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番外五.又逢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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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又逢君
桓正修雅游荡在街道上，身边行人来往，有种错觉，寒风吹散了他的温梦，可他还在寒风里不肯离去。
唯有感情固封在身体里，日渐油尽灯枯。像是有条水流不断充盈，在他的心里生出波涛，涟漪不绝，又渐渐干涸枯萎。
他渴望死去，又渴望，沉浮在不真实里。
桓正修雅去开了酒庐的门。酒庐没有名字，门户也是很普通，只是酒庐有个极大的庭院。
院中心有棵繁茂的杏花树，花枝半垂，枝上凝的都是片片粉砌的云，树下有两三张张小案。
酒庐屋内，也似乎是如此布置，半垂竹帘，屋内宽阔整洁，朴素至极中透露着雅意，显然主人是很有品位的，随手布置，便是如此。
他坐在庭院里自斟自饮了起来。
脑海中总是这样，把旧事一点点的翻出来，翻来覆去的，一寸寸的琢磨碎了。
他忽然想起了琼兰曾给他写信。
桓正修雅在怀中摸了一下，掏出一张保存极好的信来。信纸干燥，有些泛黄了，落书着细细密密的字。中有一句，你之于我，尽在不言中。
轻薄的纸上落墨，竟有力量叫人苦涩。又着实可惜，怎么没有回信给琼兰。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桓正修雅有些眼酸，闲暇时，也曾和琼兰一起读书写字玩。他用指尖小心翼翼抚平纸上仅有的几道褶皱，像是隔着光滑的纸面，抚摸着遥不可及的人。
那人音容，度了层回忆的柔光，像是要把桓正修雅不多的力气抽空。
突然又些杏花瓣被风卷过来，像雨，沾在竹帘上，落在桓正修雅的发丝里，或摔在信上。
然后随着这阵风，就真得下起雨来。昏沉的云里，有雨珠一滴一滴的坠下来，破碎在地上的石板，洇出泪花般的水痕。
见下雨了，桓正修雅便将信珍惜的收纳回怀里的落绢梨绒包的里，小小囊袋，装了很多东西，都是琼兰送他的。
人却没有动，坐在庭院里静默的喝着酒。等他喝醉趴在桌上时，雨滴已连成细丝，湿了他的衣服，也湿了他带着悲色的眉目。
桓正修雅住在镇子边缘，酒庐就在家附近，庭院周遭自然也冷清。他在安静的院里醉得沉入梦中时，冰冰凉凉的水也浸润进他的梦里，带着缭绕的潮气。
梦里，天光朦胧。
琼兰在前面走，他跟在后面。看琼兰独自在前，桓正修雅下意识想去牵琼兰的手，却没牵到，蓦然想起，这时的琼兰眼睛还能看见，可以自己行动。
前天有位人家有孩子请琼兰去帮忙收惊，那户人家恰巧住在他们要去的地方，便答应了，两人当下正要去。
远方有农户家的鸡鸣，声声破晓，路边的深草中还有些野坟，带着莫名凄凉。
就那么一直走，一直走。谁也不惊动谁，好像这个梦就能天长地久的做下去。
梦外微风细雨，夹杂自在的飞花点点，高大的花树摇曳，廊檐下雨水聚流而下，竹帘轻动将这些风景的气息悄悄泄露进了屋内。
而酒庐外，有一位男子和少年正经过。
“龙君，你看院子的花树。”少年道，用手指向酒庐方向。
被称为龙君的那位男子，气质高贵，犹如琼枝玉树，不可攀折，但是对少年态度还算和蔼。
听到这话，他抬眼，看到灰色的围墙里有花枝高昂。团簇在一起的花朵，会有零星飘落下来，隔着雨雾，灰蒙蒙里，花色也黯淡了些，竟然感受到了凋零之意。
“是杏花。”
“杏花？龙君真是厉害，人世的这么多东西，你都认得。我们能进去看看么。”
少年笑得眉眼弯弯，他没有什么见识，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景很美。
他们来自海外之岛，岛外海域黑波汹涌，岛上就是无人之地，此次是龙君带他出来，第一次出岛，自然对人世一无所知。
少年口中的龙君淡扫一眼，眉头微皱，收回视线。他原身是鲤鱼，不是生存在深海的，后又历天劫，九霄雷动之下得以化龙。哪怕没有天劫以前的记忆，但是一些根本的潜在本能，他还是有的。
既在人世辗转过，怎么会不认识呢。
龙君举着一把烟青色的伞，伞面上本来只有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兰草，他在伞下，隔着半透光的纸面，看到有些花瓣被雨打了，贴在上面。
他轻轻动了下握着伞柄的手，花瓣没有掉下去。
“这酒庐没开门，下次吧。”
少年点了点头，脸上有些遗憾，跟上男人的步伐，心里却想，里面明明有人的呀。
等桓正修雅从酒醉中醒来时，雨已经不知停了多久。只是花树上，还有些残留的水意，偶尔滴下来。
他用手揉了揉额头，像是还未完全清醒，眼底还有梦中的温柔神色。过了一会，那抹温柔才被凉凉的遮盖起来，变回疏冷深沉。
这个梦是真实的，真实发生过。
如此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微小到他也不记得是哪天，哪个季节，发生过的事，竟也被翻出来，织在梦里。
桓正修雅起身，酒庐里没有能换洗的地方，带着一身狼狈回了家。穿了一身湿漉漉的衣服，打开衣柜，琼兰的衣服也在里面。
屋内的东西还是旧模样，琼兰的衣服自然也还和他的放在一起。
从里面拿了一套出来，桓正修雅去将自己洗漱干净。每次赶海的人回来，他都会去问问，有没有见过一条异化的鱼，虽然不报希望，但他也想要问问。
或许是给自己找点事做，或许是最后的一点念想。
桓正修雅好像还没想过要离开这个镇子，死心塌地的留在这里，一步也迈不出去。
没有尽头的等待，是执着，是折磨。可他也害怕，琼兰回来找不到他，毕竟这里是他弄丢人的地方。
和人擦肩而过，突然，怀里的银心铃发出并不明亮的声响，暗暗的，像是给桓正修雅一个提醒，敲打着他死寂的心。
敲得他呼吸一滞，多少生出些陌生情绪。
这是琼兰消散前，送给他的信物，说是铃，却从来没有响过，控制不住自己，带了些期待。
身边的行人似乎听不到这声音，越发确认这可能是牵绊。因此那一点激动的情绪，被勾动得一发不可收拾，像是灰暗的世间，生出一点星火，灼得他心头发痛。
桓正修雅揣着一个骤然活跃的心，抑制着身体的颤抖，努力寻觅，回眸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男子从人群间隙中走过。
下意识跟了上去。
那人一身白衣，衣料上有潾潾鳞纹，淡蓝色和浅金色的纹绣像水波，折叠在宽长的垂袖里，随着走动起伏。
那位男子折转走过，在人群中游走，如一抹云雾，随风聚拢又飘远去。
靠近一些，桓正修雅才发现那人满头白发中有一缕如血艳红。发丝随冠高束，如瀑垂下及到腰身，冠上是龙纹。身后还跟了个蓝发的少年，满脸不谙世事，见什么都新奇，什么都要问问。
“呀，龙君，那边有个人傻傻看你。”
“不必去管，闹市里不知哪里传来的铃音，扰心至极，离开吧。”
说话那人眉心一点太极金纹，带着些天生的威严。寒星似的眼看向唤他的少年，语气里好像在为莫名铃声烦心。
犀颅玉颊，正是谪仙般的人物。
银心铃在桓正修雅掌心不摇自鸣，打乱了他的一切。
那人满目陌生，桓正修雅有一瞬觉得自己不管海枯石烂，终是等到了的，又极害怕是认错了。
郁闷堵塞在心口的东西，跌宕起来，仿佛潮起潮落，并不确定会不会因这人疏散去。
铃只动了一会，然后就停下了，那人好像也感受到了。桓正修雅便看到那人头转过来，视线竟然相对了，他不自觉将手里的铃攥得很紧，没有移开视线。
然后，缓缓向对方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落花时节又逢君。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番外五.又逢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