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安天照

2、春风剑

　　山洞中，孟画罗眉间紧皱发出一声轻吟。由于被人点中了穴道，眼下意识虽得恢复，身体却感到一阵酸麻。缓缓睁眼，橘色的光晕渐渐渗入眼底，跳跃的火焰散发着令人渴求的温暖，孟画罗听到身旁有人低语，“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虽然意识尚未清明，但身体却本能地感到干渴，画罗连忙点了点头。

　　身旁有人托起她的上身，嫩绿的叶子抵上她的双唇，画罗微一张口，清水便顺着舌尖滑入口腔，一股草木清香悠悠蔓延开来。

　　“感觉好点了吗？”

　　意识渐渐澄明，画罗点了点头就着暖橘色的火光看了过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救了她性命的女人，一双杏眸朗似秋水、高挺的鼻子略带鹰勾、薄唇微抿、乌发高束、唯有一张圆脸稍显稚嫩，年龄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

　　“等明早天一晴，我就送你下山。”

　　那人低声一语，鼻腔呼出的热气似羽毛般轻轻扫过画罗的脸庞，她这才惊觉自己还被对方抱在怀里，不由面色微红，身体发僵。那人见状似乎也意识到此举不妥，连忙收手后退，隔开彼此的距离。画罗见她双唇紧抿，面色尴尬，右手还不自觉地捋顺起自己额上的碎发，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全无之前杀人退敌时的冷厉与张扬，心中不由觉得好笑，之前的紧张也减去了大半。

　　“之前在山中幸得恩人出手相救，画罗失礼，还未请教恩人尊姓大名。”

　　“在下林龙璇，姑娘是？”

　　画罗当下自报姓名。

　　“孟画罗。”林龙璇默念一声，“姑娘这个孟，可是指翻云孟府？”

　　“正是。恩人可是与我孟家相熟？”

　　林龙璇闻言摆了摆手，道：“在下与尊府并不相熟。刚刚只是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得青云骑护送，如果姑娘是孟府的人便不足为奇了。只是袭击你的那群人，竟能让山匪先行出头谋害孟家，估计来头也不会小。”

　　画罗心中当然有数，只要打着孟家的大旗在外，别说绿林就是官家也不敢轻易得罪，更何况是青云骑亲自护卫，若不是有后台撑顶，给那群贼寇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动孟家的车队。至于他们的后台，画罗心中也是有数，敢动孟家的世族屈指可数。她虽知此番进京绝非易事，但还是没想到敌人来势之凶竟连一千青云骑也抵挡不住，若不是林龙璇出手相救，估计此刻她早已变成刀下亡魂，到时就算知道仇家是谁，也只能地府兴叹了。

　　心念及此，画罗立时起身，欲向林龙璇跪拜。龙璇连忙抬手撑住她，惊声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隔着轻薄的春衣，画罗感到龙璇手心的温热顺着两臂传来，呼吸陡然一紧，又急忙暗自稳定心神，道：“画罗感念恩人在山中仗义相救，如今我与护卫失散，身上也没有半点武功可以傍身，若恩人能发善心，将我带至兴云山庄，画罗与孟家必然感念大恩，将来定会舍身相报。”

　　龙璇不语，定睛看她，又默默收回双手，半晌才道：“我会送孟姑娘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夜深了，姑娘休息吧。”说完转身就往洞口走去。

　　画罗见她面色不愉，不明就里，暗自寻思着刚才究竟是哪句话说错唐突了她，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心里正急又看她走远，不由抬手轻唤了一声：“恩人。”

　　龙璇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在下担不得孟府小姐一声‘恩人’。早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画罗闻言一怔，转瞬又心中暗笑，本来自己抬出孟府只是为了加重砝码让她难以回绝自己的请求罢了，毕竟让孟家欠上人情，可是件极划算的美事，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拉出孟家口口声声说要报恩，反倒让她不悦，看她年龄不大，想来也是才入江湖不久，想来心中还怀揣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美梦呢，刚刚那番话惹她不悦也是理所当然。之前在府中时也见过不少江湖侠客，不过像她这种身怀绝技却心思单纯的却极是少见，如今看她缩在洞口闹别扭，竟也觉得十分有趣。

　　次日清晨大雨虽停，山洞中却又湿又潮。画罗微微睁眼，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绯红罩衫，心中不由一暖。

　　“你醒了。”

　　画罗抬眼，见林龙璇只着了一件水红圆领长袍立身于洞口，淡金色的晨光从她身后投射进来，那场景令她不由分神。

　　“我从林子里找了些果子充饥，可能不太好吃，但填饱肚子还算绰绰有余。你先将就将就，等咱们下了山，再补顿好的。”

　　画罗点点头，温声说道：“谢谢你，林少侠。”

　　龙璇闻言又开始不自觉地捋顺额发，“谢什么，快吃吧。”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画罗的视线。

　　画罗心中好笑，暗道这人的脾气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才一宿的功夫就全忘了。

　　待二人吃罢了野果，龙璇便领着画罗出了山洞，往山下去。她寻思着昨夜那些死士尚未得手，那幕后黑手绝不会轻易放过画罗，而她只有一人，若真遇到敌人自己倒是不畏，只是还要保护一个不会武功的娇小姐，难免分神，若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害了人家性命，遂万分谨慎，走的都是一些较为险峻的山路。

　　一路之上走走停停，等到终于下得山去，画罗终于大大呼出一口气来。林龙璇反倒不敢松懈，山中有密林遮掩，可这样下了山，明晃晃地走在山道上反而容易成为敌人的目标。她从道上往返的商队手上设法弄到了一匹马，一身玉色罩衣，还有一件斗笠，将画罗整个人捂得严实。戴着斗笠虽说显眼，但是一些常跑江湖的人也会用斗笠、轻纱遮面，如此这般倒也不算十分扎眼，反而可以隐去真容，不为人辨识。

　　兴云山庄距此并不很远，骑上快马约莫半日便可到达，龙璇一路紧催马鞭，只盼让孟画罗早日脱离危险。岂料半路途中突然生变，八匹骏马载人飞身闯入将龙璇二人团团围住。

　　龙璇及时勒马，目光冷然扫视众人，最后对着面前骑乘枣红骏马的白衣老者抱拳施礼，道：“这位老人家，在下有急事需要赶路，还请诸位让开道路。”

　　那白衣老者闻言微微一笑，昂首问道：“阁下可是‘春风剑’林龙璇？”

　　龙璇微一皱眉，点头答道：“不错，正是在下。”

　　老者闻言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这道咱们还真就让不得了！”

　　“老人家这是何意？”

　　“半月前，攀云山乌鸦顶！”

　　龙璇心思回转，面色忽沉，冷笑一声道：“原来老人家是擎天寨的人。”

　　“女娃娃不要说笑，如今这世上哪里还有擎天寨在，半个月前不是被你灭了门吗。现在韩氏姐妹的人头还插在寨门前呢！”

　　“既如此，老人家又为何要寻衅小辈呢。”

　　老者大笑一声，道：“你可知西川独鹰王。”

　　龙璇闻言，上下打量老者两眼，挑眉轻笑：“原来你就是鹰王邹显祖，韩氏那两个孽障的师父。”

　　“既然知道了，还不速速前来受死！”

　　若在往常龙璇早就拔剑上前了，可是她现在带着孟画罗，一心担忧他的安全，生怕这样耽误下去，追兵便会赶到，于是硬生生压下一口气来，恭恭敬敬地抬手抱拳道：“老前辈要为徒弟报仇，晚辈本无话可说。但如今晚辈身怀要事，十万火急，还请老前辈宽裕半日。半日以后，前辈要选什么时间、地点晚辈悉听尊便。”

　　邹显祖闻言，当下桀桀怪笑：“废话少说，你要办事可以，只要能过的了老身这关！”说着脚下一登，举着一双肉掌，双膀一晃千金之力，向着龙璇飞扑过去。

　　龙璇见状知道一场恶斗就在眼前，躲是躲不过去的，只能应战，右手遂从腰间“刷拉”一声，抽出春风软剑，左手将画罗护在怀中，急急飞身下马，躲过邹显祖双掌。

　　“别怕，很快就会结束。”龙璇安慰地捏了捏画罗的掌心，右手将春风剑立于身前，预备迎接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