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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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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玻璃窗里的那一幕时,白岫正被肖遥拖着满街逛。
炎炎夏日下,大街上撑伞匆忙走过的人们看到一个身高差不多只有158cm的女生,满面拼杀之气地走在前头,后面跟着的那个几乎有168cm高,白白净净,却因双手已提满东西在大太阳底下走而稍显狼狈。
“白岫,你跟上啊。”肖遥右手已又抓上一家店玻璃门的门把手,掉过头来冲白岫喊,一副你怎么这么不中用的表情。
本想趁着这个周末没课睡到自然醒的白岫却悲剧地在早上八点多就被肖遥从床上拖下来,睡眼惺忪地看到肖遥从上到下一身精致,已是整装待发。
“可以不去吗?”被叫醒的白岫意识还粘在床上,垂死挣扎。
“不可以!说好的陪我疗伤嘛!”肖遥斩钉截铁。
肖遥刚又跟一个男朋友分手,就冲着白岫叫嚷着要去疯狂购物以发泄内心悲痛。在白岫看来她根本是在给自己不可控制的购买欲找个体面的借口。
肖遥对人和事基本上都只能保持三个月的热度,热度一散就拍拍屁股走人,从不拖泥带水。比如她曾经疯狂地爱上一家餐厅的烤面包,三个月,平均每星期五次,或午饭或晚饭拉着白岫往那家餐厅跑,直把白岫吃得听到面包二字就胃发抖,有一天白岫看她躲在公寓里吃泡面,就问:“面包怎么了?”,她埋头于泡面中含糊地回了一句:“腻了。”于是她们再也没去过那家餐厅。她对男人也像那个烤面包一样。爱时浓烈,离时决绝。
白岫常对她的劣行表示批判:“像个小孩子。”
肖遥一脸不赞同:“我这是讲求效率。花三个月去感受很多人用三年甚至更长去经历热恋、嫉妒、猜疑、裂痕、消退、陌路的一段情感,旧去新来,这样能让我最大程度地降低错过我命中注定的好归宿的机率,而且还往往能让我只经历热恋,剩下的都还来不及开始我就撤了。永远热恋,永远年轻,多好。你说哪个小孩能有这样的智慧,这样的觉悟,这样的气魄。”
对于肖遥的各种惊世骇俗的理论,白岫往往报之以白眼。
上帝怎么能往那么小的一个躯体里存放那么多能量!白岫穿平底鞋走不久已是叫苦不迭,肖遥踩着10cm的高跟鞋却如履平地神采奕奕。白岫坐在店铺里的沙发上,看着肖遥开启疯狂试衣模式,无奈地笑着将目光投向玻璃门外。
咦?那是……
宋凌坐在那家名为“Blue boat”茶饮店的玻璃窗边。他今天穿的比较随意,没有发蜡,头发清清爽爽,宛若少年。他正跟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女孩讲话。女孩很漂亮,白衣黑裙,时下流行的空气刘海,清楚分明。
像是感受到某种注视似的,宋凌转头望向窗外和白岫的目光隔着一条不宽的路和两面玻璃相遇了,他又随即转开了,继续跟那女孩的对话,脸上带上了之前没有的愉快笑容。突然,他微起身前倾,伸手用大拇指摸了摸女孩的嘴角。女孩满脸羞涩的笑,有点慌张地拿起手边餐纸抹了抹嘴巴。
是奶盖啊,嘴边沾着泡沫了。好多女孩子都用的撒娇方式。
白岫还呆呆的。
“喂!白岫!”肖遥已试完衣刷完卡,正一脸兴奋看着她。
“哦,要走了?”白岫如刚打盹儿醒来,眼神迷蒙。
“是啊,你这几天是怎么了,随时随地发呆。”
在被肖遥扯着向另一家店奔去时,白岫回头望望了“Blue boat”的玻璃窗,宋凌也在看她,她捕捉到他脸上那抹稍纵即逝的似快乐满足的笑。
这是什么状况?白岫浑身不自在,正襟危坐。她与宋凌对面坐在“Blue boat”的玻璃窗边,位置跟那天白岫看到宋凌跟那个女孩子坐的一样。
今天下午下课,白岫还没走出校门就看到宋凌和他的车,她下意识地马上掉转头准备逃。
“白岫。”他早看到她,走到她面前。
“嗨。”白岫见避无可避,干脆语气自然,冲他一笑。
“一起吃饭。”宋凌语气不容拒绝。
于是还没等白岫想出个绝佳拒绝理由她已被宋凌装上了车。
吃完饭后他们又来到了一家茶饮店,等白岫反应过来这是 “Blue boat”时,宋凌已径直走向玻璃窗边的位置,示意白岫坐在那天那女孩坐的那个位子。
看了菜单才知道这是家奶盖茶饮店。那个热情的店员星晴告诉他们要先用嘴抿一抿,品足奶味后将吸管直插茶底,吸一口最原味的茶香,再将整杯奶盖茶搅匀。
桌子偏低,白岫没将奶盖茶端到嘴边,而是微俯身用嘴凑近茶杯去抿奶盖,像一只凑在小盘子边喝水的小狗,看得人心里一片柔软。
“你……”宋凌发出个单音。
“嗯?”白岫抬头。
宋凌的眼神有些动摇,终于微起身前倾,向着白岫伸出了右手,就在他的手即将到达到白岫的嘴边,电光火石间,那天宋凌替女孩擦去嘴角泡沫的画面在白岫眼前如白昼般显现,她下意识迅速地把头偏向另一边,躲开了。
微妙的气氛,还是那只手,同样的动作,要擦去她嘴边的泡沫。与其他女孩没有不同。
那只扑了个空的手空虚地滞在空气中,之后竟是谁也没料到的,那手顺势抓过白岫的下巴,把她的脸扳向自己,白岫感到视线一黑,唇被重重的压上,他的呼吸在她的呼吸里,陌生熟悉而遥远的气息,他的唇反复碾压着她的唇,舌尖更是狠狠舔过她的上嘴唇,空气被点着了,脸上、耳朵、眼角,头皮都是发涩的滚烫。白岫幡然醒悟般伸手用力推拒,手又被宋凌的另一只手牢牢锁住。五脏六腑涌出不适与痛苦,她挣扎着将上身努力往后退,却带来更为暴戾的啃噬。“嗯——”一声吃痛,白岫的唇被咬出了血。宋凌一滞,白岫迅速挣脱,不看宋凌,不管四周,像是抓住仅剩的一丝清醒狼狈奔向出口,夺门而逃。
“他可是情场老手。”
“也没见过他追女人,都是女人追的他。”
“他很奇怪,只喜欢女人短发,周围的女的纷纷剪了短发。”
“甚至有女的为他抛弃了交往五年的男友。”
“他从不隐瞒自己的财富,很多女人却也不是冲着他的钱去的。”
“来时他不强求,去时他也不强留,身边来来往往,没有一个能撑过一个月的,嗬,这样比起来,我可比他专情多了。”
“纨绔子弟,哎,纨绔子弟。在这种人心里找真情,好比在沙漠里找水源。找到了自然弥足珍贵,找不到,只能渴死。”
从“Blue boat”逃出来后的白岫不择方向地跑,耳边不断响起肖遥几日前在她耳边念着她从各处扒来的宋凌的八卦,那时她只是笑笑地听着,她并不信流言,更不信那是宋凌。
那么,那一切都是真的?
肖遥看到白岫的时候,她正蜷在马路边的一棵树下,该是哭到虚脱了,样子已是疲惫不堪。她走了过去,在白岫的旁边蹲了下来,轻轻地将白岫揽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据那位好心的路人描述,当时的白岫冲到了马路中间,被他拉了回来,白岫身上没包也没手机,问了好久,终于迷迷糊糊给了串肖遥的电话号码,他就打给肖遥了。
“他恨我,他恨我,你知道吗,他恨我……”泪还是不断涌出,靠在肖遥怀里,白岫哑着声,断断续续,来来去去都是这句。
“Blue boat”。
星晴很苦恼。那位客人已经在座位呆坐三个小时,早过了店里打烊的时间,她已经困到眼前浮现上千头绵羊了。
一个小时前,她有试着过去问他要不要把饮料撤了,他摇头之后又让她把他对面的那杯奶盖茶打包,还要买下那杯子。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刚刚的那个女孩?星晴是个在“Blue boat”做兼职的大学生,心里充满对言情小说里男主角爱女主角爱到收集她每一处生活痕迹的浪漫情节的幻想。但是他怎么在公共场合对自己的女朋友那么粗暴呢?虽说那时店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但是那么毫不温柔的吻也太……太不懂爱惜女孩子了吧……
星晴这个刚好把宋凌强吻白岫那一幕完完全全看到眼里的旁观者心是雪亮的。宋凌是不懂爱人。他爱人的能力早停在那个十九岁青葱少年发现心爱女孩人间蒸发而失措疯狂的年纪不再生长,或者可以说他爱人的能力已死在那个对他微微笑要他独立自强的十九岁叫白岫的女孩手里了。他不懂她的离开可能是因为生活的万般刁难,他不懂爱需要很多的理解宽容和释怀,他不懂对爱的人要学会放手只要她过得好,他不懂在爱里温柔会比暴烈更接近幸福。于是他给出了如动物面对伤害时最本能的反应,伤害对方。
他想让她痛苦,他折磨她,他带着她去他跟其他女孩去过的地方做他跟其他女孩做过的事。但她却躲开了他的手!那一刻,他突然对眼前这个人有了真切的恨意,那个吻充满侵略及侮辱。他恨到咬碎了牙。他给过她机会。但她说她在这城市四年了,她说在这个城市是因为父母曾在这个城市。那他呢?他呢!她的选择里没有他!她的理由里没有他!她的计划里没有他!甚至他站在她面前了,她的眼里、未来还是没有他!
痛苦使人暴烈,给人毁灭所有的力量。
“下午考完试后送我回家吧。”
“……好啊!”宋凌受宠若惊后内心欢呼一声:小白白终于理我了!
宋凌带着白岫去见了他母亲。
宋凌的母亲本来给他联系了澳洲的一所大学,希望他高中毕业就直接去那边学习金融管理,不料宋凌竟说自己要上的是复旦大学,并不无骄傲地宣称理由是女朋友要上那所大学。他母亲一开始没怎么在意,以为是小孩子一时的任性,后来渐渐惊觉宋凌想法的坚定,终于松口:那把她带来我看看。
但自宋凌带着白岫去见了他的母亲后,宋凌能明显地感觉到白岫逐日刻意地疏远他:他上课传纸条给她她也不再用那漂亮的楷体字给他回答并加个表情图案了;每天出操也不故意落在队伍后面就为了俩人能说说笑笑到操场;找遍了所有可找的借口来拒绝他送她回家……
宋凌又恼又急,白岫却是一副“我且与君初相识,君何至于如此?”安之若素的模样。不会等到高考结束了,矛盾还是得不到解决吧?什么矛盾啊,根本就是自己单方面被虐。终于,在高考的最后一天,白岫理他了!
“我们,高中,就这样结束了。”白岫想着刚刚考完试后被同学们撕成漫天雪花的试卷和参考资料。
“嗯。是啊。”宋凌走在白岫旁边,看着她的侧脸。
“宋凌。”
“嗯?”
“认识我,你开心吗?”白岫望着前方一片金橙的夕阳光。
“啊?”宋凌被白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
“我很开心哦,认识你。”白岫突然转过脸来对他粲然一笑,语调轻快。她的脸,她的发,她的整个人似乎裹上了薄薄夕阳光,温润,剔透,美好,仿若琥珀。
宋凌心里温热,极为自然地俯下身,亲了亲白岫的脸。看着白岫的表情由惊讶变成害羞,又复俯下身去,口中呢喃道“我也很开心。”,吻住了白岫的唇。
人生中的第一个吻。美好到不忍触碰。
白岫告诉宋凌说她跟外婆要去省外探望一个远房亲戚,于是宋凌忍啊忍,半个多月没见白岫,这是不得已的,她说出远门,他没有她家的电话号码,想送她手机她又坚决拒收。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宋凌的成绩历史性的光辉,他兴奋到仿佛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他和白岫徜徉在复旦大学参天大树的林荫下,终于忍不下去,即使不在也要去碰碰运气。
他跑到白岫家所在的那个弯弯绕绕的巷口,问路进去。当他第一次看到白岫住的地方时,他惊呆了,那是门吗,各零部件已年久老化,门不能够固定在门框里,像靠在门框上,门的下半部分缺了一大口子,用其他木板、铁丝网胡乱钉补着,这样的门,风进得,雨进得,来个盗贼暴徒自然也挡不住。小白白住在这样的地方?门前的狭小过道里混乱地堆积着各类杂物。宋凌仿佛可以看到屋内也是破败一片的景象。那刻,宋凌心揪着痛,眼角和鼻尖都酸了,小白白住在这样的地方?他不知道。她从未告诉他。
“你找谁?”
正当宋凌呆立白岫家门口时,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惊到他。
“阿姨你好,我找白岫。”
“哦,那个小姑娘啊,她和她外婆半个月前搬走了。”
“搬走了?!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宋凌激动到问题三连发。
“不会回来了哟,小伙子,她外婆病重,她们到外地投奔亲戚去了,也没告诉别人去哪里了。”
走了?不回来了?不回来了……
“这孩子也是命苦啊,听说她父亲是个富家子弟,违背家族意愿跟她母亲结了婚,后来又受不了,逃回去了。”
“她母亲大受打击,身子本来就弱,生下这孩子没多久就死了。”
“她外婆把她拉扯大,现在老人又病了……唉……”
阿姨絮絮叨叨的都是宋凌所不知道的白岫。
时间每走一秒,宋凌身上的气力就消失一分,意识就模糊一寸……
走了?不回来了?不回来了……
不是告诉我去探望远房亲戚的吗……
不是说要一起去复旦大学的吗……
什么事情严重到你连告别都不愿给我……
什么事情绝望到你舍得就此离开我……
什么都不曾告诉我,苦难、潦倒、挣扎、绝望……
我于你,到底是什么……
不回来了……
那我呢……
我们呢?!
想想她那日句句都是告别的话语,在自己吻她时还主动抱了自己。那是她的告别啊。她早就计划着离开了。是自己笨,自己傻,愣是没有将被离弃的先觉。
他还是去了复旦大学。即使他母亲震怒到几乎病倒。
他翻烂了复旦大学所有学院专业的新生名录,没有她。甚至连同名的都没有。
食堂、操场、图书馆……所有可能的场所都成了他常出入并注意观察进出人员的地方。忘了有多少次内心燃起惊喜冲去抓住一人却在那人转身时心又复为死灰。
他想过,再次见到她时。他一定要一副逍遥快活的模样,不让她看到她走后的狼狈绝望。他一定要云淡风轻地笑,一定要若无其事地跟她打招呼,好似他们只是高中时期交谈不多的同学:哟,这是白岫吧。然后看她惊慌,看她尴尬。
但是,生活不是书,不是电影,他们不是里面不管过程如何波折离散最后仍会走在一起的主角。没有到最后,谁能知晓手中红线的另一端系在谁人的无名指上?为什么她就是他终会遇见的今生伴侣爱人?
曾经深深爱过的人也可能从此消失人海,此生不再见。
生活总是不如诗。
他没再见到过她。
后来,后来他就是肖遥听说来的那个宋凌了。
女人爱他。他的样貌,他的财富,他的学识,他的好像属于所有人却又不属于任何人,他的常在热闹中孤独失神望向远方的像思念的忧郁,他的绝情,他的深情。一切都让女人疯狂。
谁都想获得他的真心。真相是他也有一星期换两个女友的记录。
一时,他成了复旦大学老师都有耳闻的举校闻名的卡萨诺瓦,名声在外,也有外校女生慕名而来陷入情网。
寝室的兄弟各种羡慕嫉妒恨,纷纷调笑要求他资源共享。他一副好说好说的嬉笑表情。转身,谁能看到那一脸深刻的落寞。
你还不出现吗?我跟其他女孩子在一起,你无所谓吗?我牵她们的手,你不嫉妒吗?我亲吻她们,你不痛苦吗?你不痛苦吗!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还不来阻止我!
他用自己的情感做了诱饵,用他深邃的绝望做了诱饵。
他没再见到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