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三年的情书》七弦桐

20、chapter 20

　　父亲的病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杜绾请了一周的假日夜陪着父亲，和他说说小时候的事情，谈论一本刚看完的书，有时扶着他在病房里走一走。
　　有一回她扶着爸爸走到窗边看风景，指着右边的一排老楼房说道：“你看，那就是我们以前的家。”
　　父亲说道：“还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杜绾又指着楼下的施工队说道：“附院又要建新的大楼了。”
　　父亲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建好。”随后又说道，“扶我回去坐坐。”
　　杜绾扶着他慢慢走回病床，恰巧测量体温的小护士来了，小护士看着杜爸爸赞道：“哇！腿好长，你年轻时一定也是长腿欧巴。”
　　爸爸只是笑，杜绾想告诉她们“我爸年轻时可帅可帅了，而且还特别的文艺”。
　　后来小护士离开，杜爸爸问道：“长腿欧巴是什么意思？”
　　杜绾笑道：“欧巴是哥哥的意思，小护士夸你呢！”
　　杜爸爸一副“原来是这样”的表情，笑得见牙不见眼。杜绾很喜欢看父亲的笑容，宠溺的笑、害羞的笑、憨厚的笑和无奈的笑，而她最最喜欢的还是宠溺的笑，这一刻她可以说幼稚的话做幼稚的事，可以像个孩童，不必伪装坚强。

　　一周后，杜绾又开始了上班的日子，一有空就往医院跑，沈彦怕她太辛苦担心身体吃不消，便和杜绾商量晚上由他守夜，杜绾坚决不同意，而沈彦的态度也很坚决。
　　“我只是想再多陪陪他而已。”杜绾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无力的说道，“我怕以后想陪也没这机会了。”
　　沈彦叹道：“注意身体。”
　　父亲呼吸越发的困难，晚上根本无法安然入睡，只得依靠两只胳膊支撑着坐着，她看见父亲痛苦的样子，只恨自己无法替他承担，她不敢走到身边去看他，她害怕爸爸看见她此时的样子会更加痛苦，这一刻她无比感谢黑暗隐藏了自己懦弱无用的泪水。
　　临近天亮时，爸爸才开始迷迷糊糊的睡着，以前在家的时候，爸爸有午睡的习惯，她就开始捣乱，有时挠挠他的脚心，有时故意在他耳边“哈哈”大笑几声将他闹醒，这时候的父亲总透着一股子可爱的傻气。杜绾支着脑袋看着熟睡中的父亲，泛起一股苦涩的笑意。
　　六点的时候，沈彦带着早餐来“换班”，杜绾交代道：“待会儿会有医生来给爸爸做雾化治疗，雾化器用过后要清洗干净，然后要给爸爸漱口擦脸，八点半左右医生会来查房，所以最好在八点前照顾爸爸吃完早餐，还有他不喜欢吃鸡蛋，你哄着他点儿，千万不能由着他。”
　　沈彦笑道：“我记下了，你赶紧回家休息一会儿，待会儿还要上班。”
　　“只是麻烦你了，你工作这么忙。”
　　“说什么傻话呢，赶快回家休息。”
　　杜绾又看了父亲一眼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她刚走出病房，杜父就醒了，沈彦赶紧过去扶他坐好。事实上他早已醒了，只是他知道杜绾不看着他睡着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心的，所以才一直努力的装睡，而刚刚的对话自然也是听见了。
　　他对沈彦说道：“看见你对绾绾好，我就放心了。”
　　沈彦答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绾绾心思重，我作为她的未婚夫更应该减轻她的心理负担。”
　　“我活了半辈子，唯一感到亏欠的就是这个女儿，总想着给她最好的，却总是拖累她，以后代我好好照顾她。”
　　“杜叔您放宽心，会好的。”
　　话音刚落，小护士便来给杜父做雾化治疗，谈话也就此中断。

　　当杜绾带着午餐出现在病房时，沈彦正在帮爸爸刮胡子，杜绾把午餐放在床头桌上，打量着父亲一会儿，说道：“我爸真帅。”
　　父亲很“羞涩”的笑了。
　　虽然父亲整天都对自己笑眯眯的，似乎明天就可以出院的样子，但杜绾知道父亲这是在宽慰自己。虽然她不懂医，但她会查阅资料，这两天主治医生也一直在找自己谈话，签订一系列的家属同意书，其实她全都明白也全都理解，人的命都是有定数的，她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只是希望父亲可以轻松一点，不要那么痛苦。
　　入院之初，主治医生就告诉她，已经是加重期，心脏负荷过大，呼吸肌疲劳，越往后会越感到呼吸困难直至呼吸衰竭。杜绾一直在刻意的去遗忘这件事，她不想以此去计算自己的爸爸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杜绾下午请了假，和沈彦一同在医院陪着爸爸，临床的两位病人家属都赞杜爸爸是有福气的人，女儿懂事、女婿孝顺。杜绾看着爸爸一脸满足的样子，更加觉得心酸，他哪里是有福气的人，才四十出头的年纪便要接受死亡的到来，连儿孙绕膝的乐趣都未曾体会。
　　五十七床的病人家属问杜绾：“你妈妈呢？你爸爸住院这么久，怎么没见她来过？”
　　杜绾含含糊糊的不知该怎么回答，侧头去求助沈彦，沈彦也觉的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这时杜爸爸用沙哑的声音说：“她妈妈出差了，工作忙。”
　　杜绾不理解的看着父亲，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撒谎，开始她以为是出于男人的尊严，后来她想，许是父亲还念着母亲的缘故，当然这都是后话。
　　白天的时候，父亲的情况还算稳定，但晚上却格外的难熬，不仅仅是父亲感到难熬，杜绾也感到很难熬，她看见许多病人都是在晚上逝世，她担心父亲也是这样。
　　沈彦在守着杜爸爸打点滴，杜绾便蜷缩在一旁的椅子里休息，迷迷糊糊中她感受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许是父女之间的感应，她感受到父亲的灵魂在她周遭徘徊，她哭了，更加紧的抱住自己，她不敢抬头去看父亲。
　　心电监护仪突然开始报警，沈彦急匆匆的去找值班医生，杜绾走到父亲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冰凉且干枯，杜绾一直低着头不去看他，生怕被他看见泪水。杜绾一直没有告诉别人，在父亲逝世的前一晚，自己所感受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