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ner》Mammon万事屋

6、方城

　　God points out,it is only the start of the story.

　　——题记

　　方城是市南区分局的一名小小警员，年纪不大，不足而立，尚未成婚。他的五官端正，身姿挺拔，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

　　本着帮助促进解决系统内大龄男女青年内部消化外部开发的原则，单位里的领导、扫地大妈、同科室已婚妇女都曾以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热情给他拉郎配过，甚至连新近的协警妹妹也曾试图用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的渗透方式企图摘取他这颗根正苗红的果实。

　　可惜，妾心如水，郎心如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天要下雨方城要单着，也只能无可奈何花落去。渐渐地，也就没人给方城介绍相亲对象了。据那有过做正牌警嫂念头的协警妹妹说，方城这人啥都好，就是有个毛病，凡事太较真。

　　办案子时，这倒也算不得什么缺点，毕竟只有较真较劲的好警察才能每次下手办案，每次都铁案如山。但这要在人际交往里，这就是个要不得的大问题了。

　　平时问方城借支警局标配的水笔，结果还回去的时候，还得检查一下自己换给方城的水笔是不是当初借的那支，若是笔盖上的史努比印迹、墨水管里的墨水长度，水笔屁股上的真彩水笔标签，其中有哪个没对上，那么方城绝对会义正言辞地指出来并让你找出当初那支笔来，简直比英国那个0情商的马脸福尔摩斯还明察秋毫。

　　然而，方城最近心情很暴躁，谁点炸谁，除了变本加厉地对水笔观察入微外，他还染上了很重的烟瘾。要知道，他本是单位里少有的烟酒不沾，四讲五美的道德楷模，现在却是满脸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这一曾经的三好青年自甘堕落不禁使所有人都感到沉痛的惋惜。

　　现在方城只要一有空就蹲在天台、走廊或者休息室里吞云吐雾。他是刑警编制，隶属于重案组，手上有要案时明察暗访一般只需要着便衣即可，但方城最近每天一下班却换上警服，倒腾上两路公交车到城南和城北绕上一圈。这般怪异的举止不禁让他的现任搭档秦灰连连皱眉摇头不止。

　　究其原因，方城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是为了手上的一桩案子。说起来，这案子本轮不到重案组管，合该是归扫黄组管辖的。也就是解救了几个失足妇女和鸭子，但后来却不知怎么的闹出了好几条人命，一时间搞得整个城南都人心惶惶的，上头受到了更上头的压力，于是就把更大的压力转嫁给了重案组。

　　领导重视，再加上在平时就被三令五申的“命案必破”口号，破案效率可谓神速，专案组立即成立，选调了市局及下属单位的精英来办案，不消三天，就查明了案件始末——原来是□□女和鸭子之间的竞业，为了争夺客户而爆发了肢体冲突，进而引起了矛盾，其中某位失足妇女更是对鸭子这个团体怀恨在心，最终，此女给受害人刘某等三人下药后，用菜刀将三人砍死。

　　虽然案件已然告破，嫌犯蔡某已经被移交司法，但方城心里始终像是压了块石子儿，翻来覆去硌得慌，不踏实得紧，总觉得里头有蹊跷，指不定哪儿藏着什么猫腻。

　　他将案件的资料专门从档案室里调出来影印了一份带回家里，反反复复翻阅了不下几十遍。

　　无论是侦查角度、办案程序还是嫌犯供词，从纸面上看都堪称完美无暇，几乎可以被当作教科书样板来使用，但这仍然不能将方城脑中的一个荒唐念头给驱逐出去，那个念头反而在他一遍一遍的阅读中愈加清晰起来。

　　他每看一次档案，都会想起三年前的一起案子。那时，他还没在分局任职，只是在分局下属的一个小派出所里当个员警，他的搭档也还不是秦灰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而是个叫张毅乐的年轻小伙，绰号墩子，相貌俊俏，平时也是一派阳光灿烂的模样，见谁都是一幅乐呵呵的样子，让人见了就觉得心底能泛上一丝笑意，派出所里的女警员常常说他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瓶盖见了打开盖儿”的典型例子。

　　这就是这样希望无限的年轻人，却在一次行动中殉职了，后被追封为烈士。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被陡然中止，让人不禁唏嘘不已。方城还记得在所里为他举办的追悼会上，所有人都一脸黯然心痛，平时关系好的女警员大多都流着泪抹着眼睛，瞪着一双双泛红的眼睛。

　　身为搭档的他，看着对方被歹徒开枪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张毅乐倒在血泊中时，心更是像被人重重地捶了一下，脑子嗡嗡作响，下一秒他看到的就是歹徒被他的配枪射出的子弹正中眉心的画面。

　　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方城都不能原谅自己，他总认为如果自己早一些赶到现场，就肯定还能看到张毅乐笑嘻嘻地站在所里和大家插科打诨。可是他却慢了！就慢了那么一瞬！就慢了张毅乐的一条命！

　　他在后来的日子里浑浑噩噩，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填写的开枪报告，以至于当上司告诉他内部调查的结果是被免于停职处分时，他还有过片刻的惊诧。

　　如今一晃三年过去，看着手中的档案资料，他脑海里曾经挥之不去的噩梦再度席卷了他的思维。

　　当初案子的嫌犯是个外来流动人员，有匿名线索指示其罪行涉及跨国贩卖人口，与市内多起青年男女失踪案有关，后来方城所在的派出所收到上级指示要求协同城南分局的柳志同办理此案。柳志同也就是城南分局现任的副局长。在他的调度安排下，此人很快陷入警方设下的圈套，被抓捕归案。

　　除了一开始，此人要求联系其律师外，其余事项拒不交代拒不合作，即使柳志同在他面前摆满了证据，威逼利诱，差点刑讯逼供，他也一直保持沉默，除了偶尔的呻吟外，此人一言不发。

　　这种状况柳志同本人也觉得异常棘手，根据调查，此人已于三天前将两名少女拐卖给国际买手，虽然已经过了最佳的黄金营救时机，但柳志同相信国际买手仍有很大几率逗留在本市，时间紧迫，必须分秒必争。基于此，柳志同甚至紧急请来了省厅的犯罪心理学家来帮忙撬开嫌犯的嘴巴。

　　但尚未等到心理专家与嫌犯面对面，由于警卫漏洞竟然让嫌犯逃脱了，这才有了方城和张毅乐后来参与的追击行动，也就是这场行动要了张毅乐的命，也给方城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直到后来，失踪的两名少女尸体被发现在臭水沟里，市分局当即决定另案处理，而人口贩卖案则由于嫌犯被击毙而销案，所有档案封存省厅档案管理室，警方对于嫌犯的来历也一无所知，甚至也没能查到对方的原籍。方城模糊地记得他自己也听不出嫌犯是哪里的口音，不过据负责外围调查的人反馈的消息，此人曾在东部沿海地区的多个地方出现过。这起案子从此成为了方城和柳志同心里的悬案，每当午夜梦回，总会攀爬至心头，撕扯咬噬他们的血肉，彰显其可怕的存在感。

　　这便是他对于当年那起案子所有的记忆了。

　　现在看来，三年前的人口贩卖悬案与手中这起□□团伙内部纠葛造成的三人血案，从作案动机、作案首发、发案地点、受害人选择、社会关系等等均无交叉之处，可以说是毫无相似共通之处。但方城就是难以释怀，不能放下，他总觉得他忽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