄罢了，因而，柳体字足有一摞，而颜体字只有一张。
今日，便再临一次吧。
于是铺好宣纸，用镇纸镇好，把墨研浓，提笔就要写。可是，只听见“当啷”一声，灵毓并没下笔——这是右手腕上的镯子磕在桌上的声音。
灵毓叹了一口气，搁下笔，摸摸镯子，冰冰凉凉的，如冰，却比冰坚，如玉，更比玉亮。
这是太皇太后临终前送给她的镯子，同时赏给她的，还有一大箱子东西，现在在宫外将军府她的闺房里。
对于太皇太后，灵毓有着别样的情感，不只是因为她曾为太皇太后侍疾。最开始，灵毓并不认识太皇太后，但却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就像自己的曾祖母。
灵毓来侍疾的时候，太皇太后曾问过灵毓：“你认识我么？”
灵毓摇摇头说：“不认识，但却又好像认识。”
太皇太后拊掌而笑：“可我认识你啊。以后，你就同胤禛一样，叫我‘老祖宗’吧。”不过只怕，你也叫不了我多久了，这句话，太皇太后没说，心里却是明镜一般。
说完这话，灵毓险些哭出来，好忍歹忍算是忍住了。
后来，临终时，太皇太后把灵毓叫到床边，让灵毓再叫一遍“老祖宗”，灵毓忍着泪意叫了一句“老祖宗”便别过头去。太皇太后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拉住灵毓的小手，后从枕下拿出一个镯子给灵毓套在左手手腕上，抬起灵毓的手看看，说道：“好孩子，果然合适。这鎏金龙凤翡翠镯本是一对的，如今只有这一只凤纹镯给你。记住，若是你见到了另一只，那便是老天赐予你的姻缘。”
灵毓抚着凤纹镯，回忆着那时的光景，又看看桌子上的一摞宣纸。不知怎么，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那不是——
四阿哥！
灵毓赶紧甩甩头，自己怎么敢肖想这么多？虽然从前和现在都常常见面，自己与他身边的苏培盛也很是相熟，时常能知道他的一些动向。可是一个天潢贵胄，一个为人奴婢，天壤之别，如何会是姻缘。
杂七杂八地又想了一会，灵毓才晃过神来，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打开门，吹吹冷风冷静一下头脑，却听见外面并没有了哀乐的声音。一切平静，便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已经结束了么？已经被人遗忘了么？
是啊，丧仪总会结束，而后，多数人就会忘记紫禁城中曾有这样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子，继续着如以往一般无二的生活，而记得的人，却并不会因为时间流逝就忘记这样一个人。灵毓忽然就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可笑，但随即，他便又收起了笑脸，心中渐渐升起悲哀。
是啊，今日她死之后，有我们记得她；不知何日，我死的时候，又会有谁记得我呢？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睹物思人忆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