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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目光滟滟如波,眉峰隐着青山黛色,层峦风韵;梨花般的柔丽肤色泛着浅淡珠光让人目眩,鼻下朱唇微启,似是一颗樱桃鲜嫩欲滴。此等绝色,即使早已身为人母,却依旧风华绝代、魅艳无双。
      极美的一个人儿,可让任雪阳惊愕的却不是她的美丽。
      她见过此人,却不是在南楚,不是在大秦,唯一一次遇见她时,她是西渝王子楚嵐风的姐姐楚荆茉。
      可是此人确是亲眼死在自己面前,为了保护她的弟弟,这个弱女子竟然有勇气挺身挡在弟弟面前,迎面受了那呼啸而来的一支银羽。
      所以此刻,任雪阳眼前的这位皇后,究竟是谁?
      几乎是本能般瞬间收住了自己的心思,她虽惊疑万分,但在旁人看来却是无甚变化。就连苻睿也只是隐隐觉得一丝奇怪的气息而抬眼望了望她这边,然而站在任雪阳身旁的端木毓泽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任雪阳死死掐着衣角几段指节间的苍白。
      端坐鎏金龙座的楚帝和一旁的皇后还在等着任雪阳的回话,端木毓泽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
      “父王,母后,霓裳千里颠簸而来,又疲于朝见、庆典,的确有些倦怠;不过她这一路上除了有些许耐不住热,别的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儿臣多谢父王、母后挂心。”
      “听闻大秦的霓裳长公主貌美如花今日才叫我们一睹风姿,虽然霓裳公主算来是略长了太子几岁,难得太子殿下对这位公主倒是喜欢的很。”这说话的人浓妆艳抹,穿着一袭桃色纱裙,鬓间贴着蓝翎翠羽,额际两只金灿灿地步摇微微晃着金光,一身打扮妖娆打眼,正是南楚的甄妃甄如滟。
      任雪阳微微挑了眉,这一句不冷不淡却带着些刺的话听来难免有些碍耳,若是自己倒也算了,不过按霓裳的性子,自然不能不发作一番。她正欲开口间,却突然听得一声淡到薄如浮云却又轻灵有如湖上微澜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霓裳长公主乃大秦王室,自幼熟读诗书文史,六艺皆冠中洲,比毓泽长出个三两岁也是毓泽的福分。这以后有贤妻辅佐,太子在前朝自然可多些相助皇上;而后廷之事一直由本宫一人打理,不过本宫一向自觉力有不逮,咱们南楚得了如此淑德的一位太子妃,日后也好协助本宫料理后宫免去些烦忧。”
      任雪阳再度抬头望向端坐凤座的楚后,此刻的她一身柔媚让人目眩骨酥,全然不见自己记忆中的柔美和善之色。她说完了话,便噙着笑意垂头端起手边的茶盏,低头吹着沫不再言语,但任谁都听的出她话中对霓裳长公主的维护拉拢之意。甄妃敛了面上咄咄逼人的艳魅笑容,眼皮微垂,却将视线暗投在楚帝身上。
      “霓裳谢皇后谬赞。女子出嫁从夫,霓裳往后自当尽心侍奉夫君,尽孝于陛下、皇后膝下。”这些后宫争斗,任雪阳自然心中一片清明,可初到南楚便发现这位皇后的奇诡之处,心中也是有些讶异,原本的谋划因着也要再做一番安排。于是这四平八稳的一句回话,倒是谁也不得罪,谁也不偏依。
      向来后宫争斗,比的不是帝王的爱恋,便是娘家的权势。这位甄妃乃是南楚猛将甄烈军的堂妹,甄家在南楚乃是一门忠烈,数代执掌三军帅印,要说比家势,她远远显贵于皇后。相对于甄如滟,南楚的皇后花旎萝,天下人都知道这位花夫人美艳无双,但却绝少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任雪阳也只查得她是民间女子,十年前和楚帝相遇乱军之中,彼时她不过是千万流民之中的一名弱女子,因其美貌深得楚帝爱慕,故而迎娶进宫。五年前楚帝力排众议将她立为皇后,虽也掀起不少波澜,但楚帝向来御下有术,而端木毓泽这位太子对此事也是毫无异议丝毫不受唆摆挑拨,故而甄家一门虽是心中不忿,但却也只能作罢认栽。这位皇后向来不张扬,居深宫不参朝事,数年下来也不见什么结党谋权的异动,一些原本被甄家鼓动起来的一群卫道士们倒也没了口实,渐渐地也因这位皇后的淡泊无争而泻了气焰。
      任雪阳抬首作答,目光却在楚帝端木锐和皇后花夫人身上细细一凝,她一颗七窍玲珑心,一双点犀剔透眼,只需一瞬,便是心回百转,明毫立见。这位楚帝,时年四十有二,却依旧容颜俊雅,点漆凤目,眉瘦如锋,岁月在他的脸上雕刻出淡淡的纹路却无碍俊容,不显沧桑反倒是为他增添了几分英伟。楚帝膝下不过一儿一女,但端木毓泽却不是这位楚帝的儿子,而是他同父同母的哥哥,已逝的瑞恒太子端木竫的子嗣。除了皇后所出的公主端木小小,楚帝还有一位比端木毓泽小了五岁左右的皇子端木毓心,他的母亲,便是方才那位身披艳艳桃色的甄妃甄如滟。
      金銮殿上,南楚帝后并肩而坐,然而在任雪阳看来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一层朦胧难言的沟壑。皇后花夫人自始至终似乎都没有把目光停留在楚帝身上,反而是楚帝一直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视线温柔地凝在她的一抬眼,一挑眉,一动唇;她媚然目色轻转凝眉如流霞旖旎漫天,她丹朱唇瓣微颤吹茶如春水微澜湖上,她柔荑葱指轻捻移盏如绢墨轻泻柔宣。动静间本已如此明艳不可方物的一位女子,却又因为这位南楚帝王一瞬不瞬的凝视而显得这美丽更是犹如稀世瑰宝,不二绝珍。
      雪阳心中暗叹,可见人心牵绊琢磨、其中情事纠葛真不是些探子探回些的情报便可尽述,有些世情不是亲眼所见,绝难嗅出端倪。不过既然她如今亲至南楚,这些蛛丝马迹便有如暗线牵丝,尽入自己谋局之中,对接下来的行事便又有了几分把握。
      楚帝耳中听着任雪阳无波无澜的这句,视线从花旎珞处转回她身上,见她神色庄静,目色如水,颇有皇族清灵高雅之尊贵,却无世家傲下轻慢之鄙劣。这位霓裳长公主在秦帝威压之下远嫁南楚,自己心中原是多少有些顾忌,但如今看来这位霓裳长公主进退得宜,不显山露水,低调谦和,倒是一位太子的良人。
      “太子妃自大秦远嫁我南楚,披星戴月,一路辛劳。昨日大礼,太子与太子妃终成眷属,朕心甚慰。来人,朕赐太子翡翠如意一对,褚色珊瑚一树,东海夜明珠一对加冠,朝服加绣四爪龙纹;赐太子妃七色琉璃凤冠一座,水色冰玉镯一对,螺黛一斛,丝绸十匹。”楚帝此言一出,百官立时同声恭贺太子太子妃,苻睿也自是出列高唱一番谢恩感言,一时满堂皆乐。
      待众人庆贺之声稍歇,楚帝微笑着又道:“太子如今得娶大秦长公主为妃,更应时时自勉,也是时候为朕分忧,担些国事。下月便是端阳佳节,我南楚向来极重此时节。这次的端阳节庆,都城龙舟竞渡,宗庙祭祀之事,朕属意由太子全权负责。毓泽,你看可好?”楚帝微笑着将目光投在端木毓泽身上,不紧不慢地说道。
      端木毓泽抬首看着楚帝,神色间有几分迟疑,但眉头微蹙之后终是底下头来,稳着声音答道:“儿臣领旨谢恩。”
      端木毓泽此言一出,堂下自又是对太子歌功颂德,极尽溢美之言的一番阿谀。这场面表面上和乐融融,可是任雪阳却看得出众人眼中暗藏的意外之色。这意外,倒是没有让任雪阳感到奇怪。楚帝如此多的封赏,赐得那些珍宝倒无甚令人称奇,如意、珊瑚,自然是取了多子多福之意;倒是那句东珠一对加冠和朝服加绣四爪龙纹最让百官瞩目。
      楚帝和太子如今虽以父子相称,但他们本是叔侄关系,再亲也还是隔着一重;更何况太子向来与楚帝关系素来不算和容,仅仅算是两不相犯,这次太子娶妃本也是因为楚帝年前处理了前太子妃父亲一党营私舞弊之事,闹得前太子妃被废为庶人逐出东宫,这才又向大秦求娶公主。
      此事端木毓泽一直默言冷看,即使前太子妃在御前哭得梨花带雨为父求情之时,太子依旧是一脸平淡自若地神情。到了最后不过是扶起瘫软在地的妻子,握着她颤抖苍白的双手道了声“珍重”,这数年夫妻情分便就两清。朝中众人心中皆对这位太子的寡淡有些微词,唯有苻睿知道端木毓泽心中真意,进退之妙。
      当年瑞恒太子人品俊逸风流,才德兼备,乃是帝位不二之选,无奈他英年早逝。当时的楚帝年迈,突逢国之战乱,爱子薨逝,一时间伤心欲绝,一病不起。端木锐彼时膝下无子,便将端木毓泽认为儿子,这其中有几分血亲之情,几分谋略之意,倒也只有端木锐自己心中明白。不过至此之后他便藉着几场胜战独揽南楚大权,步步登顶帝位,他登基之后,倒是兑现了对先帝的承诺,依旧不改端木毓泽太子身份。
      这些年来,端木锐对端木毓泽的态度甚为暧昧,既不过分亲近重用也不过分疏离贬黜,端木毓泽也便若即若离守着礼数,对楚帝的安排不喜不怒,不忧不伤,仿若一团棉花,叫人既看不清也使不上劲。
      年前太子妃父亲一事,众臣心中都以为楚帝这是专门找个由头向太子发作,怎知太子闻之此事半点无甚惊惶挣扎,丝毫未改他素来只爱风月诗酒,全无参与朝政之心的态度。见太子妃父亲坐实罪状,竟也是一副认罪伏诛的洒脱模样,倒叫人无从下手,不知如何发作。刑部查了数月,丝毫没有查到任何太子参与其中的蛛丝马迹,反倒是出了些关于太子妃的流言,更是让大家觉得太子和这一杆罪臣毫无瓜葛。楚帝也因为端木毓泽的清冷态度而对那位前太子妃起了些怜悯之心,仅是废黜了身份赶出宫去,并未取她性命。事情有惊无险地就这么掩了过去,可谁知道这大秦的长公主一来南楚,楚帝居然破天荒地重赏太子,还对太子委以端阳祭祀之重任,这一下晓是些通达官场世态的臣子们也猜不明看不透楚帝的心意。
      端木毓泽领旨谢恩之际目色垂落,恰遇苻睿淡淡一眼扫来,两人眼神默然暗自擦过,心中各自滋味。
      各自无声之际,倒是任雪阳脸上笑意盈盈向楚帝敛衽一拜,口中道:“昕儿谢过陛下赏赐。陛下对太子的厚爱,自然也是对昕儿的爱护。陛下如此礼遇恩赐不仅淡了昕儿心中思乡愁绪,想来也定能抚慰秦帝思亲之情,陛下恩威广施,真乃是南楚和大秦百姓之福。”
      这一句缓缓道来,既抬了楚帝柔和了他对端木毓泽态度的突变,也把自己在两国君主心中的地位显了出来。虽是笑语盈盈的谢恩感言,却有着敲山震虎的一番作用。苻睿心中一乐,看着甄妃和堂下百官看向她的眼神中陡然生出的一丝虽极淡薄却不得不有的敬意,倒是对任雪阳又多了几分赞赏。
      楚帝听了她的话果然“哈哈”一笑,挥手指了数人协助端木毓泽办好端阳节庆事宜,之后又再嘱咐了几句便叫众人散了。

      回了东宫,端木毓泽甫一走入未央殿,身子微一晃,没有半点声响却是一把抱住任雪阳腰身,背靠着半开的宫门将她揽入怀中。这一下突变毫无预警,晓是任雪阳也是吃了一惊,左手尚被端木毓泽的右臂缠在腰际,脚下一个踉跄,忙递起右手撑在他胸膛。恰逢门外嵐风乍起,吹起衣抉翻飞,袖风如鼓。殿前叶影撩乱,点点夏花携香而至,落英如雨漫染庭院,他冠上博带绕在她颈间犹如细吻摩挲,禁不住头上璎珞琳琅微颤,抬眼之时,是端木毓泽苍白如雪但却依旧人淡如菊的俊朗面目。
      他眼睑低垂,褪尽血色的薄唇淡淡低喃了一句“抱歉”,眼前一黑,腰间的手掌便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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