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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繁华深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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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回到学校,万野把沈曲桐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再三叮嘱她说。
“以后我哥再要你帮他送什么东西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告诉我,我送你过去。”
“不用啦,那样多麻烦你。”沈曲桐不假思索地摇摇头,说,“我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如果实在赶时间我可以坐出租车,反正你哥给报销。”
沈曲桐说完这话自己难为情地笑了笑,万野看到她一脸无知的笑容,心里的痛苦又多了几分。
“答应我好不好?”他求她。
沈曲桐抿着嘴,仍然是羞涩地要了要头。万野并不知道她的羞涩是源于完成了万燃交给她的任务的成就感,尽管只是一瓶螺旋藻,但把它送到梅梅手中之后,她觉得自己再也不是对万燃没有任何作用的小女生了,她发挥了自己的价值。她反复咀嚼着这成就感,咀嚼着咀嚼着,还从里面品尝到了一种类似当了一个成功的贤内助的甜蜜和幸福的感觉。
“那……”万野痛苦地咬了咬嘴唇,说,“那曲桐,就当做是对我的怜悯,我只要你的这一个承诺,每次都让我陪着你去,好不好……”
“万野,不要这么作践自己啊。”沈曲桐听了他的话,不开心地说,“什么怜悯不怜悯的……”
“那你答应我,不是当怜悯,是当……”万野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思考了片刻,说,“当我们之间的秘密,不是怜悯,是你出于善良的心而给我的可以笑着回忆的记忆。我知道,我不能要求你爱我,今后当你嫁做人妇了,我可以依靠这个秘密带给我的回忆生活下去……”
沈曲桐扑哧笑了,她拍了拍万野的肩膀,说:“你又变得这么文艺感性了,好啦,我答应你就是了。”
“不,我要你说你每次都会让我陪你去。”
“好好,我发誓……”沈曲桐举起手,作出指天为誓的样子,用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对万野说,“我发誓每次都会让你陪我去。”
“而且说好了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不告诉任何人。”
“连我哥也不告诉。”
“连你哥也不告诉。”
万野这才放下了心。
沈曲桐回宿舍后,万野骑着摩托车在学校后面荒废的公路上转了两圈,他心里有太多的痛苦无处宣泄,只好尝试在速度和风声中忘记一切。好在沈曲桐答应了他,他虽然没有能力带她脱离危险,可他至少能够在她每一次濒临危险的时候在她身边保护她。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啊,他多想为她多做点什么!可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候着,万一危险来到,万一她被发现了,他可以在第一时间把罪责全都担在自己肩上!
在风的呼啸声中,他仿佛听到了那天到来的时候,他们坐在警察局里和代表正义的那群人的对话。
沈曲桐,你知不知道这瓶子里是什么?
我不知道。
万野,这是你家公司生产的东西,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这都是我一手策划的,曲桐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她是被我利用了。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风在耳旁呼啸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万野想到自己锒铛入狱的场景,不知道自己已经欣慰地笑了起来。
对了,在此之前还是去一趟那里吧,把一切都摸清楚了才能制定接下来的计划。万野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减慢了速度,把车掉头,朝“那里”驶去。
那里,是早已面目全非的前木材加工厂——万梵。
***
梵,是母亲的名字,亦是母亲最爱的字。母亲告诉他,梵,本身是清净的意思,梵心即指清净之心,梵志,即指以清净为志。母亲还说,她极为喜欢把梵字拆开后的解释,梵,上林下凡,即在远离尘嚣的山林之中,过平凡宁静的生活。母亲是建筑师,平生最爱的材质就是林中之木,她坚信木的质感能让人觉得平静和温暖,因此在父亲买下万梵的地的时候,她坚定地要把万梵打造成一个木材的天堂。
从母亲时不时寄来的信件中万野得知,曾经的万梵是成功的,直到母亲离开这里之前……
如今走在万梵里,只能从那最角落的一间厂房中堆积的木材里看到曾经万梵的身影。十几座厂房,只有临近大门的两间有机器的声音传来。万野走过那里,里面的工人警惕而狐疑地看着他,竟无一人知道他是这座工厂的创造者唯一的孩子。再往工厂里边一点走,每一间死寂的厂房里,冰冷的机器像在等待什么,它们安静而警觉,万野与它们对视,不禁不寒而栗。
五月的夕阳照在背上足够暖和了,可背脊深处的凉意怎么也散不去。万野走进一间没有在生产的厂房,在里面仔细地搜寻了多时却没有发现异样。他又同样地检查了旁边的几座,同样除了没有在生产之外,一切正常。他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问题,他急忙抬腿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在最临近大门的那座在工作的厂房里,工人们对他的突然来访感到很好奇。他们面面相觑,最后从工厂里间走出来一个约莫三十七八岁的男人。他看到来了个不速之客,平静地在工作服上擦了擦手,那肥胖的手因沾了螺旋藻的绿色粉末,看起来像个发了霉的馒头。男人走到万野面前,对他说。
“请问你找谁?我是这里的工头,你可以叫我老袁。”
万野打量了一会儿面前的这个肥胖的男人,最后把视线锁定在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那眼神在抗拒着他,排斥着他,怀疑着他。他再看看站在机器旁边的年轻工人们,他们的眼中也是同样的神色。
“我不找谁。”万野说,“我是万景林的小儿子,今天只是来工厂看看,没有什么别的事,你们忙吧。”
工人们再次疑惑地看了看彼此,停止的工作又慢慢地展开了。
“没什么好看的。”老袁说着就把万野往门外推,“我没有见过万总的小儿子,所以如果你真的是他,也多有得罪了。万总亲自交代过,除了他和万少爷带来的人,其他人一律不能进这个厂房。”
正在万野和老袁争执自己是否有权进厂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门口响起,万野回头一看,脸上的愁云顿时消散了。可是下一秒钟他又想到这个男人也是间接把沈曲桐致于危险境地的人,他刚刚展现出来的笑容又收了回去。
“爸。”万野朝那个人喊了声。
万景林点了点头,走过他身边,然后在老袁的耳边交代了几句。老袁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厂房。万景林也转过身,一边朝工厂的深处走去,一边问万野。
“你来厂里干什么?以前求你来你都不来的。”
“其实今天我也是不想来的。”万野说,“爸,这是您和妈妈的万梵,您怎么忍心看它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万野的话很值得思考,万景林看了看他的小儿子,居然不明白他是心无城府还是大智若愚。
“变成哪个样子?”万景林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人,他用同样模棱两可的话反问万野,想试探他是不是知道了那更深层的答案。
“爸,我不想和您玩文字游戏。”万野听出了万景林的试探,坦白地说,“我都知道了,我今天来的确是想搞清楚在万梵的地下到底埋着多大的秘密。”
“你怎么知道是在地下?”万景林的脸色骤变,他不敢相信才到工厂里调查不到五分钟的万野居然连货物隐藏的地点都找到了。
万野却比他更加吃惊。
“我……”他支支吾吾,随后冷笑着说,“爸,我刚刚还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万景林悔恨自己的敏感犯下了大错,他叹了口气,又转身朝刚来的方向走去。万野跟在他身后,父子俩一前一后走着,直到走到老袁管理的那间厂房之后,万景林才再次开口说话。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都告诉你吧。”万景林说,“我已经吃不消了,你哥……你也知道他身体上的毛病。以前我一直就想把万梵给你继承,你却总哭着说什么这已经不是妈妈的万梵,愣是倔着不肯要。现在我带你去看看万梵真正在赚钱的东西,以后万梵就交给你了。”
万野忍住心中的悲愤,跟着万景林走进了厂房。万景林让所有的工人都到外面守着,他则带着他走到厂房的最里边,那里有一张放杂物的木桌,他把木桌搬开,木桌后面露出一片雪白的墙壁,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玄机。但是万景林却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了一把锤子,对着墙壁就是两下,墙壁应声裂开了。万野往里面一看,才明白这堵墙是用木材封起来的,墙壁后面是狭窄的楼梯,通向地下黑暗的深渊。
他们走下楼梯时,万景林告诉万野,这个夹在两堵墙之间的楼梯是身为建筑师的他母亲的小游戏,他也没有想到现在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万野还是不说话。
万景林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按亮了地下室里的灯。万野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灯点起,地下室里变得通亮,他却看到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白色的毒品,没有成堆的现金,也没有在吸毒的□□的人。
万景林很受用万野的表情,他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到了这里当然还有玄机,在建筑设计上,你妈妈毕竟是个十分优秀的人才啊。”
又是相同的构造,只不过这一次是在屋顶上。地下室的天花板十分低,万景林稍稍踮起脚就能碰到。他关上电灯,用手机的光照明,稍一用力就把灯管连同灯座一起取了下来。然后他用力推了推灯座后面的墙壁,墙被推动了,他从里面取出一包白色的晶体拿到万野面前,万野就着万景林手机的微光线看清楚了那一包东西,他不敢相信这粗盐一般不起眼的东西竟是使千千万万人家破人亡的根源。
他只觉得一阵眩晕,他踉跄着走到墙边,扶着墙站稳,颤抖着问他的父亲。
“爸,您为什么要……为什么要用妈妈的万梵做这种肮脏事情?”
“肮脏?”万景林听到这个词,明白刚刚对这个儿子的教育全盘失败了,他气急败坏地指着他骂道,“你知道什么是干净,什么是肮脏?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兔崽子,竟然敢对大人说三道四!”
“我是什么都不懂……”万野痛苦地说,“可是您又懂什么?我好歹有健全的是非观,而您呢?贩毒?吸毒?背叛母亲?什么都懂的您,敢说这些事都是对的?”
“不对又怎样?离开你的母亲也好,包括后来生下你也好,吸毒也好贩毒也好,我都是被这个现实逼迫的!你和你母亲一样,满脑子的理想主义,可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单纯?你不变坏去害人,你身边的人就变坏来害你!”
“爸,您不用用大道理来教育我,我不知道什么现实和害人,我只知道您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出于保护自己,您只是想满足自己填不满的欲望!而您的欲望又是多么庸俗,您想要的在只是金钱而已!可是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曾经的万梵不能给您很多钱,您就抛弃了母亲也抛弃了它,然后和哥哥的母亲一起做起了这样肮脏的生意?爸,想想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母亲啊,她是那么爱您!她如果知道了这一切会多难过……”
“爱?那种东西我早就忘记了。”万景林冷笑着说,“情情爱爱也是你们年轻人才相信的东西,等你以后进了社会,你就会发现……”
“我不要听什么进了社会出了社会!”万野叫道,“我即使穷困潦倒也不会和您走同样的路,那样会让我觉得耻辱,恶心!”
“你怎么说不通道理?你从小就不听大人的劝,总是这么固执,这么要尊严!你总有一天会吃苦的!”
万野瞪着他的父亲,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仰天笑了两声,他冷酷而坚定地对眼前的这个“大人”说:“对我而言,穷不算苦,没落不算苦,做违心的事,才是最大的苦。”
说完他迎着地下室上面的那微弱的光亮走上楼梯,他从楼梯的最上层捡起几块木板,这是万景林刚刚用锤子锤坏的那块木板的碎片。这是妈妈最喜爱的林中之木,现在却被父亲拿来掩藏罪恶的毒品。木头们被水泥砂浆封在墙中的时候一定流了许多泪吧,不然为何当他捡起它们的时候,那么明显的感受到了它们的潮湿和脆弱呢?但还好,它们已经不用再做这种事了,它们也许生来成不了栋梁之才,可现在即使把它们放在农家的土灶中用炊火焚烧,它们也一定觉得,那种蜡炬成灰般的结局,也比在这里永恒却罪恶地存在着要好太多。
万野从地下室上来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今夜无月,乌云正往头顶聚集。他走出厂房,工人们还没有离开,他们要整夜守在这里,守着那个随时会毁了他们的使命。他在他们的注视中走出大门,此刻雨点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在这沉默的天地之间,温暖春末的雨点儿轻轻地滴落着,那雨声竟似哀叹,竟似悲吟,竟似无助的人儿嘤嘤的哭泣。
***
两个月来,沈曲桐已经累计帮万燃送了十多次货。他要她送货的对象除了梅梅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人,他们有的是KTV里财大气粗的老板,有的是化装打扮小有名气的艺人,有的是街头巷尾骨瘦如柴的商人。沈曲桐借着送“样品”的机会,参观了许多自己人生前二十年都没有去过的场所,接触了许多原本该和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交集的人。不过有时候,陪同她前去的万野不让她与看上去比较危险的人物接触,他让她就在夜总会之类的场所外面等着,自己进去把东西交给等着他们的人。
接货对象的生活领域一次次刷新了沈曲桐对城市生活的认知。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得不开始怀疑万燃给她的瓶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她不了解螺旋藻,看瓶身的标签她多多少少知道这种绿色的小丸子是一种保健品,虽然不知道具体有什么功效,但她觉得这明显不是大腹便便的老板们和身强体健的运动员会需要的东西。她觉得直接去询问万燃也不太好,如果瓶子里面的东西没有问题,那她的怀疑定会让他不开心。万野倒是似乎知道些什么,可当她旁敲侧击地问他,他都是闪烁其词的回答。他的回避解答不了她的疑惑,反而让她的怀疑更加深了一层。
还有另外一件让她十分在意的事,说起来这件事带给她的痛苦远比不知道瓶子里面装的是什么要强烈得多。
自从上次送东西给梅梅之后,万燃来C市看她的频率大大增加了。这原本该是一件让她感到开心的事,可是万燃每次来见她,陪她的时间都不超过两个小时,并且每一次陪伴最后的结果就是把一瓶螺旋藻给她,要她送去给在C市某个角落的神神秘秘的人们。她不禁失落的想:万燃是为了什么才来看我的?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没有东西要帮着送的时候,他为什么从来不来?
沈曲桐帮万燃送东西的心情渐渐发生了变化,从最初的充满成就感到后来感觉到自己的价值,再从重复同样事件的心烦到发现万燃来看她却不是因为她时的失落。她怕把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那样万燃一定会觉得她不懂事,也许他再也不会要她帮忙了,也许他再也不会来看她了……
沈曲桐忍着,在万燃面前总能表现得像个稳重的大人。可是这一次她再也忍不住了。室友李小凡总是问她:“沈曲桐,你的男朋友怎么那么忙,我看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从来没有超过过二十四小时,他是不是有外遇了?”
沈曲桐急忙说:“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每次来都对我很好,没有迹象表明他有……有外遇了……”
“那你要不要试试看他下次来的时候留他一个晚上,如果他在晚上表现坐立不安的话那就肯定是有问题。”
“我不想怀疑他……”
“对了曲桐,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快两年了吧?看你这个样子,你们是不是还没有那个?”
沈曲桐用了几秒钟才明白李小凡说的“那个”指的什么,她的脸立刻变得通红,急忙摇了摇头。
“这种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李小凡说,“这么看来更有情况了,我真的劝你去调查一下,别被劈了腿还不知道。”
沈曲桐好好地考虑过李小凡的建议,最后脑子里的正义的天使竟然被邪恶的那个打败了。其实要不是万燃的那个电话,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背叛自己。万燃打来电话说要到C市办事,她问他在哪儿,他却不告诉她,只是对她说。
“办完事了我去你那儿。”
沈曲桐知道他要来就肯定带着他的小瓶子。果不其然,他陪着她吃了一餐晚饭,就和往常一样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瓶螺旋藻。他已经习惯这样对她发号施令了,好像遵守他的命令她应该感到荣幸。
沈曲桐拿着瓶子,眼泪都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她不想哭的,可是她实在觉得好孤单。
万燃却没有发现低着头的沈曲桐的异样,他一边埋头吃甜点,一边说:“明天晚上十二点,机场酒店1201房间,叫大秃的中年男人。”
他连多用几个词都不愿意了,简简单单三个词组,就是他想对她说的一切。
“万燃。”
都快两年了,她还是连名带姓地称呼他,不这样叫她会不习惯,这样叫,她同样不习惯。可万燃明显不在意这个令她百感交集的细节。
“怎么了?”
“你是不是……”沈曲桐低着头,双手把螺旋藻的瓶子抓得紧紧的,她哽咽着,低声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万燃手中的叉子顿了一下,随后他笑着抚摸了她的头发,说:“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我太忙了,没时间陪着你,希望你理解我。”
“可是……”沈曲桐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了一半。
“等事业稳定了,我就能给你好的生活,到时候我们天天能在一起了。”万燃见沈曲桐委屈得像要哭了出来,他也觉得自己太过火了,于是对她说了句类似承诺的话。
可是他没想到,沈曲桐听了这话并没有很开心。相反,她咬着嘴唇拼命要着头,说:“我不要那么遥远的承诺,我只想要今天,你今天也急着回去吗?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留下来陪陪我……”
“可是……”
“我马上就要放暑假了,我怕回家后很长时间见不到你……”
沈曲桐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裙子上,万燃突然间心软了,他放下手中的餐具,对她说。
“好吧,那我现在去订酒店,晚上我就不回去了。”
沈曲桐立刻抬起了梨花带雨的脸庞,她看到万燃笑了,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万燃就在距离吃饭餐厅不远处酒店订下了房间,他本来想订双人间,沈曲桐却说单人间就够了。
万燃对沈曲桐的主动感到十分诧异,其实说起来他的确是把沈曲桐当工具的,并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与她同处一室同睡一张床。直到他躺在床上,看到在他身边躺下的她的脸时,他才明白自己未曾想过的那件事,现在变成了真的。
可是沈曲桐只是躺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她的幸福不言自明。
万燃突然紧张起来,他是谁?他可是万燃,万家的大少爷,从十八岁开始到现在的几年之间,他怎样的女人没见过,怎么的女人没碰过,可是现在为什么在这个女孩面前,他却手足无措了呢?
他想起了六年前,他还是个刚刚成年的不懂事的大男孩,刚刚到万梵跟随父亲打拼,父亲第一次告诉他□□性征的时候,他对那种事第一次产生了真实的欲望。他从万梵回到乡下的别墅,一直在背后偷偷注视他的青梅竹马的女孩,成了他第一次宣泄欲望的对象。米柚那天疼得差点晕了过去,他也手忙脚乱不得章法,可他明白对待处女动作一定要轻。那时候的她十分痛苦,可是他却尝到了世间最美妙的情欲的滋味。从此他不可自拔,他征服各种各样的女人,从她们身上感受到过全然不同的或大同小异的体会,但在她们身上也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他对她们根本不在乎。可是现在,这个他曾以为的自己最不在乎的女孩就主动在他身边躺下了,他却迟迟不敢动手。
他真的不在乎她吗?她不会和那些女人一样风流之后就从他的世界消失,他会不会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敢对她不闻不问不冷不热?
他真的不在乎她吗?如果不在乎,为什么他要留她在自己身边?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单纯女孩不止她一个,为什么他能在她身上执着这么长时间?不对,她是他的弟弟万野深爱的女孩,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报复……
他真的只是为了报复吗?如果是,现在这个大好的机会,彻底得到了她岂不是会让他更痛苦?
万燃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轻轻吻了吻沈曲桐的嘴唇,把她拥在自己的怀里,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睡吧。”
沈曲桐身体一紧,她往他怀里更用力地钻了钻,耳朵贴着他的心脏,轻声问他。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
万燃紧闭着眼,又吻了吻她的额头,说。
“等到结婚的那天吧,我的天使。”
万燃不久后就睡熟了,沈曲桐躺在床上看他的睡脸,心是炙热而幸福的。她现在多想和某个人分享自己的喜悦啊,可是她在C市没有交到交心的朋友,从前的朋友也疏于联系了。她想得到的只有爸爸妈妈,可现在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爸爸妈妈平时十点多就睡了。对了,还有一个人,但还是算了吧。她想,与万野分享她和万燃的幸福故事,这明显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不过还是可以打个电话给他的,毕竟她今天又从万燃那里接到了“任务”,她答应过他每一次送货都会要他陪着的,现在就打电话跟他说一下吧,明天晚上十二点在外面肯定很危险,要他陪着的确比较好。
她怕手吵醒万燃,所以跑到浴室里去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
“万野,你睡了吗?”
“还没有。”万野的声音毫无生气,“我在野桐之森。”
“这么晚了你在那里干什么?”沈曲桐不禁问。
“今天是我生日,我想我妈妈,就到这儿来了。”
沈曲桐责怪自己,怎么连6月30日是万野的生日都忘了呢?她想补救,于是对万野撒谎说。
“生日快乐,我听你哥说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想打电话祝你生日快乐,虽然晚了点,真的很不好意思……”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沈曲桐并不知道在这沉默的时间里万野在苦笑,他怎么听不出她在撒谎呢?万燃恨他恨到死,又怎会在她面前提起他和他的生日?可是万野没有揭穿她的谎言,他对她说。
“谢谢你。曲桐,你愿意陪我说说话吗?”
“这么晚了……”
沈曲桐透过浴室的玻璃门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万燃,她有些为难,可想到这天是万野生日,拒绝他一定会让他很难过,于是她说:“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万野说:“我想妈妈……”
沈曲桐说:“嗯,我知道。”
万野又说:“曲桐,我跟你讲一讲妈妈的故事吧,我现在好想和谁说一说妈妈的事,你听着就行了,不用回答我……”
“我听着,你说吧。”沈曲桐想,万野的母亲的故事里是否有万燃和万燃的母亲呢?她十分自私,并没有那么把万野对母亲的思念放在心上,她在他讲故事的时候只在注意听另外一个名字,她想,也许从这个故事里,她能对她深爱着的万燃有更多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