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ricjin）》茗楚

3、第二回

　　天宝十五年
　　晸赫十三岁，淳津八岁。
　　天宝的习俗，男子十三行冠礼，意为可婚娶，比起邻国，足足早了三年。
　　晸赫的生日，在正月，那年的春天来得晚，河面上结的冰，足有一尺来厚。
　　淳津一蹦三跳地从自家大门跑出，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文府，直向晸赫房间方向跑去。
　　“晸赫哥哥——”他探出个小脑袋，却没见着想找的人，觉得奇怪，又向书房跑去，路上碰到晸赫的书童，却见得书童红着整张脸，淳津问他晸赫在哪里，只支支吾吾说在前厅。
　　天气很冷，淳津穿着件湖绿色的小袄，领口一圈雪白的狐毛，这件衣服，还是晸赫怕他冷，特地将京城的外祖父送来的原属于自己的衣服，改小后给了他。
　　待跑到前厅时，小小的脸蛋上，透着红润，煞是可爱。文氏远远地便见到是他，招呼着到跟前来，掏出锦帕，细细地给他擦去汗，“津儿呀，天冷，出了汗会得风寒的，这么急着跑来，有事么？”
　　“姨——”淳津实是跑累了，身子一歪，便伏在文氏膝上，文氏一见，更是喜爱，这孩子，打小她就宠得不得了，再加上晸赫又素来与淳津交好，便当是自个亲生的孩子一般。双臂一使力，便将淳津抱在了膝上坐着，吩咐丫头泡杯热茶来。
　　淳津环视大厅一周，却是没见到晸赫，不禁有些不高兴起来，“姨，晸赫哥哥呢？”
　　“今儿来了亲戚，晸赫带他珉宇表弟出去逛逛，一会儿便回。”
　　“津儿也要去！”淳津仰起头，透亮的眸子，灿如星辰，文氏看了，心中暗自一惊，淳津长得本就和他娘有八分相似，虽才八岁，却已可看出长大后必是让姑娘们心动的美男子。这会儿因为仰着头看她的缘故，眼中因渴望外出而透着些水气，竟是比起女子还要媚上三分。
　　“津儿呀，你陪姨聊聊天，我们一起等晸赫回来好不好？”
　　“哦。”淳津失望地低下头，把玩着手指，撅着嘴。

　　那日，淳津没有等到晸赫回来，却是和文氏下了一个时辰的棋。
　　一连数日，他来文府找晸赫都扑了空，这日又是扑空，小孩子脾性就上来了，坐在晸赫的房里，将晸赫放在桌上写好的诗词全撕了，犹不解气，跳到晸赫的床上，将被子当作晸赫，使命地跳了踩，一使劲，自己倒累了，呼呼地躺下，不一会儿就嫌冷，抓过被子盖到身上，暖和了，睡意就涌了上来。
　　李珉宇今年年方十二，还差几个月才能行冠礼，却早早地把头发束了起来，让人误以为已是成年。京城比起青州这种江南小城，自是热闹几分，但江南出美女，青州的烟花之地，举国闻名。
　　这些天，借口与晸赫逛大街，实则是将青州的青楼逛了个遍。晸赫几日没有习文练舞，早已被文老爷责骂，便收了心，去了书房。
　　等到习完字，回到房间，一看屋内凌乱不堪，以为闹贼，刚要叫人来打理，看到床上突起一块，心下骇然，走上前一掀被子，淳津正蜷睡其中，极为酣甜，脸给闷得红红的。
　　这小东西莫不是想闷死自己？
　　晸赫将被子复又盖上淳津的身子，看着房内一团乱，也没了学习的心思，看淳津睡得香，也脱了外衣，钻进被子里，果是温暖得令人想睡。
　　这一睡，便是睡到了午时，丫环来叫吃饭，晸赫方才醒转，一边拍醒淳津，一边给自己还有淳津穿上披风，窗外素白，想是刚才又是一场雪。淳津仍未睡醒，也就任着晸赫给自己穿衣。等到走出房门，一阵凉意，立刻醒了，直往晸赫怀里钻。晸赫一看，收回了步子，让丫环将午膳端到房里吃。
　　刚吃了一半，珉宇便跑了过来，叫囔着说要去喝花酒，看到淳津，眼睛都直了，上下其手，淳津以为又是要出去玩，一边问什么是花酒，一边躲闪着珉宇的狼爪，这一扑，就扑到了和珉宇一起进来的晸赫的书童贺森，贺森怕他摔倒，一把便抱住了他，淳津素来就喜欢贺森，也就没挣扎。
　　“晸赫哥哥，津儿也要喝花酒，贺森哥哥也去么？”
　　晸赫一听，沉下了脸，“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淳津挣开贺森，跑到晸赫面前，仰着头，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被淳津那一定要得到答案的认真的眼神注视着，晸赫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慌，只好用更大的声音来压住气势，“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做什么，快回去习字。”
　　想晸赫何时这么地对淳津大声过，不只是淳津，连贺森都愣住了。
　　等淳津回过神来，气呼呼地用着最大的力气推了晸赫一把，而后自己跑了，雪天路滑，他又跑得快，一下子就摔在了院子里。
　　晸赫原也不想这样大声，现在听到淳津叫疼的声音，立马清醒了，飞快地奔出去，却见淳津已经爬了起来，他抱住那冻得鼻头都红了的人，“摔到哪儿没？”
　　淳津咬着唇，别过头不理晸赫。
　　晸赫无奈，只得说道，“等津儿也行了冠礼，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不，立刻阴转晴，雪不下了，人也不闹了，笑得可开心了。
　　珉宇和贺森站在门口看着雪地里的那一对，颇有默契地摇了摇头。

　　天宝十六年
　　晸赫十四岁，淳津九岁。
　　文府历来人丁单薄，这一辈又只出了晸赫这么一个儿子，实指望着晸赫能够早日娶妻纳妾生儿育女。
　　近日，府上时常见到媒婆上门，文氏将媒婆提供的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的画像整理成册，交到了晸赫的手中，语重心长地嘱咐他，“娶妻当娶贤，这画像中的女子，皆是品性良好的小姐，你可看仔细了自己喜欢哪一个，爹娘不勉强你，婚姻大事，由你一人做主。”
　　晸赫手托着画册，只觉得分外沉重，等到文氏走后，将画册搁置桌上，满腹心思。
　　淳津自是不明了晸赫在心烦些什么，正值九岁，仍是天真烂漫，只知道爹娘对他很好，文府对他很好，晸赫对他很好，贺森对他很好，连那个已经回京城的珉宇也很讨好他，所有人都对他很好，所以，他很开心，也以为，这样的开心，会很久很久，直到像门口看门的阿爷那样的一把胡子了，他还会很开心。
　　爹爹今儿又罚他抄字了，说晸赫九岁时已经能够吟诗作对，可淳津才只会勉强认些字，整日只知道玩，实在是丢他的颜面。淳津哪可能坐得住，一晃人影又没了，夫子也只得捶胸郁闷。
　　找到晸赫时，晸赫正在花园中的凉亭里，翻看着画册，背后，是一大片的荷花池。淳津探头，在晸赫身后大叫了一声，“晸赫——”
　　以为会吓到晸赫，谁知道晸赫早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说来也怪，淳津已有好久没有再唤他“晸赫哥哥”，而是直呼名字，他向来不介意这些，也就随淳津去了。
　　“哇，好美的姐姐——”
　　淳津看了眼画册，惊叹一声，便抢过了画册，自己翻看起来，“这些是要做什么？”
　　晸赫叹息，不语。
　　淳津合上画册，看着晸赫紧锁的眉头，伸出小手，“晸赫不喜欢吗？”见晸赫摇头，他一扬手，画册便进了荷花池，等晸赫想要挽救，早已来不及，心中却顿时轻松了许多。
　　第二日，晸赫告知母亲，自己仍年幼，不堪担负家之支柱，过些年后才谈及婚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