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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七.真相,是尖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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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晴要带硕硕打疫苗,拉着白桦一起,顺便让她出来透透气。
小孩子长得真是快啊,才两个月不到,硕硕的头发浓密许多,牙齿也快出齐了,见了白桦也知道是亲近的人,朝白桦张着小手,咯咯笑不停。生命是种神奇的力量,在你不曾察觉的分分秒秒里慢慢滋长,壮大,在你脆弱不堪即将倒下的刹那给予支撑,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奥妙不可言明。
白桦逗着硕硕,小晴问她,“什么时候让凌大帅哥做我们硕硕的干爹啊!”
“怎么,有干妈还不够吗?”
“那怎么能一样!初阳可是跨国公司的财阀二世,有这样一个干爹,硕硕这辈子都不愁了!”
白桦不理她,握着硕硕的手,说,“硕硕,你说你妈妈是不是钻钱眼里了?”
小晴点着白桦的脑袋,说,“挑拨我们母子关系是不是,我还真就要做个见钱眼开的小市民,为了我们硕硕啊,都值了!”
“于世硕!”医生将头探出门外喊着。
“来了!”她抱起硕硕,对白桦说,“等我啊!
白桦百无聊赖,从杂志架里抽出一本育儿指南翻看,凌初阳发来信息,“下午,两点,平大体育场见!穿漂亮点!”
白桦疑惑,不知他又搞什么花样,想打过去问问,但他已经关机,应该是在开会。
跟小晴分开后,白桦一个人回到家,在沙发上呆坐,眼睛虽盯着电视,可脑子空空荡荡。凌初阳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总是这样不知道该干点什么,过了许久才想起他的短信,拉开衣橱,选了几套衣服试了试,最后决定穿条最简单的白布裙子。
体育场是两人上学时经常去的地方,在那里他们吵过,也好过,说过许多话儿,留下许多记忆,那里有着两人割舍不下的情结,凌初阳决定重回母校,自己也要配合一下,他说过她穿白布裙子最好看,像一簇白菊立于纷扰之中却独自安静,吸风饮露,不沾污浊,即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能让人收不回目光,管不住心神。
门铃响起,将她从缥缈中拉回。
“白小姐,您的快递,请签收!”快递小哥麻利地扯掉单据,说再见。
寄件栏上是空的,白桦以为又是凌初阳寄的小玩意儿逗她开心,但打开来却是一本旧旧的棕色日记,锁头已经破损。
她好奇又不安地翻开来,熟悉的字迹撞击着她记忆的大门,接下来的字字句句更是将她刚刚站稳的地面震裂塌陷。
“2005年9月9日晴好
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无法移开目光,人如其名,她真的就像白桦一样,亭亭玉立,温婉安静,却又透着股清冷……”
“2005年9月25日小雨
今天的心情就像天气,阴郁潮湿,她来看我的演奏,却那么心不在焉,我懦弱的像个暗恋他人的少女,偷看她表情的变化,笨拙的不会说话,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2005年 10月7日晴
阳光很好,心情很差,我看到他的目光穿越人群落在白桦身上,我是不是也该勇敢一点呢……”
“2006年 1月5日东风
一个女孩子为我受伤了,她的付出和爱让我无路可退,因为感激和不忍去接受一个女孩的感情是可耻的,是不公平的,但我就是没有勇气拒绝…..”
白桦扶着桌角,努力支撑发抖的身体,却控制不住昏沉的大脑,所有记忆的画面在交接,在重合,事情的断点在结合,在串联。
手机消息提醒响起,白桦用力闭了闭眼,才能勉强看清上面的字 ,“想知道更多,来北湖公园,两点不出现,你将永远失去知道秘密的机会。”
白桦已经失去思考判断能力,她所有残留的意识都集中在一件事上,“我不能倒下!”
她艰难地够到果盘里的水果刀,用力在自己掌心划下,鲜红的血顺着掌纹流出。
她不能服用安定剂,因为她不能睡去,所以只有这种切肤之痛才能将她从濒死感中脱离。她踉跄着走到卫生间,往脸上撩着冷水,她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清醒。
出租车司机打量着她,问“最近的医院?”
“北湖公园。”
司机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她两眼,发动车子。
白桦扶着石路边上的树,几步一歇地来到约定地点。
徐海慧摘掉墨镜,看了看表,阴冷地说道,“你晚了五分钟。”
白桦调整了一下呼吸,说,“我时间有限,有话直说。”
“你还是愿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骂我的话,你有的是时间说,日记.......你哪里来的?”白桦虚弱地问。
“这不重要吧,我要跟你说的话比这重要百倍!”
“说。”
“你这么冰雪聪明的人,我想也能猜到几分,不过没关系,我愿意送你个人情,就讲给你听听!你的好姐妹的男友一直爱的人是你,所以你的好姐妹在得知真相后,受不了刺激,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故事,这情节,可以写成小说了吧!”
徐海慧在说出如此残忍的话的时候,眼里竟没有一丝怜悯。
最后的对于真相的执念让白桦没有立即倒下去,她死死抓着湖边的柳枝,从颤抖的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是!”
“这是你和韩云开离开的......真正原因?”
“对,我根本没有去上海读研,我一开始就追随云开去了英国,三年来是我一直在照顾他,帮助他从噩梦中走出来,可即使是这样,我在他心里仍不及你的千分之一,韩云开他欠我的,你也欠我的,我要的我得不到,我也让他要的得不到!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得知这些的时候是怎样的感受?没脸活着吧,哦,不对,你死了也没脸见楚湘瑶啊!还真是难办!”
徐海慧想着法的把话说狠,看到白桦脸色灰白浑身战栗,就像战胜了敌人的千军万马般痛快,她得意地带上墨镜,头也不回地离开。
白桦放弃最后一丝对于死亡感的抗拒,松开了手,摇摇晃晃几步一头栽进湖里。
凌初阳在体育场满满的鲜花蜡烛中,等了半个小时,最后等来的却是医院的电话。
他这些天来的不好的预感还是变成了现实,在抢救室外,他两手握得发青,心脏跳动的频率在不断加快,像是要撞破胸膛。
韩云开,涂雅,小晴以及方叮咛都到了,只有白杨迟迟没有消息。
分分秒秒熬到白桦推出抢救室的时候,白杨一身是血地被推进来,凌初阳只觉头脑嗡鸣,一阵眩晕,差点倒下去。
这种祸不单行原来不是小说作者杜撰出来的,现实要残忍残酷得多得多,他不敢相信,甚至去猜疑是否有人施了巫蛊,让这对多舛的兄妹再次承受命运无情的捉弄,而旁观者永远是旁观者,代替不了,分担不了,凌初阳感到极端的无助和怒愤。
白杨在救灾现场被烧断的梁木砸中,左腿断裂性骨折,左肾脏破裂。
大家商量过后,决定通知白桦父母。
四个小时后白桦醒来,白杨还没有过危险期。
幸得湖边散步的小情侣及时发现了白桦,没呛几口水便获救了,小情侣说白桦被救上来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握着手机,他们拨通了当时屛上显示的号码,才联系上凌初阳。
白桦睁开眼睛,却像还未醒来,从她的眼神里,看不出难过和悲伤,或者说,她根本没有眼神,只是盯着天花板,没说一句话。
凌初阳久久握着她割伤的手,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说。
柳伶珏来看白桦,面容憔悴,眼睛红肿,白桦才稍稍有些反应,察觉出不对,柳伶珏对自己的感情绝对没有深到这种程度,重要的事,白杨居然没有出现。
她抓着柳伶珏的衣角,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我哥呢?”
柳伶珏还未开口,凌初阳就说,“他被调去御城了,暂时走不开,我见你无大碍,就没让他回来。”
白桦不理他,直直盯着柳伶珏,又问,“我哥呢?”
柳伶珏吞吞吐吐地说,“是......他说的没错,你哥被借调走了,所以托我来看你。”
白桦眼里泛着血丝,不眨眼地看她,死死拽着衣角不松手。
凌初阳过来扒开她的手,挡在她和柳伶珏中间,说,“安心养病,不要多想,你要是想白杨,我明天就让他回来看你!”
白桦将信将疑,半晌,说,“我想自己静一静”
凌初阳犹豫片刻,说,“好,那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
当晚的后半夜,白杨脱离危险,但没人敢告诉他白桦的事,兄妹两人住在同层病房,却互不知晓。
这令凌初阳为难不已,白杨虽然脱离危险,但左肾脏摘除,右肾脏有坏死的迹象,白桦旧疾复发,不堪刺激。这样的僵局,凌初阳不如何破解。
第二天一早,白桦父母到了,他们先去看的白杨,两人没有主张,哭作一团,到了中午白建文才来到白桦的病房,凌初阳还没来得及交代,他已经伏在床边泣不成声,“我这苦命的两个孩子啊!”
白桦心一凉,确定白杨出事了,其实她看到父亲的一刻就觉出不寻常,因为不到迫不得已,凌初阳是不会把她父亲搬出来的,她瞪着眼看向凌初阳。
凌初阳说不出口,也不知道告诉她这个消息之后会出现怎样的情况,无奈之下,他上前想抱住她,她推开他,声音颤抖着说,“我早晚会知道,但你不说我会恨你!”
他抓着她的肩,缓缓地说道,“你放心,他没大事,我们怕你多想,才没有告诉你,白杨出了小事故,现在已经没事,只是不方便来看你,我会处理好,你好好休息,等你出院的时候,白杨一定能来接你,相信我!”
白桦太了解凌初阳了,他不会撒谎,也从不撒谎,对于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他只会沉默不语,绝口不提,而现在,他说的那么委婉,那么小心翼翼,白桦已经可以肯定,事情很严重,严重到连他都没底了!
听了凌初阳的解释,白父才意识到照顾白桦的情绪,也劝道,“对,他说的对,你哥他受了点小伤,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等他但凡好一点,我就让他来看你!”
白桦握了握父亲的手,说,“爸,我想跟初阳单独说几句话。”
白父答应着,边擦着老泪边走出病房,老态的背影和一头干枯的白发,让人看了好不心酸!
白桦坐起身,凌初阳忙过来扶她。
白桦握住他的手,眼里缓缓流出泪来,她说,“你总是让我相信你,我愿意相信你,也在努力相信你,所以请你不要再瞒我任何事,如果事情真的严重到你们都不敢说,那早晚是瞒不住的,就像......就像湘瑶的事,所以告诉我吧,我哥他到底怎么了?”
凌初阳擦掉她腮边的泪,皱着眉心,咬咬嘴唇,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他.......伤的确实很重,但已经脱离危险,只是接下来的状况比较棘手,他左肾破裂,已经摘除,但......但右肾出现坏死现象,需要肾脏移植,不过肾源已经在联系,手术费用也不是问题,所以你——”
没等凌初阳说出安抚的话,白桦脸色已经铁青,她张着嘴,努力地大口吸气,却是徒劳,强烈的窒息感让她死命地抓住凌初阳的手,似乎想从他那里吸取力量,扛过这一轮死亡感的袭击。
凌初阳立即按响呼叫器,然后上前解开白桦的衣领,捋着她的背,说道,“没事,没事,用力呼吸!白桦,你可以的!不要闭上眼,看着我!你会没事的!你会挺过去的!”
护士赶来,给白桦打了镇定剂,算是暂时挨过这个坎。
她又一次疲惫地从昏睡中醒来,麻木的大脑花了好久才重新开始工作。
她让凌初阳带他去见白杨,他无从拒绝,与其一番争执耗费她的精力之后再带她去,不如干脆地答应。
白桦站在重症监护室外,抓得玻璃刺耳的响。
白杨身边围绕着各种机器,身上插满管子,呼吸孱弱得犹如一只奄奄一息的猫,他一米八的高大身躯静静地躺在那里,在熬时日,在拼运气,在等待命运的裁决。
梁文姝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仿佛没了魂魄,腰背佝偻,发丝垂乱,一脸的茫然无措。
白桦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她竟没有像以前碰了什么要命的脏东西一样甩开,而是呆呆地看她,白桦知道,这个不算善良却很悲情的女人已经被一次次不幸打击得没了恨的力气。
白桦弱弱地说,“我会救他的,你要坚强。”
凌初阳看到梁文姝,便觉她面相不善,不自觉地会想象她对白桦做的一切,如果她不是以一个深陷绝望的母亲的角色出现,凌初阳绝不会施舍半点怜悯。
他用力搂了一下白桦的肩,对梁文姝说,“白杨是我哥,我不会让他出事。”然后带着白桦回病房。
医生建议白桦到精神科住院治疗,凌初阳不同意,他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将白桦判定为异常人,他不是固执,不是迂腐,他只是在信守他的承诺,他要以自己的方式拯救白桦。
韩云开在白桦醒来之前便离开了医院,再未出现,他第一次主动约徐海慧见面。
徐海慧讽刺地问他对现在的状况是否满意,韩云开平静地看着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徐海慧被他的平静渐渐激怒,她说,“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觉得我卑鄙,我残忍,你大可以骂我!只是,你不要这样看我,像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样看我!”
韩云开收回目光,搅着面前的咖啡,说道,“你现在真的觉得很开心吗?”
徐海慧松掉手里的咖啡匙,向前伸头,扭曲着笑道,“开心?不,我很痛苦,之前痛苦,现在更痛苦,这痛苦是你们带给我的,所以要你们和我一样痛苦!”
“如果你一定要摧毁一个人才能寻求心理平衡,那个人应该是我,不是白桦”
“够了!韩云开,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的多情,你的隐藏,才把我们推向今天的局面!让谁都没有退路!我大学四年像个丑小鸭般做着你们的配角,那么不起眼,那么不重要,在你爱着白桦楚湘瑶爱着你的光彩琉璃的故事里,我的爱就像颗丑陋的石头,放在哪里都是多余,我努力学习,认真做人,可终究是黯淡无光,换不得你一个正眼,终于,上天愿意眷顾我了,楚湘瑶不在了,痛苦里挣扎的你需要我,我从来不知道被爱的人需要是这么的幸福,好像我的生命就是因你的需要而存在,我以为我们终于逃离平行线的魔咒,从此相交永不分离,可又是白桦,偏偏是白桦,她就像棋局外的无心停留的路人,无意的一眼,我便输了全局。你觉得我能甘心吗?我死都不甘心!韩云开,我恨你,永生永世恨你!”
徐海慧说着狠绝的话,却流下软弱的泪。
韩云开将纸巾推到她面前,道,“海慧,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和付出,今生没有机会报答,希望来生也没有,因为我不想你再遇见我,你该遇见更好的人与你长久相伴,我不配,别再恨我,恨只会让你更痛苦,忘了我,就像从未出现过。”
韩云开说完起身走出咖啡馆,徐海慧透过玻璃墙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泪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