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
-
“郑总,郑总。”
“唉,……什么?”郑淮远在一阵叫唤中回过神来,抬眼望去,会议桌边两列的穿着正装又几乎都戴着眼镜的男男女女纷纷注视着自己,觉得困惑或觉得新鲜的眼神都有。哦,对了,在开会讨论公司新的企划项目呢。
郑淮远微向后抬了下头:“抱歉,杨秘书。请继续吧。”
“好的,郑总。刚刚苏经理已将这个项目的具体情况向大家做了详细介绍,您看?”
“从刚刚苏经理的介绍来看,这项目存在着几个不足。其一,产品针对的受众不够明确……”
会议结束后,郑淮远在人员散去后仍坐在座位上,想着昨天遇到白岫时她右脸颊上鲜明的掌印。
“杨秘书,帮我把下午的行程安排取消,另外安排时间。”
“好的,郑总。”
她肯定遇到什么事了。一直沉浸在那种精神状态里可不好。
郑淮远抽出手机,拨通了个号码。
“喂,爸爸!”电话那端传来啾啾轻快稚气的童声。
“啾啾,爸爸下午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好啊!可是……下午要上课诶,爸爸。”啾啾一场大喜大悲。
“包在爸爸身上,爸爸准想个好理由帮你请假!”郑淮远带着神秘道。
“哦耶!太好啦!我要叫上小白阿姨!她今天下午也没课!”啾啾欢天喜地地挂了电话。
知女莫若父。郑淮远就这么假公济私得心应手一步到位地利用了她可爱的女儿……
小孩子撒泼打诨撒娇卖萌的功力可是一流,更何况这个小孩叫啾啾。白岫看着望着迅速上升又骤然降落的跳楼机两眼放光的啾啾心里直发怵。
为了过渡下白岫内心的恐惧,他们三个人坐上了慢悠悠的摩天轮。摩天轮越升越高,楼群,绿地,大海,条块工整地层层延伸向远方,白岫的心都辽阔畅亮起来了,只要不往下看……
“爸爸,看来我以后可得多闯祸!你看,我一闯祸你就有时间带我出来玩儿了!”啾啾满脸兴奋。
“你想得美,带你来玩不代表我原谅你了。你还是得好好反省!”郑淮远宠溺地捏了下女儿肉嘟嘟的脸。看到白岫疑惑的表情:“你自己说给你小白阿姨听听,看爸爸是不是该罚你。”
“但是熊蛋真的太坏了,他一直欺负花花诶!拔她头发,捏她脸,这次居然还放一只死的蟑螂在花花的铅笔盒里!把花花吓到大哭啊!”
“这么坏啊,那你是帮花花教训他了?”白岫笑。
“哪里算教训啊,不过是趁他中午睡觉的时候偷偷给他扎了好几个小辫子而已嘛。”啾啾一派替天行道的侠女风范。
“而已?”白岫笑意更浓了。
“……好吧……后来……那橡皮筋太……太粘头发了,弄下来的时候拔下了熊蛋的……好多……头发……熊蛋给疼哭了……”啾啾侠女越说越小声,到最后竟生出了点哀怨的意味。
“所以,怪橡皮筋咯?谁让它太粘了!”白岫开她玩笑。
“就是!谁让它太粘了!”啾啾侠女找到台阶下自然当仁不让。
“借口。熊蛋欺负花花你可以跟老师说,为什么一定要恶作剧?”郑淮远准备严父做到底。
“我不要打小报告的!叛徒才打小报告!我才不做叛徒呢!同学们都会笑我不和我玩儿的!”啾啾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呵。小屁孩一个,倒是深谙学校这个江湖规矩啊。
“那个熊蛋是不是长的圆滚滚胖乎乎,吃饭要吃三大碗,力气比谁都大,进门得斜着身体过,跑起来不快又老是浑身汗呀?”白岫装着掐指一算,仿佛熊蛋就站在她面前一般。
“咦?你怎么知道的?小白阿姨!你认识他?”啾啾被唬住了。
“不止呢,我还知道啊,那个熊蛋肯定是喜欢花花才老拔她头发,掐她脸的。那个花花的脸蛋是不是像苹果一样红扑扑的,很漂亮啊?”
“是啊!是啊!花花可漂亮了!但是小白阿姨,你怎么知道熊蛋喜欢花花的?”啾啾像大雄发现哆来A梦的那个百宝袋似的,又惊喜又敬畏地看着白岫。
白岫被逗得笑出声来,还是继续装:“小白阿姨有透视眼,还会读心术啊。”
“透视眼,读心术是什么东西啊?好厉害啊,可以教我吗,小白阿姨……”啾啾开启撒娇模式。
“嗯……”白岫假装为难,“那你能答应我听爸爸的话吗?”
“女子一言!”啾啾豪迈道。
“快马一鞭!”白岫亦豪迈道。
……这孩子……
看着啾啾和白岫生动活泼的相处,郑淮远有些恍惚,又有些感动,他仰头望了望天,在心里默默地问了句:“可以吗?”。好像站在摩天轮里,离天近了些,天上的妻子就可以听到自己的孤独的心声。
人置身在失重、刺激、尖叫、欢呼中是没有办法专下心来烦恼忧愁的。郑淮远的这招转移注意力法用得很彻底。白岫还没从极地飞车的晕眩中缓过神来又立马被啾啾拖去海盗船上荡了五分钟。感受空气疾驰拍打过全身,长发在风中乱舞蒙住视线,和着人群肆无忌惮呐喊出声,所有的伤心痛苦似乎都显得矫情。在玩勇闯恐龙岛船快速俯冲而下大水顺势浇下打得全身湿透时,白岫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起吃过了晚饭,郑淮远送白岫回家。玩儿了一天,啾啾早已累得躺在车后座上甜甜地睡着了。白岫微笑地回头看了啾啾一眼,轻声地跟郑淮远道了声:“再见。”。
白岫下车走了一段后听到郑淮远在背后呼唤自己:“白岫……”。她回头看见郑淮远追了上来:“白岫,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困难,但我想说,不管是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来找我。”
白岫一阵感动,加上白天游乐场的欢乐余韵未散,笑得极为开心:“我知道的。谢谢。”
郑淮远看着她的笑脸,十分自然地上前揽她入怀,轻轻拍了拍她靠在他肩膀上的头,随即又十分自然地放开了。白岫也不扭捏,在她感觉来,这是一个来自朋友关怀的拥抱。
“晚安。”
“晚安。”
楼梯口的灯早该换了,灯光老是一突一突地闪,灯壁已是陈黄色,总有许多飞蛾围着一下一下地撞上去,飞蛾扑火千年不变。白岫心有余悸,感觉右边脸颊还隐隐有热辣感。加快脚步准备快速闪过。
“所以是因为他?”一个声音自黑暗中钻出,白岫惊得一小声惊呼。宋凌好看的脸也自黑暗中出现在泛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年代感,两眼燃着引而未发的火。
“宋凌!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白岫惊魂未定。
“久到该看的我都看见了。”嘲讽的语气。
“不是……刚刚那是……不是你想的……”竟不知从何解释。
“不是我想的哪样?我有眼睛!白岫!我看到他抱你!我看到你对他笑!怎么?还没结婚就急着上演一家三口幸福出游的戏码啊!”
“宋……真……不是……误会……”更为混乱的解释。
“误会?那你说,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为什么?!你知道我接到肖遥骂我的电话说你因为我被扇耳光时有多愤怒多着急?我推掉那边剩下的所有洽谈会议赶回来,结果你竟是像个没事的人一样悠闲地去约一天的会吗……你……”
“我跟……郑淮远……只……是朋友……”白岫在宋凌一串凌厉的言辞中艰难插话,“宋凌,你听我说……宋凌!”白岫大声。
寂静。只有飞蛾扑闪翅膀和撞击灯壁的声音。白岫看向宋凌,不知什么时候走近的,他已离她只有一米多的距离,背着灯光,白岫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在这寂静里感觉他胸膛在激烈而压抑地起伏,像躲在黑暗里舔着伤口的野兽。
白岫想起也是在这个楼梯口,那漂亮女生(并不是宋凌帮她擦去嘴角奶油的那个空气刘海女生)满眼愤怒嫉妒,语气尖刻地冲自己喊:“狐狸精!”,这种极似原配拽着小三的头发猛扯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不可思议的滑稽。“不准你再接近宋凌!他是我的!只属于我的!”眼见叫喊间一巴掌又要盖下来,白岫惊得眯起眼忙举起双手要挡。咦?睁眼,原来那一巴掌被刚好回家的肖遥冲上来挡了回去。论吵架肖遥可谁都没输过,也算那姑娘倒霉,被肖遥还了一巴掌,还被怒骂着落荒而逃。
好在已是深夜,楼梯并无人上上下下,不然谁都会对楼梯口这对沉默相对的男女侧目。
“其实,我没什么病的。那什么跟我妈妈一样的病,都是肖遥编出来骗你的。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宋凌。你不用担心。”白岫打破沉默。
“……什么意思?”
“嗯,我意思是,其实你不必因为要顾及过往的一些情感而觉得自己需要为我做些什么……”白岫小心翼翼地开口,却不知为什么,每说一个字心就像被人拿针扎一下,是种让人微蹙眉头的痛。
宋凌算是明白了。她在说自己在努力试图忘记她过往八年的背弃厚着脸铁了心环绕在她周围只是因为那旁人瞎编出来的病?“哼,呵,呵。”从鼻孔里发出的冷哼。他有多明白自己多需要一个借口,而肖遥给了他这个莫让“此情可待成追忆”珍惜所剩的时光的借口。其实早在给白岫做完全面体检的两天后他就收到体检报告了,林医生拍着胸脯向他保证:“这女孩壮着呢,只要好好吃饭,多多运动,活到七老八十的不是问题。”时他笑了。给自己一个机会吧,就当活在倒计时的人生里是种不治之症吧,他这样告诉自己。但是,她现在在说什么?不必?
“过往的?……一些?……感情?”先前不动的宋凌开始面对着白岫一点一点地靠近,仍满是嘲讽的冷哼:“哼,哼,呵……”。白岫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有一股阴鸷的压迫感逼得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也对。这么多年过去了。忘记与不在意都是正常的。那……我们或许保持在朋友的距离会让一切简单些……你的女朋友……也……不会误会……”本想平淡地说完这些话,语气却带出了些不甘的酸味儿。已退无可退,抵到了墙,宋凌双手撑墙,将她圈在两手臂间,他凌然的气息近在咫尺,逼得她抬头与他对视。白岫几乎不能呼吸。
宋凌侧过头,几乎贴着白岫的耳朵:“我可以把你的话理解为你在因为我有了其他的女人在吃醋愤怒吗?哈哈。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忘记?不在意?哼。白岫,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无情吗?”他顿了一下,继而又轻声狠绝:“我告诉你,白岫。你没资格!不管是吃醋愤怒!还是忘记不在意!你统统都没资格!”有凉凉的液体滴落在脖颈间,白岫想转头看看宋凌的脸却不能,只能抵着墙。吃醋?愤怒?原来这两天在心里百转千回的纠结就是因为那女孩的一巴掌让她突然清醒地意识到他在她离开的这八年里曾怀抱过亲吻过许多她都不知道模样名字的女孩?而自己心中竟深藏着希望他也能像自己一样并不曾接受过他人的卑鄙愿望。“我为什么要顾及过往的一些情感而觉得自己需要为你做些什么?呵,你别忘了,白岫,当年一言不留地离开的人是你!在这份感情中,你才是那个背弃者!”最后的这句,几乎是宋凌来自心底低沉的怒吼。
背弃者……
“而我,哼。只是一个笨蛋,一个蠢货,一个失败者,一个看着自己深陷泥潭却无力自救的失败者!”宋凌撤离了双手,看着白岫,一步步后退。他开始摇头,缓慢的,逐渐变成剧烈的,像要晃醒沉睡中的自己:“是到了该清醒的时候了……对……清醒……”他转过身,有点踉跄地没入夜色里。
楼梯口又复只有飞蛾扑闪翅膀和撞击灯壁的声音。白岫仍是一人愣愣地背靠着墙壁。他自黑暗钻出又重归黑夜。刚刚的一切就像一场激烈的幻觉。伸手捧了捧双颊竟触到湿润一片……
原来,这个背弃者,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