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惘然》普渡众生

39、会面

　　丑媳妇总免不了见公婆，在李从谨与常家人一顿尴尬的聚餐之后，常小慧也随他飞往香港特地去拜访李尚信。
　　因为李从谨不宜张扬的身份，他们是在李公的别苑与他会的面。常小慧明知道这只是礼节性的会面，并且他们以后生活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但还是忍不住紧张，毕竟对方名头太大，即使是随意的一顿家常便饭，她还是放不太开。
　　在周秘书的带领下，他们在玻璃洋房式的餐厅中见到了正在阅读报纸的李公。从常小慧的眼中看来，他的笑容与身体语言都非常和善，只是言辞间礼貌又疏离，让人不敢在他面前过于随便。可以说，常小慧虽然在应对时感到一些拘谨，可同时又觉得李公的所作所为符合他的身份、地位、以及年龄。
　　毕竟关于这段半生不熟的父子关系，她也有所耳闻，所以此刻并不突兀，只是有些替他们两人难受。明明具有那么亲密的血缘关系，却几乎相对无言，只能谈些泛泛的社会大势，仿佛两个初识的商业伙伴。
　　倒是同样与他们一起用餐的周秘书，态度热诚，时不时在场面即将冷下来的时候，穿插着感慨两句时光似箭，讲些李从谨的儿时趣事。听到那些滑稽的往事，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饭后，周秘书带着常小慧于别苑四处参观，而李公则与李从谨到了书房去。
　　虽说是别苑而已，反而面积较正宅更大，位置比较偏僻的缘故，周围人烟稀少，正是不敢相信这里也在香港地界以内。常小慧跟着周秘书的脚步，来到后院，树木下隔几步便有照路灯，因此尽管天色已黑，也不觉得暗。
　　他们坐在花丛中的木椅上，一时无语，只是静静听着周围几不可闻的，夜的声音。
　　“听从谨说，您也是北京人？”常小慧望着周秘书的侧面，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嗯。是中学的时候才随父母一起移民到美国去的。那以前，一直住在北京的。可惜后来在外面待久了，现在的我开口说话，几乎没有你那般明显的北京口音了。说起来，咱们也是老乡，差得岁数也没那么多，所以，拜托你，不要称呼我为您，那让我觉得自己好老。我叫周明卿，不介意的话，同从谨一样称我为明卿即可。”
　　说罢他转过头，冲着常小慧笑笑。而她则惊奇地发现周明卿笑起来依然带点孩子气，与李从谨时不时就腼腆一下的姿态，出奇的相象。也许有些男人是这样的吧：能够于浊世中一直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无论长到什么年龄，身上总是滞留着一些男孩的气质。
　　常小慧耸耸肩，开始不知不觉地放松起来，“可我听他怎么好像都叫您，哦，不，你，叫你周秘书呢？”
　　“那是最近的事了。”周秘书叹了口气，露出怀念的笑容，“这家伙，越长大越死板。其实他小时候才该叫我做周秘书的，毕竟那时候我们一个是成人，一个是孩子。可是那时候他总是喜欢跟我作对，没大没小的明卿明卿的叫个不停。”
　　“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常小慧一边问着话，一边弯下身，从地上揪起一小撮绿草，攥在左手心，慢慢地任右手拔着。
　　周明卿不忍地别过脸去，不再看向她手中的倍受摧残的小草，“他小时候啊，唔，虽然偶尔有点调皮，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看着他就觉得心疼。现在也是这样。每次见他，我都会想，怎么这家伙还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啊？呵呵，人啊，还真是三岁看大呢。”
　　常小慧听后沉默了。
　　确实，李从谨就是这样的人，知他越深就越放不开他的人。想当初，刚认识的时候，她曾觉得这个人真是平淡啊，一点男孩子特别的地方都没有，永远是那么沉稳的有点腻人的笑容，除去问他泡过几个妞的时候。一旦话题涉及男女之间，他就要脸红耳赤半响。真是！他不是要追她吗，这么逊，怎么追，当时心里还很耻笑了他一阵。可后来，后来……
　　后来不知怎么地，忽然觉得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即便这个人闷得紧，可也总算是持之以恒地陪伴在她身边—是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所以开始跟他交往。而再后来，再后来……
　　再后来，她是真得爱上他了。
　　常小慧松开手。顿时，零零散散的绿草碎片飘散在夜风中。她站起身，面向周明卿，郑重地承诺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