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二百五十一

8、1.8拨云见雾（2）

　　皇甫岩没有再说什么，他太懂皇甫勋的自负。能说的话，他都说了。置于听不听，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老三。”公孙翊递给郭衍一杯热茶，让他暖暖身子。“若是皇帝直接开口问你拿银子，你会给他吗？”
　　“他不会。”郭衍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笃定地说道。
　　连一块冻玉便宜点卖给他都不愿意的人，会要人送的钱？那是皇帝，自儿时就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心气之高，是他们这些童年就饱受苦难经历万千坎坷的人都不能体会的。那种自负，何尝不是一种优越的表现？
　　像他们，再富贵荣华，都是有些自卑的吧。
　　公孙翊撇撇嘴，“不会那更难办，他是皇帝玩阴的不费吹灰之力。咱们要花的代价不小啊！”
　　“这几年，生活太平静。”郭衍的眼神看不出喜怒，连微笑都消失殆尽，露出些许疲倦。“算是督促一下自己。”
　　“拿定主意了？”公孙翊知道他这么说，肯定是决定陪皇帝过过招了。可是还是有点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郭衍点头，“老七那里，我去说。”
　　“你们之间比较好说话，我也怕见他。”公孙翊敲着烟杆子里的烟丝灰，嘟着嘴抱怨。“逮着我就叨叨个没完，头疼。”
　　“他倒没这般关心我，别生在福中不知福。”郭衍对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也无可奈何，只能说说这个再讲讲那个，尽量不让他们渐行渐远。
　　说到底，也不过是两个别扭的主。眼看着半辈子都过去了，还瞎折腾！
　　自然，这话郭衍是不好说的。揉了揉公孙翊的头发，无视他瞪眼。“得空去见见老八，他说好些时候不见你，都记不得你的样子了。”
　　“就他矫情，一把年纪了还装嫩。”公孙翊挥开郭衍的手，“成了，这货我送到了。改明儿我的那份儿送到我府上，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郭衍挑帘，钻进暖和的马车。上马车的时候，他微做停顿。
　　皇甫岩，希望你能劝住你的好侄子。不然……
　　少年天子政务繁忙，更何况已近年关。好在，大部分都是各地的请安折子。
　　于全本来站着晃神，皇帝批奏折的时候认真到忘我，是不用太伺候着的。忽地，一道皎洁的光芒从眼前晃过，于全一惊之下，忙寻找光芒来处。
　　皇甫勋手里，握着一枚印章，流光溢彩。正是那枚郭衍刻的流光冻玉，皎洁如月，熠熠生辉。
　　在这等美玉之前，夜明珠又算什么。
　　皇甫勋用朱红印泥，印章端正地在奏折上落下一个铁画银钩的“安”字。和他亲笔书写的一模一样……
　　郭衍的模仿能力，让他心悸。
　　“召郭文士侍驾。”皇甫勋不紧不慢地往奏折上刻着“安”字朱批。郭昶，你能够告诉朕想知道的。
　　于全赶紧亲自去宣郭昶，心里错愕不已。就算尊贵如皇后、受宠如皇君、新宠如明贵妃，哪个能进御书房伴驾的？
　　这郭昶……不过是个正三品男宠，难不成皇上改了性子，真的开始对男子上心？或是，另有目的。
　　郭昶的错愕比于全只多不少，裹着天水碧的水貂毛披风坐在歩辇上，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对皇上，他是爱慕的。
　　第一眼看到天威龙颜，是在选秀之时。远远地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他艳羡之中更是倾慕。
　　可是，他的夫君是一国之君。他和太多男女都不过是天子的床/伴，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他更多的是悲凉……
　　皇上从来不允许后宫之人进御书房，连太后都止步门外。因为本朝律令，后宫不得干政。今天，究竟是福还是祸？
　　“郭卿离朕近些。”皇甫勋朝郭昶招手，见到他灯光下鼻若悬胆，看得有些入神。不禁伸手将他揽入怀里，同坐龙椅。
　　郭昶表面镇定，内心乱得很。看皇甫勋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鼻子上，又想到那夜侍寝皇甫勋格外热情，不禁红了脸。
　　皇甫勋修长的手指从郭衍的眉心开始描摹，温热的指腹划过坚挺的鼻梁，在恍如白玉的鼻头上轻轻一按。动作暧昧，言语慵懒似是呢喃。“郭卿真好。”
　　他为何以前没察觉，郭昶的鼻子像极了完美的艺术品。让人心痒痒……
　　“皇上……”郭昶虽与皇甫勋年岁相当，可自成年便入宫，情/事皆有皇甫勋所教。哪里有百花丛中过的皇甫勋来得如鱼得水，此刻羞红了脸声音嗫嚅。
　　“真是个妖孽，把朕的魂儿给勾走了都。”皇甫勋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句，更是伸手在郭昶的翘/臀上重重地一揉。听到郭昶隐忍的呻/吟才罢手，虚揽着郭昶继续道。“召你伴驾，是觉得和你聊天比与旁人舒畅，也省得你一个人想家都没处说。明面上，朕与你是君臣，私下里朕可是你夫君。”
　　“皇上体恤奴，奴自是知晓。”郭昶微微垂眸，说话的时候倒是没有往常的约束。因为皇甫勋的动作和言语，给他自己受宠的暗示。“诗词歌赋奴不比贤妃，轻歌曼舞奴不比贵妃，琴棋书画奴不比皇君。皇上折煞奴了。”
　　郭昶顾忌后宫高位者下绊子，毕竟他是进御书房伴驾的第一个后妃。皇甫勋乐得给他吃颗定心丸，“贤妃要照顾两位皇子，诗词歌赋怕也生疏许多，朕不愿她多费神。贵妃调养身子为重，好早日为朕生下子嗣。至于皇君，近来他嘴碎得很，朕不愿听他东短西长。”
　　皇甫勋非常没有良心地把自己的宠妃数了个遍，郭昶蓦地想到三叔说过的话。刚刚升起的那点心动又被压下去了些……
　　——少年天子阅人无数，若不合时宜，以往的优点就成了缺点。管好自己的嘴，切记祸从口出。
　　贤妃从前的贤良淑德，是皇甫勋如今眼里的半老黄花。贵妃从前的能歌善舞，到如今却成了轻浮肤浅。还有所有男妃羡慕的位同皇后的皇君杨韬，到现在的皇甫勋这儿已经是上不了台面。
　　有朝一日，他郭昶呢？算得了什么……
　　”想什么呢？”皇甫勋又用手指亲昵地点了点他的鼻头，眼眸深处冰冷凛冽如千年寒冰。“朕晓得你是个通诗书的，瞧瞧那两幅字如何？”
　　顺着皇甫勋修长的手指，郭昶看到御书房东墙上挂着两幅字。崭新的黄花梨木卷轴装裱着，像是几天前才挂上的。
　　“好字。”郭昶不知为何，看到这字忽然就想到了一年未见的三叔。他说出自己的感受，言语间满是钦佩。“字体清隽飘逸，似云卷云舒。笔锋恬淡雅致，勾撇捺划间行云流水。便是当代名家，亦难有此水准，不知是何人之作？”
　　“……”皇甫勋认真地看郭昶，看他眼神一点躲闪也无知道他并没有假装。他沉声挑眉，“你不知？”
　　听这语气，他该知道？郭昶大胆猜测，“是……三叔？”他猜三叔并非是因为字，而是写的这两句话。那里面满满的无所为，让他恐惧。
　　“不是说，你的琴棋书画都是你三叔所授。他的字，你看得出来吧。”皇甫勋并不直接承认，当然也没有反驳郭昶的猜测。
　　郭昶对此并未纠结，觉得有何不妥。“三叔风格多变，惯写的并不是行楷。三叔向来借用隶书，说有款款君子之风。奴少时，三叔便教导奴，行楷多为哗众取宠之态，毫无大家之风，为世人所不喜，当少习之。”
　　“这两幅字乃朕好友所赠。”皇甫勋忽然不想告诉郭昶，这就是郭衍写的。而且让他爱不释手，日日欣赏。
　　“奴觉得三叔对行楷颇有偏颇，很多行楷皆为大气昭然之姿。”郭昶看得那两幅字更为认真，好像要找出点什么郭衍说的那些缺点。
　　良久之后，郭昶歪着脑袋泄气地盯着那两幅字。皇甫勋看到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倒是新奇。

作者有话说

　　深陷其中而不自知的某人……
点根蜡烛先！！！