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胎》袁晓

6、二胎保卫战3

　　六年前，刚怀上米柱的时候，公婆就从乡下来京帮忙照顾了。孙坚是独子，三十好几了，结婚几年也没见有个动静。公婆开始还旁敲侧击，说早生生孩子早享福，后来干脆要他们去做检查，是不是哪有毛病不能生。再后来，公婆以为玥瑶不能生，居然让孙坚离婚再娶。从此，在玥瑶心里就留下了阴影。一听说玥瑶怀孕，就风风火火地赶来北京了。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六年，也吵过不少小架，闹过不少小矛盾，但总的来说还算是风平浪静。面和心不和吧。
　　晚上下班回到家，玥瑶先在公婆面前告了一状。难得和婆婆在同一个阵营里。气得孙坚在旁边又吹胡子又瞪眼睛，也没能阻止玥瑶把早上的事情一通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于是孙坚的批判大会开始了。
　　“孙坚，如果我当时坚持只生一个孩子的话就没你了。你现在怎么就这么容不下你的孩子？”婆婆首先发难。
　　“没我就没我，做人不见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谁的一生能一直顺顺利利？人生下来就是受苦的。”孙坚觉得自己理由充足，可面对父母，还是少了点底气。
　　“做人不幸福，你还想当猪当狗啊？”公公也生气了。“你不想做人，你的孩子还想做人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人类社会太复杂，他还是不要来的好。”
　　“这几年我一直跟你们说，要你们再生一个，老说怀不上。我就怀疑你们是不想要。现在好不容易怀上了，还想打掉？孙坚，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打掉我小孙子。”
　　“妈，别老提‘死’字，行吗？动不动就威胁我。你们考虑过我的压力吗？老的、小的，都得靠我养，我的负担有多重？
　　“嫌我们用了你的钱，是吧？好，我去扫大街，我自己去赚钱，我不要你养。省下的钱可以养老二了吧？”
　　孙坚可算是领教了“跟女人讲道理，那是作死”这句话的深刻内涵了，女人的不讲道理是不分年龄层次的。
　　“现在扫大街的工作可是铁饭碗，人家本科生都挤破了头的要去，怎么会要你？”孙坚也是气得口不择言了。
　　“我拣破烂去卖，行了吧？拣破烂不要学历吧？我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不孝子。我养了四个孩子，也没你说的压力那么大。”婆婆已经气得老泪纵横了。
　　“我三个姐姐都只读到小学毕业！现在小学毕业能干什么？去制造工厂做工人，最低要求也是初中毕业。”
　　一旁的公公气得拿起拐杖就要打孙坚，玥瑶一把拦住了，这可不是她的初衷。“好了好了，爸妈，你们也别生气了。一直以来孙坚对你们都是很孝顺的。这是话赶话，赶到这儿了。你们心里也很清楚，他不会不养你们的。别生气了，只要他同意生二胎，就行了。”
　　“好，那你说，这孩子你到底让不让生？”公公捶了下桌子，厉声问道。
　　“你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让不让生？有我说话的余地吗？”孙坚说完，直接出了家门。
　　第二天一早，一身酒气的孙坚回来了。一进家门就开始收拾东西：“我得出差，时间比较长。”
　　玥瑶知道老公还在生气，有心安慰，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出差去多长时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工作做完了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能回来吗？”
　　“回不来。”
　　“那两个月呢。”
　　“不知道。没准得半年。”
　　“半年？那孩子都生了。”
　　孙坚停下手中的动作，板着脸看向玥瑶，“这不就是你所盼望的吗？你的计划得逞了，喜出望外吧。”
　　“没有。我当然希望孩子出生的时候，他的爸爸能在边上对他说声‘欢迎你，小宝贝’。老公，你为什么要这么排斥这个孩子？”
　　孙坚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临出门的时候，指着玥瑶说，“我不排斥孩子，他是无辜的。我排斥的是大人。”说完，扭头就走。留下在屋里呆若木鸡的玥瑶。
　　虽然孙坚留下了一句难听话，但好歹不用担心再被拖去流产。玥瑶现在倒是很开心地做着待产婆。
　　一个月过去了，孙坚除了在电话里和米柱聊得开心之外，对于其他人都是问一句答一句。既不让人挑理，也绝对没有多一丝的热情。对于玥瑶的产检情况更是问都不问一句。玥瑶知道他还在生气，也就随他。等孩子生下来，自己的亲骨肉，没有不喜欢的道理。等见到孩子，他的气也就顺了。更何况，玥瑶很清楚老公的性格--对于既定事实，只会想办法让事情往更好的一面发展，而不会去怨天尤人--这是婚前玥瑶最看中孙坚的地方，她认为这是一个男人成熟的标志。
　　米柱要交学费了，玥瑶才发现孙坚居然留了更狠的一手在后面。米柱读的是私立幼儿园，学费按月交，一个月的费用是四千五。以往都是孙坚交，玥瑶从没关心过。等准备去交钱的时候才发现，孙坚居然把家里所有的银行卡都拿走了，只留下了玥瑶的工资卡。
　　玥瑶一个月的工资五千八，家里的生活费、水电费、零食、水果什么的，一直就是玥瑶在开销。一个五口之家，这点工资除去日常花销，也存不下多少钱。更确切的说玥瑶没存钱的习惯，典型的“月光族”。她也知道自己花钱历来没什么节制，而孙坚对钱看得比较重。于是两人倒是相安无事的各管各的收入。
　　好在刚发了工资，先给米柱交了四千五的学费，剩下的两千一是这一个月的生活费还有产检费用。根本不够用。
　　玥瑶对孙坚是恨得咬牙切齿，这王八蛋把事做绝了。
　　一个电话过去，玥瑶先声夺人：“米柱是你儿子吧？他的学费你也不交吗？”
　　电话那头，孙坚压抑着得意，“米柱也是你儿子，他的交费你也可以交几次吧。”
　　“他姓孙，又不姓唐。”
　　“不管他姓什么，他也管你叫一声妈。”
　　“好，孙坚，你行。儿子是我的，老子可不是我的。你爸妈我不管了，我带米柱回娘家住。”这个时候只能搬出公公婆婆来压制住他了。
　　“我爸妈不是还有三个女儿吗？你回娘家，就让我爸妈去我姐姐家住吧。”
　　“你还是人吗？儿子不管，老子也不管？”
　　“你们不是都觉得生二胎好吗？生啊，我也不是独生子女。我已经给我大姐打电话了，车票我可以在网上买，你帮忙把他们送到火车站就行了，那头我大姐会去接。”
　　“你就不怕把你爸妈气死？”
　　“他们也不心疼我。只想着要孙子，完全不管我的压力。就让他们体会一下多生几个孩子的好处。”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无赖。”无赖两个字，玥瑶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啊。还不都是被你们逼的吗？”
　　玥瑶完全没想到，孙坚为了不要这个孩子，能把事情做到这么不留余地。在婆婆的眼泪和公公的骂骂咧咧中，玥瑶送他们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玥瑶也只能带着米柱住回了娘家。这是大学毕业后的这十多年里，玥瑶的第一次啃老。也是结婚近十年来，玥瑶第一次想到离婚。
　　米柱下半年要升小学，因为北京新出台了“就近入学”的政策且要求严格执行，想拖关系进好一点的公立小学已不可能。而小区附近的公立小学实在入不了孙坚和玥瑶的法眼，两人早就商定过，让米柱入读好一点的私立小学。
　　五月，是各私立小学报名和面试的时间，早就选定了三所私立小学，得一一去报名去面试。玥瑶挺着六个多月的大肚子，带着米柱穿梭在各个小学里。每到一处，都有热心的老师搬来椅子让她坐，还不忘问她：“怎么不让孩子的爸爸带他来？您这么大的肚子，多累啊。况且这儿人多，再磕着碰着您，多不好。”每每些时，玥瑶都在心里大骂孙坚。如果不是考虑米柱的感受，她真想告诉老师：“这孩子没有爸爸。”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米柱顺利被看中的学校电话录取。书面录取还得先去区教委办理学籍卡。
　　玥瑶因为肚子大，晚上已不能好好睡觉。再加上白天的工作、办理米柱入学的相关事情，玥瑶觉得自己已是力不从心，脑袋总是昏昏沉沉，难有清醒的时候。
　　办学籍卡的各种证明资料得准备很多。玥瑶却总是丢三落四，今天忘带这个明天漏了那个，三四趟跑下来，再加上每次排队的人很多。玥瑶崩溃了。她承认孙坚赢了。
　　“你回来吧，把米柱入学的事情办好。老二我不要了。你别因为老二把米柱给耽误了。”玥瑶身心俱疲。这次，老二她是真心不想要了。
　　“早点把这孩子打掉，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非得拖到这么大月份才去，也不知道对大人有没有危险。我把工作安排一下，尽快回北京。”孙坚美美地想着，终于见到了胜利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