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清凝冷月》暖玉

2、霜清

　　次日，慢悠悠的清凝郡主终于睡醒了，对上玉王爷漆黑黑的双眼，什么惺忪，朦胧顿时全无，清醒，完完全全的清醒了。巴掌大的小脑袋高速运转，小心窥视，寻找托词。
　　“玉清凝，你这丫头，被人卖了都不会知道，一个人闯祸还不够，还连带着你弟弟，都卖了，想让你爹爹我断子绝孙啊！！”
　　连断子绝孙都出来了，估计这次逃不掉了。清凝听话的掀开被子，翻过身，“爹爹，只能打屁股。”
　　一阵鬼哭狼嚎后，玉王爷终于止住了火，不禁“老泪纵横”，语重心长的说教了几句，交待了房中丫鬟几句，摇头离开了。
　　流景阁中一片寂静，刚才鬼哭狼嚎的清凝开始了沉思，丫鬟们如履薄冰，忽然只听一声娇斥，“玉清漾，还不给我进来，看好戏看到什么时候？！”
　　纱帘外一个身影猛地一抖，乖乖的打帘挪了进来。
　　可怜的玉王爷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么一个至理名言------------一个巴掌拍不响。

　　寒渊山上的红叶漫山遍野的红了，四年一度的殿试华丽丽的落幕了。新科的状元，榜眼，探花又成了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
　　流景苑里，清凝一声连一声地叹着气，叹得一边描红的书华毛笔一抖一抖，叹得一边刺绣的绣华银针一颤一颤……
　　“阿姊”一个清脆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书华，绣华如释重负的对视一下，长嘘口气。
　　只见清凝一下子从梨花卧榻上跳起，奔至窗前，一把推开，“清漾，爹爹怎么说？”
　　“爹爹说明日申时正刻的状元宴阿姊可以参加，但是~~~~~~”
　　“啊，太好了，哈哈！！”
　　“阿姊，但是，但是--------------”

　　坐在镜前目瞪口呆的清凝终于知道那句“但是”后面是指什么了。
　　镜中的女孩，明眸皓齿，却顶着一头繁琐的百花翻绾髻，髻下垂着一发尾，髻上插满了金晃晃明亮亮的金钗翠钿。清凝微微一咬牙，回眸一笑，“娘亲，这个可以拔下几支吗？”
　　“不行！”喜笑眉开的雅誉夫人毫不含糊地拒绝了，并随手抛给了茗茶一堆灿烂烂的锦绣，“让小姐穿这套烟波繁锦百褶裙，别忘了戴上玉蝉禁步。”
　　清凝咬紧银牙，为了出府，忍啊~~~~~~~~

　　琼林苑中，露立千官杂佩环，来来往往的宫女莲步翩跹，有条不紊，清凝一边观望，一边点头，“果有皇家气势。”
　　过了大半个时辰，皇上还没有到，玉王爷在一边和同僚们高谈阔论，玉夫人在一边和命妇们拉着家常，玉清漾那小子早一溜烟跑了，只剩下玉清凝乏味的踱着步子，无视玉王爷不时飘过来的目光。
　　只是，清凝还忽视了另一抹玩味的目光。

　　慢腾腾的皇上终于在迟到了一刻之后姗姗来迟，说了几句客套话，和几个重臣寒暄一下，琼林宴终于开始了。
　　一时间宾主尽欢，觥筹交错；清凝只管埋头吃饭，却在无意抬头时呆住了，口中还叼着一片橘瓣。
　　那举杯含笑，青玉束发，身着湖蓝云纹绉纱衫的不正是那日送自己回府的家伙吗？

　　“小清凝，发什么呆啊？！”皇上不早不晚发话了，将几乎全数的目光引向了清凝，其中有玩味的，吃惊的，嘲笑的，还有玉王爷忿怒的。
　　不慌不忙吞下橘瓣，小手遥遥一指，脆生生问道，“皇伯伯，他，他是谁？”
　　“哈哈，小清凝，好眼力阿，随手一指便指出了新科状元呀！”皇上爽声一笑。只见那人随即起身，微微向皇帝一揖身，随后转向清凝，“微臣楚霜枫见过清凝郡主。”
　　“楚霜枫？”清凝蹙首念叨几声，忽然小手一拍桌子，“你爹爹真会起名字，霜浓枫更红，又家居青枫浦，霜枫二字再贴切不过了。”楚霜枫只当清凝是客套之说，并不在意，只含笑应之，却不料清凝依旧说道，“不像给我起名字的，只要意境连基本道理都不顾了，诗云-------问渠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水活动才会清澈，都凝固了，哪还清的了，看我弟弟的多好，清漾，清水荡漾，哎，皇伯伯，你知道是谁给我起得这般名字吗？”说完，特无辜的看着有点坐不住的皇上，秋水剪瞳一闪一闪，说不完的纯真。
　　低下的大臣也有点坐不住了，一个个干咳起来。
　　皇上一汕一汕地，不禁后悔不该拿清凝开涮。
　　“郡主有所不知，所谓：水碧映寒灯，霜清凝冷月；清凝二字，不仅含霜清之境，更显凝月之态，可谓是神来之语。”楚霜枫含着笑意，眉目间尽显竹枝之疏朗，温文尔雅缓缓道来，说不出的缱绻风流。
　　众大臣俱是一愣，随后机灵一点的立马赞道，“不愧为楚状元啊，见识见识。”
　　皇上一看有台阶下，连忙笑道，“来，来，饮酒，饮酒。”
　　清凝也知玩火不易过大，听话的继续埋头吃饭；而那一边，大臣进士左一句状元郎，又一句霜枫兄，不多久便将楚霜枫灌得有了些须醉意。看着认真品尝的清凝，楚霜枫微微笑了，醉意阑珊，眉头间却拧出了几丝涩意，心中暗自一叹-------清凝啊。
　　那一年，楚霜枫十六状元及第，道不尽的风光意气。

　　琼林宴后不及半旬，清凝的生辰便到了。
　　十月初十，天空蓝得干干净净，清凝仰起头，左手遮在眼前，阳光穿过指缝，点点跳跃，不知不觉中，清凝笑眯了双眼，直到应声回头时，眸子还弯成两勾弦月。
　　“清凝-------”清清淡淡的一唤，随意熟稔。楚霜枫站在阶前，身后是青灰冷砖，暗红木柱，高角屋檐下悬着串串碎玉片子，映着蓝澄澄的天空，随风作响。
　　“楚霜枫！”缓过神来的清凝放下左手，满眼惊讶，“今天，你怎么会来啊？”
　　“郡主的生辰怎么过得如此简单啊？”
　　“啊，我可不想再顶一头黄金对着一群不认识的家伙，吃得都无味。”清凝微微一侧首，狡黠的眨眨眼，“楚状元不会是空手来看小寿星的吧，多少要有点表示嘛。”
　　楚霜枫没有说话，脸上温润的笑容微微一凝，既而又恢复常态，走至清凝身边，伸出右手，“去前面看看吧。”

　　大厅中一片寂然，玉王爷，雅誉夫人，玉清漾皆肃身而立，清凝有点茫然的被楚霜枫牵了进去，“爹爹，清凝没有犯错啊？”
　　楚霜枫一松手，清凝便被清漾紧紧拉住，“阿姊”二字刚刚叫出口，却已是瘪着小嘴抽泣的喘不过气来了。
　　“清凝郡主听旨------”楚霜枫立于厅中，展开一道明黄锦卷，“清凝郡主性情天真，明媚娇艳，帝甚喜之，封清凝公主，特许之与众皇子一起习书，着次日进宫……”

　　那一日的情形，清凝记得很清楚，天瓦蓝瓦蓝的，干净的没有一丝瑕疵。一个男子长身玉立，伸出的右手白皙若玉，神情远逸，只一句“去前面看看吧”，从此后，再不知前方是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