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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临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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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岩庆是个出色地狗腿,刑部尚书刚抖着补服下朝便被拉到僻静处,环大人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白纸黑墨的纸,笑得眉眼堆成一块,满满都是如蚁爬般细细密密的字,颜谦不禁看得头疼,拉拉袖子道,“这是什么?”
“京师各个妓馆和招牌。”环岩庆眨眨眼。
颜谦也眨眨眼,不禁好笑,指着一个用墨圈起的名儿道,“这用圈圈起的又是什么?”
“这个嘛……”环岩庆摸摸胡须,笑的猥琐,“当今民风开放,有窑姐儿,自也有小倌儿,这怀月少爷可是京中一大红人,非正三品以上不见,传说连皇上也……。”
“咳咳,不可口无遮拦。”颜谦出声提醒,手又指向一旁独独列出的三个字,“那两个圈的临仙阁又是何处?”
“那地方……。”环大人收了口若悬河,有些支支吾吾,“说是个唱戏的地方,却又有些不同。”
“寻常地方又有何意趣,那便去临仙阁。”刑部尚书拍拍尚书左丞的肩,挂着笑往宫门走去,走着走着却又禁不住叹气,叹完气却又禁不住犯困,荣沛的马车早在宫门外候着,回了白衣巷,又应付了些门客,倒头便睡到未时。
忙洗漱穿戴一新,上了早侯在府前的马车,往临仙阁而去。
朱雀大门杳杳绵延百里,前达朱雀门,尾临皇城根,绵绵白沙铺地,远远望去素素一片,更像是虚张声势的掩饰着奢靡腐败。
灞河自城中穿过,银波粼粼,被朱雀大道从中斩断,这断的也忒巧,一侧成了升官加爵的白衣巷,大大小小几十座官员府邸,太师府,侍郎府堆在一起,林林总总,黑白相间;另一侧却不知怎地成了秦楼楚馆,赌坊菜馆的聚集地,白衣巷和花街都临着灞河,一素雅一花哨,一静谧一热闹。
对此,在风月场摸爬滚打多年的环大人给出的解释有理似无理,无理又像有理,官也是人,吃喝嫖赌乃人生之大享受,这不正好行了个方便?再说,花街连皇上都爱微服出巡,没什么太大影响,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快活去。
颜谦踏着步子走在脂粉味儿里,楼上时不时飞下一朵花或是香帕,抬头望其,各个花容月貌,能让你淹死在一个媚眼里。
走了一炷香,那临仙阁才现了真身,白墙黑瓦一栋四层楼,六檐六灯笼,还画蛇添足挂上了铃铛,看似不伦不类,推门进去方知其中奥妙。
这地方虽是台上依依呀呀唱着一出戏,博个戏院的名头,下面的达官显贵却是抱着花街的各色美人,耳朵里只有那情话软语,台上唱的什么,怕是没人知道。
颜谦刚捡了个干净地儿坐下,便有一身粉纱的女子贴了过来,想他在钱塘也是风流倜傥,何曾拒绝过此等美人,但对上身边环岩庆亮晶晶善良的眼神,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轻咳两声,话锋一转,“环大人可知这戏唱的是什么?”
“戏统共就那几出,不是四郎探母就是隋炀帝,看久了便也觉得没了什么趣。”环岩庆被他一问,急急收了眼神,却仍旧盯着粉衫姑娘水蛇般的腰身,色相毕现。
“哦~。”颜谦拖长了语调,转着茶杯,“那为何这么多人至此?”
“您难道不知道,这临仙阁的红人儿?”环岩庆眼睛瞪得葡萄大,声音都变得有丝太监味儿,“前两日刚从奉天来的那个琴娘慕云,貌若天人啊。”
颜谦挑眉,手中茶碗轻轻一搁,顺手揽过身边一个肤白貌美,唇弱点漆的姑娘,“与她如何?”
那环岩庆瘪了嘴,摆摆手,“此等俗物,俗物。”
那姑娘柳眉倒竖,倒也没发作,“哼”了一声挣脱颜谦,跑得没影儿,颜谦拍拍扇子,笑得和善,“那,比起温大人如何?”
环岩庆一愣,口中半杯茶差点没喷出来,抚头想了半晌,哭丧着一张脸道,“这……无从比起,温大人虽是当朝第一美男子,这暮云姑娘乃是女子……气质倒是很相像。”
“木头一般的气质么?”颜谦“哗——”地一声开了扇子,脸上笑意更深,“今天,怕是能让你好好比一比这两人谁更胜一筹。”
朱栏画栋,美人白裙坠地,似是白莲盛于池中,门前一尊兽形香炉,薄烟袅袅而起,慕云抚琴,的确恍若画中仙子,着实不俗,不俗。
“非也,温大人可不是木头,朝中办事一直都是干脆利落。”环岩庆眯着眼,落了话,正打算细细看这如玉般雕琢的美人,却琢磨起刚刚颜大人好像说过什么,于是乎探出头四下张望了一番,却忽得两股战战,差点没屁滚尿流。
二楼之上,紫衫男子举杯端坐,与那慕云姑娘遥遥相对,却又和谐无比,当真是凤配凰,与这二人一比,花街上叫价最高的花娘小倌都成了□□乌龟。
环岩庆扯扯颜谦漏到椅下的长袖,颜大人哼着小曲儿,丝毫不在意,环岩庆只好拉起衣领,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又悄悄地去瞥二楼端坐的那位祖宗,这回却是真的吓得膝盖一软,就差滑到椅子下去。
“环大人这是内急憋不住了?”颜谦“哗哗——”抖着折扇扭头坏笑道,环岩庆两眼一翻,干脆倒地装死。
颜谦唇角一勾,仰头向上看去,那人却不见了踪影,那杯茶仍飘着雾气,招手喊来了环岩庆的跟班,看他被架了出去。
长舒一气,“啪”的一声合了扇子,一个人出了这临仙阁,找路边老鸨买了一壶酒,沿着花街石路,踏着脂粉迷离,耳畔笙歌靡靡,他踱着步,边走边喝,进了白衣巷,却并未转身去尚书府,而是绕过国师府,在太傅府门前将那半葫芦烈酒全数灌下,盘腿坐在地上,叩响了那乌漆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