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安天照

3、暮成雪

　　苍茫古道之上，一红一白两个身影斗得正酣。

　　邹显祖倚仗着一套鹰爪擒拿手闯荡江湖数十年，专擅空手夺白刃，江湖之上谁人不知他的厉害。如今他为了替两个心爱的徒儿报仇，找上了龙璇，举手便是杀招，一对掌心透着通红，只想将其至于死地。

　　然而林龙璇亦非等闲之辈，手舞长剑，寒光闪闪，剑锋所指，豁然生风。江湖中没人知晓这位“春风剑”的来历，没人知道她师承何处，修习的是何家心法，众人只知道半月之前有一初出茅庐的新人剑客，独自一人挑灭了擎天寨，还砍下了韩氏姐妹的头颅插在寨口，日日被乌鸦啃噬被风雨侵蚀。

　　想那韩氏姐妹平日里霸占山头，杀人越货、抢强良子，作恶多端，若有苦主赎票，她们不但侵吞赎金，还不会放人，一味地只知敛财杀生、酒肉作乐，毫无江湖道义可言。江湖中人碍于邹显祖的关系，皆对其忌惮三分，敢怒而不敢言。如今龙璇出头，剿灭了擎天寨，江湖中人无不拍手称快。

　　跟着邹显祖前来助阵的一干七人本来没有准备要对龙璇出手，无非是碍于情面来为邹显祖助阵，但如今她们见识了龙璇的手段，心中大为惊异。没想到这女娃娃的武艺如此高强，与邹显祖过招非但不落下风反而更胜一筹。

　　她身法飘忽诡异，一把春风剑在手，对着邹显祖见招拆招。只见她故意身形一迟，引逗邹显祖上前夺剑，再趁他逼近之时一个鹞子翻身，手腕一抖，剑光直指邹显祖额顶神庭穴。邹显祖大惊，连忙伸掌欲拦，岂料龙璇微微一笑，整个身子倏忽翻转，手中宝剑如银蛇出洞直斩邹显祖下盘。

　　眼下已来不及补救，邹显祖心中暗道“不好”，林龙璇这招下去，自己这双腿恐怕就保不住了。

　　眼见春风剑到，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嗖嗖”三声镖响，龙璇急急摆步闪身，却见那三颗钉珠正落在刚才她站过的地方。龙璇抬眼一看，原来是那七人中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女子手持钉珠正冷冷看她。

　　龙璇冷哼一声，“我还道你们是什么英雄好汉，原来也不过是群无耻之徒，想仗着人多欺人吗！”

　　那青衣女子闻言不怒反笑：“既然林姑娘自觉武功高强，能以一敌百血洗擎天寨，自然也不会在乎咱们这群乌合之众吧。”

　　“哼，”龙璇横剑一立，“若你非要做我剑下之鬼，也不拦你！”话音刚落，剩下的七个人连同邹显祖便一齐攻了过来。龙璇见状连忙稳定心神，施展提纵之术，原地直起一丈来高，一把软剑如银带流光盘旋而下，众人见状皆心惊色变，连连后撤欲避开剑锋。

　　龙璇本有心好好折磨折磨这几个无耻之徒，但无奈顾及画罗，非要速战速决不可，遂一伸手从腰后的攒珠小袋中抓出一把钢珠，每个钢珠之上皆漏五孔，内藏碎玉短针，一遇硬物即飞散而出，教人防不胜防。

　　众人慌忙躲避玉针之时，龙璇已在各个突破，先后已挑杀二人。众人见形势不好，心中焦急，此刻又是之前发暗镖的青衣女子一眼扫到了孟画罗，心生一计。

　　龙璇在这边不断打出钢珠御敌，目光不时飘向圈外的孟画罗，以确定她平安无事。这次她才一剑挑断来人脚筋，微一仰头，就见那青衣女子正向画罗扑去。她心头一紧，顾不得前方来人，软剑急挥，就往画罗处冲。青衣女子见状，连忙从袖中甩出一柄飞镖，只见那柄镖身闪着幽蓝色光，直直向画罗飞去。龙璇眼见此状，知道那柄镖上定然是涂了毒的，心中焦急再顾不得其他，连忙甩腕，欲用春风剑打落那枚毒镖。谁知邹显祖趁此机会，猛地出招，欲直击其胸腔。龙璇见他攻来，连忙旋身躲避，而春风剑也就此脱手，虽击中毒镖，但还是差了几分力道，毒镖没有射中画罗，却擦着她的脖颈飞过，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孟姑娘！”龙璇大喊一声，再顾不上身边的敌人，连忙向她奔去。
　　恰在此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来，众人回头，见不远处有四匹白马疾驰而来，那马上坐着的四名绿衣女子看着众人满脸肃杀。

　　“小姐！”为首一名女子奔至龙璇面前，满脸焦急关切：“小姐您还好吗？”

　　龙璇冷着脸点了点头，“这儿交给你们了，我先带人回去。”说着扶起画罗，将她夹带上马，一路绝尘而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画罗总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自己好像躺在冰窖里一样冷，可是不时的就有人把她抱在怀里，那种温暖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去靠近，可是她动不了，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她只能静静地靠在那人怀中入睡，而醒来时周围又是一片彻骨的冰凉，好像有无数冰刀在她身上割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先生可知她中了什么毒？可有解法？”龙璇随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头发苍白的老人走出了冰室，急不可待地询问起来。

　　“这位姑娘中的毒名唤‘暮成雪’。”

　　“暮成雪？”

　　“不错。”老先生点了点头，“这种毒虽不能立即将人至于死地，却是见血便钻，只消一两个时辰就能遍布全身，蚀骨销魂，一天之内就能夺人性命。由于毒发身亡者的头发和全身皆会变成一片雪白，故江湖中人将这种毒药取名为‘暮成雪’。”

　　龙璇闻言心头一紧，忙问道：“先生可有解法？”

　　只见那老者沉吟了片刻，才道：“幸好这位姑娘只是浅浅擦伤，中毒不深。另外，她身上没有武功，不会运功自保，反倒是件幸事。若是他运气自保，这会儿，你把她放进冰窖也不能延迟毒发，只能是保持尸体不腐了。”

　　龙璇听罢稍稍呼了口气，“那怎么才能解了她身上的毒呢？”

　　“冰蚕。”老者淡淡吐出二字。

　　龙璇一听喜上眉梢，立即差人去取冰蚕。

　　“还有。”

　　“先生请讲。”

　　“还要人血做成药引。”老人眸光轻闪，“这冰蚕先要用人血饲养三日，才能引入病人体内，届时还要再用饲养人的血做引，喂给病人吃，这时冰蚕才能入体。只要冰蚕入体，暮成雪的毒它自会清除。”

　　“不知对这人血可有要求？”

　　“童女，身健。”

　　“我来。”

　　“小姐万万不可！”“少庄主！”“庄主大人不会同意的！”龙璇身后反对之声四起。

　　那老先生也是轻捻须髯，悠悠道：“少庄主，您要想清楚，以活血饲冰蚕，弄不好是要丢性命的。”

　　龙璇摇摇头，“先生不必担心，龙璇没那么娇弱。只是饲养冰蚕这几日，孟姑娘身上的毒…”

　　“只是三天的话，老夫自然能保住她的性命。”

　　“如此甚好。”龙璇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抬手招来一绿衣女子，正是那日驰援领头之人，“嘶风，从现在起，除你之外在场的任何人都不准踏入前院半步。若是爹爹问起来，就说我在闭关，直到孟姑娘身上的毒清除干净为。还有，包括你在内任何人不准踏入冰室半步。”

　　“小姐…”

　　龙璇抬手制止她，“不必多说了，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出事。下去准备吧。”

　　在场众人深知龙璇顽固的脾性，自知再劝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便一齐退了下去。

　　龙璇推开冰室的大门，一阵寒气扑面而来，雪白的狐裘之上孟画罗正安静地沉睡着。龙璇走到她身边，凝视着那张失去血色的秀净面孔，凝视着她颈间那道泛着暗蓝的狰狞伤口，突然想起她身中毒镖时看向自己的目光，竟带着温柔的抚慰。

　　是在安慰我吗，是害怕我因为没保护好你而自责吗，明明那么脆弱，明明都已经自身难保了，为什么还要挂念着别人呢。

　　仿佛一粒石子投入沉静的湖泊一般，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像湖底的淤泥般缓缓向上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