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二.旧时月,今日景 ...
-
(一)
朦胧之间的黑暗,虽然身体沉睡着,可思想却异常的灵活。
很多事情以前记不得,想不出的,现在一下子都清晰了。
他们说,燕折复和燕成双死了。
可笑,连尸体都找不到,怎么可能下定论。
万一,他们活着呢,万一呢?
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归隐了,就我们三个一起长大。
以前,中秋十五,月亮特别圆,像一块大饼。
好像要给我吃一口,大哥吃一口,三弟再吃一口,然后把它吃完似的。
有一年中秋前,人间闹饥荒,山上也闹,我和燕成行饿得实在不行,燕折复就一个人去了人间给我们带回两块饼。
中秋晚上,我大大地狠咬一口饼,把饼握在手里举起来对着月亮,仿佛月亮和饼是一样的东西。然后我把饼偷偷放在燕折复的房里的桌上,此时我发现,同样也有一块缺了一口的饼。我知道这是燕成行的饼。
后来,饥荒过去了,我们也长大了,燕折复究竟有没有吃掉我们的饼,谁也不知道。但每年的中秋前夕,我们都是要先吃一口饼。
这几乎是个习俗了。
记忆潮水般退去了,我又重陷于黑暗,我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摸索着,过了许久,我抓到了一根树藤,我欣喜着,一步步顺着树藤前进。
我看到了光亮,看到了一片杏林。
杏林中间有两个人。
我慢慢靠近,一点一点瞧清他们的模样。
——燕折复,燕成行。
大喜过望,我顾不得一切,向他们奔跑。杏树的枝叶刮擦这我,我跑得同样跌跌撞撞。
燕成行仿佛看到了我,跟燕折复讲了什么,他们笑了起来,看向我的方向,我觉得他们是在说:看,燕衔青来了。
我的泪水控制不住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忍住,眼眶是红热的。
近了,我不知道,是否可以伸出手触碰,心里在害怕。
燕成行出手将我拉了过来,大哥揉了揉我的脑袋。
我企图伸出手抱住他们,可是突然间杏花落下,犹如一道雪幕将我和他们隔开。
一切又黑下来了。
突然间惊醒了,天还是黑着。
他们还活着,我不自主勾了勾唇。
我直起身子,按了按太阳穴,轻轻触碰了眼角,湿润的,我哭了。掀开掖着的被角,有一朵杏花。
我下榻,拿起披风裹在身上,在门外的长廊上立了许久,东方终于稍稍吐白。
风倦倦地袭来,此时才略感寒意,遂又进屋除去披风躺下。
我面朝里,手指尖拈着杏花,感到分外踏实。
(二)
不知不觉又睡去了。
醒来时,廊上的脚步声已经快了起来,屋外,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咕噜咕噜的烧水声都分外的清晰。
这样看来,完璧应该是起床了,反正也睡不着了,我干脆也起身下床,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走到院子里打水抹了把脸,清醒许多。
回屋时,恰巧碰着了完璧。
完璧连忙小跑着给我拿来披风,照在我身上:“天寒着,落了水,还这么不知照顾自己。”
这么,我才意识到出去时,我只穿着一件里衣,我低头笑了笑:“没事。”
完璧责怪的看了我一眼,是不同意。
完璧照顾我穿衣服,还一边碎念:“也不知道怎么的,你居然落了水,明知自己不会凫水,还在那附近转悠。尽给我添麻烦。”
我揉了揉鼻子,哈哈两声,接着低头。
“幸而,你瞎扑腾几下,倒也有用,大命不死的自己漂了上来。”
我有些诧异,可不是有一只手拉我一把吗。我试探地问了一句:“难道没人救我?”
完璧哼了一声:“除了我,你觉得还有其他不认识的人会救你。那时我并不在,自然是没人救得你。”
我没说话,心下暗琢磨这件事。
那么,只是我看花了眼。
低头想着事,出门却撞见了贵人。
好像从朦朦胧胧的晨光走出来的人,他有一双极为好看的凤目,燕折复也有一双,但他们两看起来却截然不同。燕折复的眼是勾人心魂的妖冶,平时除去妖冶的味道,还是迷离流转。而他的,无论何时好像都很淡然,里面似乎含着一汪清泉,不会为什么而扰乱。明明清澈透底,你却感觉还掩藏了什么,深不可测,但同时又像请你自己跳进去似的,所以不少仙女妖怪争先往里跳。
这人明明生得风流韵致,却偏偏显得道骨仙风。
我的脑袋飞速运转着,把他和我所了解的人一个个连接起来。
想来,只有我那唯一不收徒的一位师叔了。
我的师父有八个师兄弟,除了一位生得极其好看,惹了桃花满身的小师弟,自称不敢收徒之外,其他皆有二三徒弟。而况,在这座赋水山上,只有师父和我们及——山主——他的小师弟住在这被法力保护的山顶上,其他小妖都住在山脚下。
打量而去,我嘟囔道:“果真跟那传闻中是一样的。”
完璧比我反应的更快,她惊呼几声,直往后院门钻,还不待我拉住她,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没有像怀春的少女一般心砰砰跳的天真认为这位大人物是来找自己的。毕竟这跟王爷看上平民女是一样的,所有女子都盼望着,可很少有红线牵能挂上手腕,就上挂上了,各种刀一挥,也断了。
我估摸着他约莫是四处转转,不巧,过来了,顺道进来看看。
他上前两步,从怀中摸出一瓶药递给了我。
我一下手足无措来,他,在做什么?如果,我接了,完璧那大嘴巴,又会漏出去的,更何况,我与他无冤无仇,也没有什么大恩要报。一个毫无关系的人给你药,这怎么看好像都不能收。
就像你走在路上,突然冒出个江湖术士,对你说:“你有血光之灾啊,我可以帮你化解。”你万分感动,这个术士装模作样施法后,却说:“我法力不够啊,只有钱财之物才能相抵啊。”然后,你就得掏钱给他。一个道理,一样情况。
现在,这个江湖术士靠过来了。
他说:“你收着吧,不会害你的,你落水我有责任。”
很意外,我原以为他的声音应该是少带些魅惑的,可却是清冽的,很好听,很清脆,好像流到心里去了。
我晕乎乎了,半晌,我才清醒自己刚才的所作为,呸,呸。
我摇了摇头。
看了看怀中的药,慢步走回屋里,猛然才想起。
他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