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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伪 ...

  •   龙椅被金红色的帷帐虚虚掩住,赫连决单膝跪地,却不低头,冷冷地用眼角扫过朝堂上端坐着的魁梧华贵的男子。龙椅空着,赫连决只是在心中冷笑,想必这个家伙向这个位置已经觊觎很久了。
      摄政王安陵征。
      “赫连将军,皇上封您为镇北大将军,也是看重你一身本领。可是派你镇守北关,北匈却屡屡进犯,你玩忽职守,该当何罪?”
      “......”赫连决并不回答,似是若有所思,半晌才道,“敢问王爷,既然是皇上决定之事,何不让皇上前来定夺?末将虽然未曾玩忽职守,渎职确实有罪。可是若朝堂之内有人里应外合,任天兵天将也守不住这北关!”
      话音未落,朝堂之内便是一片唏嘘之声。朝臣们皆以嘲讽轻蔑的睥睨掷向赫连决。此话显然是怀疑朝中有人与北匈勾结,也公然将他自己与满朝文武置于对立面上。平日里年轻昏庸的皇帝对他一再袒护纵容,虽然他也确实战功赫赫,说话却是直来直往,口无遮拦,暗中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摄政王把持朝政,断然不可能饶得过他。
      “这不是本王对皇上太过严厉,皇上如今龙体不豫,也是将所有朝事全权交予本王处理。”安陵征将锋利而狡狯的目光划过赫连决,微微掀起了唇角,“赫连将军不会连皇上的安危都不顾及了罢?”
      赫连决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掌心濡湿。
      他倒不是想到安陵征“全权处理”政事他会面对什么样的结局下场,他将视线移向金红帷帐虚掩着的鎏金龙椅,脑海中却只剩下少年明亮清澈的眼眸。大概谁也没有他心知肚明安陵征的意图吧,甚至这满朝文武,只有他一个人会真正顾忌那个人的安危。
      安陵征大概也早就算准了他会投鼠忌器。
      汗水濡湿了他的额鬓。
      看来他果真是没用,看似手握重兵,却在这朝堂上手无缚鸡之力;看似能在疆场上叱咤风云,却根本不能在朝堂上看看在意的那个人。
      “赫连将军,本王如今要将你以渎职罪名查办,羁押至大理寺受审。”安陵征将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狡狯笑容抚平了去,方才道,“你还可一做分辨。”
      赫连决睨了安陵征一眼,心中冷笑一声,而做出微微释然的样子,抱了抱拳,道:“末将确有渎职之罪在身,不容置辩。不过在此之前,末将有一事相询。”
      “说。”安陵征的手掌亦紧紧地扣住了檀木椅的扶手,紧紧逼视着他。
      “皇上的病,究竟如何了?”赫连决毫不避忌地道。
      唏嘘声越发密集起来。
      谁在提到皇帝罹患的病疾时不是用隐晦的“不豫”、“抱恙”、“违和”等说法,赫连决已冒天下之大不韪,竟还敢如此冒昧询问皇帝的病情?
      “不过是旧疾。”安陵征强忍住开怀大笑的冲动,道,“劳赫连将军费心了!”
      不待赫连决言语,安陵征便沉下了脸去,狠狠一挥袍袖,喝道:“将这逆臣押到大理寺去!”
      声音中有赫连决才能听出的快意。
      赫连决没有反抗,冷冷的看着身侧袖手嗤笑的文武百官,半晌无言。
      阳光有些刺目起来,安陵征看着卫士押着赫连决消失在殿门口,心中嗤笑起来。他用眼角睨过龙帷之后,心中铺天盖地都是快意。
      安陵曜,你是个多么聪明的人。偏偏不能发现,你早就成为了孤家寡人,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是你的心腹。既然如此,当初为何不将皇位让出来呢?
      赫连决是安陵曜最后的党羽了。
      天下,咫尺,唾手可得。

      赫连决努力地睁开眼睛,冰冷的水混着血渍进了眼中,酸涩疼痛。在面前抖落的供状,字迹也模模糊糊,每个字似乎都似曾相识,却又似乎完全没有意义。
      供状与安陵征所说的渎职完全是两码事。
      通敌叛国。
      他在心中暗暗唾了安陵征一口,冷笑起来。简直可笑,分明是他自己做的,倒找了个不错的家伙给他顶缸。就算他没有做过,画了押,全天下也就这么相信了,根本没有人会怀疑。
      他才不会做这冤大头!
      “今儿个够了!”大理寺卿似乎也有些不耐烦了,挥了挥手道。
      于是便有人将他解了下来。他感到腿上没有力,浑身上下不可名状的疼痛令他几乎昏厥。狱卒挑亮了狱灯,在他背上狠狠地掼了一把,他便重重地跌进阴暗的牢房之中。有些濒临断裂的骨骼被冲撞后发出疼痛的警告,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半晌没法动弹。
      好半晌,他才缓了过来,勉力支起身子靠到粗大的木栅边。胸腔中再度传来骨骼断折的锐痛。他屏住呼吸,按住了胸口,半晌才缓过了一些。
      因为疼痛,他有些倦,便阖上了眼睛。只是无论如何也睡不安稳。他隐隐看到明明灭灭的狱灯下伫立着一抹纤细的白影。他微微睁开眼睛,狱灯明明暗暗,将那人俊美清秀的脸庞映得影影绰绰、
      “阿决,我不知这样坚持还有何意义。”
      赫连决努力地睁开眼睛,人影似乎比他上次所见越发孱弱憔悴了。他伸进狱门的手仍旧素白,声音也透着少年的稚嫩,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我是曜君选的,曜君想要坚持,我只好跟随。”赫连决伸手松松地握了握,就放了下来。
      安陵曜似乎没有意料到他会这般,有些错愕。半晌才有些失落的收回了手。赫连决将被夹棍夹得青肿的手藏入身后的黑暗中,打量着安陵曜手中的面具,方才有些释然地笑道:“曜君还是那般淘气。”
      安陵曜摩挲着手中的人皮面具,低声叹道:“是。”
      “曜君龙体可安好?”赫连决觉得气氛似乎有些太过凝重了一些,笑了笑,半开玩笑的道。
      赫连决向来叫他“曜君”的,而安陵曜叫他“阿决”。互相背负着,也互相支持着,舔舐彼此的伤口,做彼此的依靠。
      “我本就时日无多,这才想做个昏君,平稳地过这二十年。”安陵曜笑了笑,苍白的眉眼凄楚如故,“可是这样我如何对得起天下和我父皇?如今我不能让天下落入贼子手中。”
      这的确像这个看似孱弱却钢筋铁骨的少年说的话。赫连决微微笑起来,但也实在有些疑惑——现在安陵征一定监视着安陵曜,就算安陵曜确实精通易容,又是怎么躲过安陵征的耳目的?
      只是安陵曜向来行事十分谨慎,应当也有自己的方法。
      “曜君有意坚持,我亦全力支持罢了。”赫连决看安陵曜似乎有些许沮丧起来,勉强笑了笑,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为何坚持,要坚持多久,只是给安陵曜一个安慰罢了。
      安陵曜将一个小瓷瓶往角落的草丛中扔去,脸色似乎页微微变了变,声音也微微有些发闷。
      “金创药。”他轻声道,“我......会尽快救你出去......”
      话音未落,安陵曜就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赫连决一惊,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蓦地站起身来,隔着狱门木栅扶住了他。只是触到的肩膊并不像看起来的那般孱弱。
      果然!
      “安陵曜”微微一笑,赫连决眼瞳一缩,下意识抽回手格挡在胸前。好在他已经留了心眼,下一瞬,胸口便受了重重的一击。濒临断裂的骨骼纷纷发出碎裂的声音,他只觉得喉咙一甜,口鼻都呛出鲜血来。这不可能是安陵曜能拥有的力道——果然此人手上拿着的人皮面具只是障眼法,因为安陵曜精通易容术,只要手上拿着就很容易让人觉得安陵曜是经由易容到此处来的。谁知道脸上还会再覆着一层面具?在这牢狱中处处隔墙有耳,安陵曜虽是“皇帝”,却不过徒有虚表,这些话他是绝对不应该在此处说出口的,否则安陵征即刻就可能杀了他灭口。
      果然看见他就轻信,还是他赫连决一贯的坏毛病。
      赫连决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抹去了脸上的鲜血。
      “真不容易,但是想不到状元郎是这般不堪一击。”“安陵曜”一把抹去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陌生苍白的脸庞,五官平淡得仿佛一拂袖就能抹去。
      赫连决一声冷笑,道:“果然要易容,还是长相平凡的方才真实。”
      像安陵曜那样俊美的少年,易容成谁他都能一眼看得出来。
      意识在黑暗中越退越远。“安陵曜”将手中的面具掷到地上,踢进了木栅之中,冷哼了一声:“金创药是真的。”
      说着,他不以为意地反剪起双手,冷冷地哼着小曲,往狱门外走去。赫连决的指尖狠狠抠进了地上板结的泥土之中,狂怒与疼痛充斥着他的胸腔,他恨不得狂乱地怒吼一声,只是疼痛已经剥夺了他行动的所有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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