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徒菀萝》一砾

4、四

　　承渊城东城角外有一座山，中间和城间隔着一条蓝澄澄的河，蓝河上面是一座长长的云桥，普通人倘若就这么走上去，是一定要掉下去的。

　　河里群鱼戏水，空中仙鹤盘绕，四处生长的珍贵花草随风摇曳，竟是一处十分惬意的仙境。

　　一想到今后自己即将住在这样子的地方，菀箩下意识得伸手扶了扶下巴。

　　“还不跟上。”

　　一转头，发现刚拜的师尊已经迈步踏上了那座云桥，不见她跟上，不由出声催促。

　　菀箩赶忙追上。虽经常与萧不声同一屋檐下，但那毕竟不是自己家。菀箩从小流离失所，在萧不声的帮助下，虽不至到处看人脸色，但夜深人静时，回想起叶老贼那个小却温暖的小窝还是会有所失落。而现在，不管她拜师的目的纯不纯，这个地方以后就是为她避风遮雨的新家。这么想着，菀箩心底生出一丝暖意。

　　她追到桥前顿住脚步。这云桥看似软绵绵的，不知道踩上去会不会掉下去。她伸长脖子，这桥这么长，也不知她运起轻功的话能不能渡过。这么想着，不由得有点紧张，有点无措。

　　湜木见她犹豫，从身后把龙鳞剑鞘拿到手中，将剑柄递给自己的徒弟，说道，“拿着，为师带你走。”

　　菀箩愣了一下，随后忙不迭把手递了过去。

　　这师尊看着冷冰冰，却也懂猜人心，知她害怕，还是挺体贴的么。

　　湜木没再说话，用一把剑牵着菀箩走上了那座长长的云桥。

　　“师尊，你住的地方好漂亮啊！沁岩师兄和沁溪师姐也住这里么？”她好奇问道。

　　“不住。”

　　“这样啊，那我是不是和他们住在一起啊？”

　　“你住这里。”

　　听到这个答复菀箩有点紧张。师兄师姐都不住在这里，为何偏偏师尊要她留下？似是读出了她的疑虑，湜木回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轻功不错，怕你一个翻身就跑走了。”

　　菀箩不由汗颜，这冰山一般的师尊方才是在开玩笑么？等等，她突然想到那一夜他冰寒透骨的眼神，和刚在殿堂上他莫名收徒的举动，现如今又突然开这种玩笑，莫不是… 菀箩打了个激灵，莫不是他认出她是谁了吧？

　　“哈哈，”她干笑两声，“师尊真是拿徒儿开心，徒儿刚拜你为师，高兴还来不及，怎会逃呢？”瞧他不出声，她又低低嘀咕了一声，“何况我要是真逃也得跑得过你啊，你们这群人各各跟团风似的。”

　　她低着头没瞧见，这时湜木的嘴角稍稍弯了一下。

　　湜木将她带到她的房间，就有事离开了。这一走就是好几天。菀箩初时觉得什么都新鲜，东摸摸西瞅瞅，一会搅一搅河水，扰得鱼儿乱窜，一会胡乱拔扯花草编花篮玩。然而日子久了，师尊都没有回来，外面那桥太长，她就算运起轻功也跨不过去，渐渐地她开始没了耐性。

　　这一日，菀箩正坐着百无聊赖的咬着一根小草，忽听身后有响动，一回身，只见一翩翩少年御剑而来。菀箩惊喜，喊道，“沁岩师兄！”

　　沁岩至她面前落下，笑道，“还真被你一语中的，这声师兄我就收下了。近几日事务繁忙，拖至今日才来看你，小师妹不会怪我吧？”

　　“师兄说什么呢，你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说罢拉着他手臂就往外走。沁岩惊讶，问道，“师妹这是作甚？”

　　“我来这几日也就第一天见到了师尊，之后连个人影都没有，也走不出去。你来得正好，赶紧带我出去透透气吧！”

　　沁岩拉住她，“不可。城中规定新弟子需修心养性半年以上，方可开始学习术法，这是为了瞧你是否有修仙所需的冷静与耐力。半年之内不得师尊允许是禁止外出的。”

　　“啊？”菀箩这下子是实实在在被吓了一跳。“半年啊？为什么没有人在我拜师前讲此番规矩与我听？”

　　见她沮丧的样子，沁岩不由笑道，“半年眨眼就过去了。不要紧，虽然你出不去，但我会经常来看你，带新鲜事物给你玩儿。”说罢，从袖子中掏出一柄翠绿的笛子。“来，给你。”

　　菀箩接过，“好漂亮的笛子，送给我的？”

　　“嗯。恭喜小师妹加入师尊门下，以后你我同门，还请多多担待。”说罢朝她一拱手。

　　菀箩立即学他拱手的样子，严肃道，“哪里哪里，客气客气。”说罢自己憋不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再也忍不住，索性抱着肚子笑起来。

　　沁岩被她调皮的样子逗乐了，看着她笑颜上若隐若现的一对小梨涡，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更发衬得那主人娇艳可爱。他一时看得恍了神。

　　沁岩走后又过了数日，湜木终于归来。但是他只有在刚回来时见了菀箩一面，淡淡问了问她近况，然后转身进了书房就再未出来。

　　菀箩有天实在忍不住了，跑去找他。

　　“师尊，你为什么天天看书，不愿意教我任何东西？是嫌我笨么？”

　　湜木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看了眼她，道，“新弟子初时需修身养性，这才几日，你就耐不住了？”说罢又拿起了书。

　　菀箩一把按住书，撅着嘴委屈道，“可是我觉得这不像是修行，更像被嫌弃了。修身养性没有规定师尊不找徒儿吧？为何日日不理我？”

　　湜木皱起眉，低喝，“放肆。”随即抬头看她，眼里似多了些东西，“我不见你，岂不是于你而言更方便？”

　　菀箩心里一冷。他果然是在怀疑我！

　　其实那一夜虽然她脸上蒙着面纱，但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和她的身法却是没有逃过湜木的眼睛。那日他从外归来，本意去殿堂寻执教真人回报这次外出的结果，到了殿堂外看到黑压压的人群才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正待离去，忽见一黄色身影从殿堂里蹿出，来人身法迅速，在空中几个起落就把闪电一般的捕雨雀捉了回来。见到那熟悉的身影，湜木不禁低头思索起来，这人初时鬼鬼祟祟在承渊城白书楼出现，现又花招百出想要归于承渊城门下，到底有何目的？耳听羽衣正待收徒，他不再犹豫走了进去。

　　菀箩捏了捏自己的手，抬头半是暗示半是认真道，“师尊，徒儿不知做了什么错事惹你不高兴，但请相信徒儿，不管我以前怎样，我想拜入承渊城的心是真的。徒儿的养父生前最羡慕那些持剑弟子，不止一次说过最遗憾小时候没有努力求学，菀箩拜师也是为了养父一桩心愿。”菀箩这番话倒是真的，叶老贼老是在她面前念叨承渊城弟子的各种好，总盼着她能给他带个剑仙女婿回来。从小耳濡目染，菀箩对承渊城却是真心崇拜不假。

　　湜木盯着她半晌，终于说道，“明日午时，剑亭前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